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见到老爸的最后一面就是这样的。作为一个近三十年都一直在父母身边的听话的孩子而言,做出这样的重要并且自私的决定似乎是莫大的叛逆,但安于现状的他们,永远都无法理解我自己的心理,就好象是一个慢慢被赋予生命的提线玩偶,有一天突然活了过来,要摆脱那些吊着的限制着自己的绳索一样。
我要辞职,然后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去玩。大概对他们表达的意思就是这样的,对于一份外人都会羡慕的眼睛发红的工作来说,放弃了似乎是有些可惜,不过在我看来,再不出去看看的话,自己仿佛就要被关在这样生活的牢笼里面,永远都逃不出来。
对于一辈子都生活在这种安逸的生活中的父母来说,我所做的当然是不可理解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我应该尽快找个合适的女人结婚,生个孩子,然后像他们一样,开始这样无止境的平静的生活。我知道以后肯定会是这样的,但至少,不是现在。
这次争吵之后,彻底的摆脱了家里面的困扰。不管是好还是现在这种理所当然都能想到的结果,至少摆脱了前方一些的困难。记得当初学习截拳道的时候,师傅曾经对我说过,当你身处一个狭小而又充满了敌人的房间时,你要做的,就是盯准自己的目标,不管旁边有多少人来阻挠,或许会受到伤害,但只要不失去目标,向着目标一直前进,就会闯出困境。
“所以,这次你是死心塌地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未然坐在酒吧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安静的吃一块抹茶味道的蛋糕。我喜欢看着她用金属的小叉子小块小块的切好那些绿色的三角形蛋糕,然后小心翼翼的戳起一块放进嘴里的样子,她做事总是那么有条不紊的,看她做任何事情都好像在欣赏日本的茶艺表演一样。安静又带着一丝的甜美,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空气都变成了多余的东西一般,那样的空间和时间里,只有她认真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在离开BJ的时候,我和她最后一次在后海的酒吧里喝酒。她是偶尔在网络上遇到的网友,一直通过网络这种只见其闻不见其人的方式沟通,后来终于后海的一家酒吧附近巧遇,至于如何遇到的,好像是网络小说一般的充满暧昧的童话色彩,但我们彼此都知道,或许只能做朋友而已。这样也好,到后来反而聊的很开,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蓝颜知己。去环游世界的理想,也是第一个跟她说的。天枰座的人,总是充满童话般的小孩子思想,这是她对这个想法的第一印象,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这一次并不是一个“孩子”的玩笑。
是呀,趁着还能走动,多去一些地方。我的想法也很简单,银行卡里面的存款随着这些年的努力工作已经积蓄了不少,每次查询余额的时候都会有种小小的自豪感。身体条件尚好,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够不去的理由——毕竟连能算得上的女朋友都没有一个。
“你这个人啊,”她小心的吃掉了切好的一块抹茶蛋糕之后淡淡的说道:“可能遇到的事情有很多,光有经济和身体是不够的。不过既然真的想去,就把该想清楚的都想清楚,然后择日出发吧。”
我们都熟悉彼此的性格,多说无益,其实这次是准备叫她和我一起去的,但想来想去的还是放弃了,毕竟还想往进一步的发展只是我单纯的想法。对于她来说,我旁敲侧击的问询过,她似乎对作为女友或者结婚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很放在心上。我对于她来说,可能只是等同于“同类”。这样的划分而已。
在那次见面之后的三个月期间,我基本上都奔波在辞职,护照,办理各种签证的事情中,对于习惯了一个人住的人来说,出国这样的事情不过是换了一种生活的环境,对于一致反对我的家长来说,无非也只是几年之内见不到我了而已。所以在我看来,目标很准确的就在眼前,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鼓起勇气大步的走出去就好了。
几个月后,我坐在冬日鼓浪屿上的一间小小的咖啡屋内,在昏黄的灯光下,听着装点成老式收音机的MP3里面放出来的音乐,喝着加入桃子味道的维达尔冰酒,喝酒是我的爱好,也是未然的爱好,或许这也是我们两个人如此相像的原因吧,虽然说不上是嗜酒如命,但以前到哪里旅行或出差时候,都会体验当地的酒。而我们又保存着我们对于某一种酒独特的感觉,白冰酒,不管是调和或者是纯葡萄酿制,都很喜欢。
