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冷的风呼啸而过,立刻助长了火势,顷刻间,这里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天青和天一见火舌蔓过来,连忙带着云夕跃到密道处。
云遥捂住口鼻,也跟着跳过去了。
那火还在无情地烧着,火星所过之处,立刻留下一片焦黑,风一过,如焦炭般的土地还冒出点点火光。
云遥担心火势蔓延到别处,所以一直在这里站着,眼里还倒映着这片火光。
云夕似是看出她所想,没有阻拦,只是淡淡地站在一旁,看不出心中所想。
这花海尤为广阔,过了半个时辰才烧了个精光,云遥看着浓烟渐渐散去,才安心地收回目光,从密道走回去。
尽管她尽量防范,此刻依然发现头皮传来一股兴奋的感觉,云遥微微蹙眉,在脑瓜子上抓了两下,显得有点烦躁。
这密道真是长得吓人,再走一遍感觉更加深刻,云遥仔细感知着方向,拐了好几个弯后,她神色猛然阴冷下来。
云遥转头,在这黑漆漆的密道里目光如炬地看向云夕,笃定地说道:“这密道连通西乾。”
云夕既然让她来了,就不怕她知道,便道:“是啊,这地方,几十年前就在了。”
云遥顿时心生恶寒,一个不好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滋生,她瞳孔微缩,惊惧地看着云夕,动了动嘴,竟不知该如何问。
“你很聪明,”云夕赞叹了一句,随后道:“二十年前那场仗,红婴是我投放的。”
云遥过于震惊,甚至忍不住开始干呕,她白着脸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云夕冷笑一声,语气像在叙述一件实事:“这世界上所有人都该死,都不过是披着好人皮的畜生而已。”
他的眼神逐渐阴狠,明明还面对着云遥,那眼神却像陷入某种回忆。
云遥再也忍不了了,就算是被丞相府的所有暗卫追杀,她今天也得把云夕杀了。
这般想着,她暗暗掏出一枚飞镖,打算趁黑来个偷袭。
然而还没等她动手,云夕忽然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便浑身抽搐。
在云遥诧异的眼神中,云夕抬起自己的手,在脸上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
下一秒,他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晕过去了。
云遥没在天青和天一的脸上看到任何惊慌,他们没有像以往一样掏出药瓶给云夕喂药,而是背着云夕快步离开了。
云遥有些错愕,她看了看地上的鲜血,也跟着追出去了。
天青把云夕扶到床榻上,给他擦掉脸上的血痕,又给伤口上了药,却只管了皮外伤。
云遥站在一旁,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做过一个梦,梦里的云夕就是躺在这样的床上死掉了。
于是她淡然地问道:“他要死了?”
天青和天一皆是一愣,最终是天一开口道:“吸了太多红婴,大概还能撑一两天吧。”
说着他点燃了一旁的香炉,道:“香炉里掺了迷药,二小姐先离开吧。”
云遥闻言,赶忙捂住口鼻,三步并作两步退了出去。
小和尚们担忧地围过来,他们知道云夕经常生病,所以在门口诵经祈祷。
云遥略过他们,回到自己房间,猛地钻进被窝里。
她头昏昏的,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被天赐吵醒的,他把门敲得哐哐作响,大有拆了寺庙的架势。
外面已是漆黑一片,云遥揉了揉脑袋,打开门,却发现天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面红脖子粗,丑得没有人形。
他磕磕巴巴地道:“二小姐,相爷让你过去。”
云遥知道云夕这是要死了,她一挑眉毛,决定过去看看。
推开那房门,云夕依然躺在床榻上,旁边的香炉已经熄灭,云遥走进了些,发现云夕已是苍白如纸,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了。
说起来,云遥明明记得他说过,窦燕堂能治好他的病,是他不想治好。
云遥蹙眉道:“没想到你为了完成你的‘大业’,已经到了不顾生死的地步。”
云夕艰难地抬起眼皮,露出一抹苍白的笑,他虚弱地道:“我已经做了我想做的,便没了活下去的欲望,如若不然,我会阻止你焚烧那片红婴。”
云遥哑然,心道这世界上竟有人能如此淡然地接受死亡。
云夕不再看云遥,他合上眼道:“你不是云遥吧。”
云遥一愣,下意识觉得云夕糊涂了,仔细一想,才发觉原来云夕知道她不是原主。
她道:“我的确不是。”
云夕心下了然,却道:“那块暖玉,为何又拿回去了?”
云遥瞪眼道:“给狗都不给你。”
云夕也不恼,而是道:“我还藏了一批红婴的种子,你把暖玉给我,我就告诉你。”
云遥神经一跳,磨了磨牙,把那块暖玉放他床边。
云夕吃力地抬手,握住那块暖玉道:“就在大堂的佛像底下。”
云遥顿时黑了脸,猛地甩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夕摸着手里的暖玉,渐渐失去气息。
他自幼在青楼长大,受尽了屈辱,唯一吃过的好东西,是一个小姑娘送给他的阳春面。
后来他被云争接走,原以为至少能吃饱穿暖,却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受辱而已。
待他紫袍加身,位极人臣之后,是赵婷玉站出来,跟他提起阳春面的事。
他信了,把她娶回府,又以为找到了真正关心他的人,等碰到柳氏,他才发觉他被骗了。
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云夕明明不记得她的长相,却在再次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认出了她。
柳氏一点也不记得她帮过谁,但她的确爱吃阳春面,也的确有个操心的命。
她对谁都是百般关怀,路上遇到可怜人,她一定会出手帮助,以至于一条路走下来,乞丐们都在她身后排排队,她再一掏口袋,自己已经比乞丐还穷。
这样一个傻姑娘,整日提心吊胆地跟着云夕,倒也不是多爱他,就是本性发作,觉得云夕是个时刻需要帮助的人。
可她死了。
她这一死,云夕便彻底成了和她截然相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