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时下已迟,该歇息了。”孙娥宁带了件披风走到跟前,提醒陆瑶歇停公务准备休憩。
陆瑶抬起头看了看,夜深如水,不觉已是这般时辰了。
一轮孤月高悬幽空,看得人发怔了起来:“今晚月色甚美。”
这两个月来,陆瑶真的很忙。也不知道是公务紧迫,还是夹带着打发一些常年相随的孤独。
孙娥宁看着有些疲惫的陆瑶,幽幽轻叹道:“当时在霖城,我们也这样看过月亮。”
话一出口,又觉有些后悔,忙说:“金城的月,自是别有风致。”
这一年,陆瑶二十八岁了。孙娥宁二十九岁。
今晚望着这一轮圆月,思绪有一刻轻轻偏远,又随着靖安将府那朱红洒金的屋檐廊台无声飘回。
陆瑶时下任职于米德大陆兵部,是近年天降新秀,还是极为少见的英年女将,特被王上赐住这靖安将府。
靖安将府大名远扬,多少历代英杰曾居此处,又持续功绩斐然星辉无两。
对于兵部诸将,靖安将府象征着极高荣誉。陆瑶二十七岁入驻,不算年岁最早之人,却也是越过十障百劫,才坐到这一方朱红廊檐下。
虽已下赐一年,但时局动荡,又逢边境冲突,陆瑶一番奔忙,于两个月前,才入住将府,也正式启用瑶军番号和金瑶将军之称。在金城这云谲波诡的地方,新的篇章才刚要开启。
一年前未被王上提拔赐号之前,陆瑶还是离金城不远处曹家河军营里的一名首领。她一心统领出来的曹师伍兵,如今可没有几个在她名下受统。
金城,当然是金城。
金瑶女将,也只是又一个开始。
近日,她正是忙着探知金城各派脉络根系及动向,好早作防备部署。
陆瑶的路,一如她从前感觉的那样遥远漫长。
二十五岁时,她还站在霖城的山头,踟蹰于去向。也曾在那一年,她和阿宁,一起看过这样一轮圆月。
如今她精足势劲,英年载誉,被米德大陆王上看重,威名远扬。各门老将,亲见过她的战场,又知王上心意,自是小心对待,不敢怠慢轻忽。
阿瑶,那个曾经闪耀朴顽村,又曾数年被称为废人的阿瑶,那个从整个大陆离金城最远的青棠山下出发的病弱女孩,今已走入了军营,走到了金城,走到了靖安将府,走到了更前方的朱红琉金。
回看来时路,数死一生也不算夸大。如今坐在哪里反而显得不甚重要,这一路行过的风花,已经存放在陆瑶心中,成为她坚实不散的骨骼与支架,也成为她厚足的血源。
她突然记起了那几句谶语:
“身也弱,心也强。路也艰,行也遥。虽女儿身,持男儿志。过去九十九劫,摘得百足百果。八面四方,众人得救。”
这是她出生之时,适有游脚道人路过村里,碰上她父亲,对他先是贺喜新诞小女,又说了这番话。
父母虽想是流浪道人胡言乱语,却也受到启发,给她取名陆瑶,希望她如珠似玉,有几分光泽就很好。
“阿瑶,该回屋了。”孙娥宁见陆瑶良久望月怔然,又提醒道。
“是啊,该回去了。”陆瑶收回思绪,若有所思。
朴顽村,她有多久没回去了?
她想先好好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