已经在厦门停留了近一周的时间,大多时间是呆在岛上的这家集小酒吧、咖啡店于一身旅店里,店主是从BJ移居过来在岛上的年轻夫妇,像这里很多的外来人一样,善良,安静。他们也曾一起牵手旅行,卖掉BJ的房子,带着所有的积蓄走过世界的大多国家,然后在这里定居,店里贴满了他们两个在各个国家的照片,满满的几面墙壁,“然后,我们后半辈子就会在这样的小岛上看着这样的回忆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这就是他们选择的生活。旅店的门脸小到不能再小,但依然会有很多回头的客人,久而久之都成为朋友,他们也会传授很多旅行的经验给来这里住宿的人们,其中也包括我。
我们一起规划的旅行路线,从厦门开始,飞往新西兰,然后是澳大利亚,游览过澳大利亚的东部海岸和北部海岸后乘坐飞机或者轮船到达巴布亚,新几内亚,菲律宾,然后穿过印度尼西亚,马拉西亚,越南,泰国,缅甸抵达印度,稍作停留后,越过不安全的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朗等地区直飞埃及,然后沿着非洲大陆的东侧一直抵达好望角,之后乘飞机到摩洛哥,乘船进入欧洲。从葡萄牙开始,一路经过西班牙,法国,意大利,德国,丹麦,奥地利,到达希腊,然后是罗马,乌克兰,波兰,芬兰,瑞典,挪威,之后飞往英国,之后从爱尔兰出发飞跃北大西洋到达美国东海岸,之后一路向南,经过墨西哥,危地马拉,哥伦比亚等国家抵达秘鲁,然后是智利,阿根廷,最终抵达最南端的火地岛,之后飞往墨西哥,沿美国西海岸向北进入加拿大,阿拉斯加,然后从加拿大做飞机抵达日本,经过韩国朝鲜进入俄罗斯,抵达莫斯科后飞回BJ。
小两口子拿着世界地图,那上面有一条暗红色的线条,是他们决定出发的时候一起讨论的路线,上面画满了圆圈和叉子,圆圈是他们去过的地方,叉子是没有去过的,当然几乎只有我们忽略的一些不安全的国家和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叫不出名字的国家而已。给我讲述旅程的时候,仿佛他们两个人又进入了那段快乐的旅行的回忆,从开始到结束,带着一些小小的故事的线路图,竟然说了近4个小时。不过对于我这样只去过几次日本的“半吊子”来说,已经是很宝贵的经验了。
贮备了足够的经济,如果不够的话可以在路程中打工,对于我来说,一般会选择料理吧,食物和酒从小便是很有兴趣的爱好,从小就偷偷的看着长辈做菜,跑到周围的小饭店里看那些年轻的厨师怎么用简单的材料作出精致美味的菜肴,以及后来偷偷学会并渐渐上瘾的喝酒习惯,竟然不知不觉的成为了可以打工的成本。除此之外只有一些常规的物品,临行前,小店的主人帮我一起梳理装备,除了部分现金,信用卡,护照和签证外,只带了简单的行李,毕竟第一站是正直夏天的新西兰,厚重的衣服可以到后面的地方陆续购买。看着摆了一地的物品一件一件的放入行李箱,我的心情不知不觉的又兴奋起来,即使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也依然兴奋的一夜都听着窗外海浪的声音辗转不眠。
第二天临行的时候,店里正在放着瑞典歌手Lykke Li的“Sadness Is a Blessing”,在一个类似家庭聚会里,严肃的氛围包围着每个人,女孩突然翩翩起舞,在其他人排挤和冷漠惊讶的目光里肆意的跳着,唱着,没有快乐,那声音里只有淡淡的无奈和悲哀。
My wounded rhymes make silent cries tonight
And I keep it like a burning I'm longing from a distance
I ranted, I pleaded, I beg him not to go For sorrow,
the only lover I've ever known
Sadness is a blessing
Sadness is a pearl
Sadness is my boyfriend
Oh, sadness I'm your girl
听着歌,突然想起了自己。在这样麻木了的冰冷的城市里,和我自己一样压抑着内心渴望的忙碌的人们,都是一样的悲伤,只是我们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快乐,什么是梦想,什么是幸福。我们就像是在黑暗的舞台上的独舞者,没有灯光,没有掌声,甚至没有观众。但我们依然坚持着,用心打理着自己的舞蹈,等待着突然有一天,登上最为华丽的舞台。然而,灯光亮起的时候,等待着我们的,无非只是空旷的荒芜,破旧的舞台,以及一身黑色的自己。
迈出小店的大门,挂在木门上的铃铛清脆的响起。之前给远方的未然发了明信片,上面只是短暂的写了一行字。
我已出发。不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