林攸哈了哈气，跺了跺脚，往下拉了拉自己的小白棉帽。
昨夜悄无声息地下了一场大雪，大雪盖满了屋顶，铺满了路面，高高低低的干枯树枝也都披上了一层白色的纱衣，一阵冷风忽地吹过，树木摇晃，雪球儿簌簌落落地抖落下来，落在大地，“砰——”的一声，便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林攸站在窗前看着那个浅浅的小坑，歪了歪脑袋，内心突然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欢喜。
世界，粉妆玉砌。
林攸拿起手机回复了几条消息，然后便带上了她的小白棉帽，围上了她的粉白围巾，穿上了她的纯白羽绒服，踩上了她的雪白靴子，把整个人装扮得像极了一个圆滚滚的雪球之后，哼着曲子出了门。
此行目的地，她的高中。
冬天啊，高中，玻璃，哈气，青春，欢喜，炙热。
林攸站在自己高中门口，又哈了哈气，搓了搓手，跺着小碎步转了个圈，把自己的小白棉帽往上拉了拉。
“林攸！哎呀那个会时间开太长了，你等了很久了吧？”林攸的高中班主任陈老师刚走出教学楼便远远地朝林攸打招呼，林攸回复的声音还未发出，陈老师就已经拿着教师卡刷开了校门，“怎么今天想起回学校了呀？”
陈老师拉起林攸的手捏了捏，皱了皱眉：“手这么凉？快去我办公室暖暖。”
“下雪了就想来了嘿嘿。”林攸顺势挽上了陈老师胳膊，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笑道，“咱们学校雪景最好看了！”
林攸把围巾往上扯了扯，眉眼弯弯。
“好，好，那一会儿你先自己转转，我上完五、六节课之后咱们好好聊聊天。”
“嗯呐。”
陈老师拉着林攸走进办公室，在左手边的抽屉里面翻翻找找，找出了几颗糖果，又抱起自己桌子上的暖手抱枕一起塞给了林攸，然后微微踮起脚尖扯了扯林攸的小白棉帽，把林攸的眉毛耳朵都给遮住了。
嗯不错，看着暖和多了。
林攸眨了眨眼睛。
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有一种冷，叫长辈们觉得你冷。”
林攸嘴角上扬，跟着陈老师慢步走出了办公室，目送着她走进11班教室后，这才将自己的帽子往上推了推，双手揣进暖暖的兜里，晃晃悠悠地向操场走了去。
下过雪后的操场，有着无数的雪坑、无数的半成品雪人，跑道上面是无数的脚印，跑道旁边是无数的雪堆，这场景，杂乱无章却又充满青春活力。
林攸向来偏爱操场的边缘跑道，高中期间闲来无事或是心情不佳时，她都会独自来操场走走，低着头只是听着风划过耳边的“呼呼”声，树叶摩挲发出的“沙沙”声，她再自己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几句，这坏情绪就散得差不多了。
林攸哼着歌，低着头看着脚尖行走，走到拐角处不经意间抬了抬头，蓦然一愣，自己前方什么时候走着一个女孩了？
前方那女孩身着普通的高中校服，梳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辫，脖子上围着一条粉白色的围巾，校服里面套着厚且臃肿的白色羽绒服，脚踩一双白色靴子，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似在嘀咕着些什么，那微微鼓起的脸颊似在告诉林攸，她在生气。
林攸的心突然感觉被撞击了一下，下意识地快走了几步，可那前方的女孩居然也同时快走了几步，林攸一愣，怎么，怎么感觉她的背影那么熟悉呢？
林攸又快走了几步。
“怎么又错，你都在一个问题上面摔跤两次了！”
“你最擅长的科目你还考成这个样子了！”
“想见的人见不到，想去的地方去不了，你什么都做不好。”
林攸心猛的一紧。
女孩泄愤般地左脚踢了一下跑道旁边堆起的一个小雪堆，雪堆无声倒塌，留了些许雪块儿在女孩的靴子上，女孩跺了跺脚，将雪块儿抖落了下去。
林攸又快走两步。
女孩长叹一口气，抬头看了看雾蒙蒙的天空，又左顾右盼一瞬，然后跑到了主席台前的栏杆上左揽右揽，将那半排栏杆的雪都揽到了一起，然后捧起了雪，“哗——”的一下，全部抛向了天空。
雪，飘飘扬扬地从天上洒了下来，女孩伸出手，缓缓接下落下的雪花，这像棉絮一样的雪，这像蒲公英带绒毛种子一样的雪，这像鹅毛一样的雪，就这样纷纷扬扬地渐渐地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林攸！怎么一个人来操场了？”
“就是，不会是考试成绩出来了，我们林攸又来面操场思过吧？”
“哈哈，我们林攸考后必操场思过。”
林攸止住了脚步。
她看见前方跑来了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有人跑到那女孩背后，丝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她的左肩，然后又立刻笑嘻嘻地站到了她的右边；有人就地取材，直接一手雪朝那女孩扔去；有人带着棉手套，手捧一个可可爱爱的小雪人……
林攸看见那女孩仿佛突然间就丢下了些什么似的，速度极快地蹲了下去两手各抓了一把雪又站了起来。
“敢拿雪砸我？！有本事你们别跑！”
那女孩嬉闹着转了身，林攸看清了那个女孩。
那……是她，是高中的她。
刚刚打闹的男生女生的身影随着他们的欢声笑语渐渐远去，眨眼间，林攸目光所及，又只剩下了那一个女孩，林攸站在原地，那女孩对她回头，朝她灿烂一笑。
林攸想追上去，可她往前走了一步却又忽地停了下来。
“林攸。”
林攸闻声望去，看向站在操场门前朝她挥手的陈老师。
她笑着朝陈老师也回应般地挥了挥手，然后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再次回头看向了前方——她已经看不到那女孩了。
整个操场，除了林攸没有任何人。
“你还记得你那个时候成绩一直上不去，整个人焦虑到不行，你那个时候还说，高中绝对是你最失败最不愿意回首的一个时期呢。”陈老师拍了拍林攸的手，笑道，“现在怎么感觉的？”
林攸笑了笑，又转头看了看白茫茫的操场：“过去的我很好，现在的我也很好。”
……
我，很好。
祝，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