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经?”苏剑云登时来了兴致:“这心经之中记载的是什么武功?”
向老头朝他挤挤眼睛:“想知道吗?”
“想!”苏剑云不假思索的答道。
“真想假想?”
“当然是真想。”
“好!就这么告诉你也无妨,只是...”向老头话锋一转:“你得把那招‘以鞘化锋’展示给我看看。”
“啊?”苏剑云一愣,想了想道:“行。”与十二章经比起来,这一招招式着实算不了什么,再说了,眼前这位老先生年近古稀,指不定当年就见过师父使用这招,就算没见过,他只要向掌门向北天请求,向北天也会展示给他看的。
苏剑云站起身道:“可是这里没有剑呐。”
向老头也站起身来:“不妨事,练武的没剑就不能打架了吗?”说罢拿起一根干净筷子道:“喏,这就是剑了,你把手攥起来就是剑鞘,这就开始吧。”
话落,向老头筷子瞬发,直扑苏剑云胸口而去。苏剑云错身躲开,左手二指作剑,直刺向老头面门,向老头笑道:“有鞘不一定无剑,我事先没有规定,被你钻了空子。”筷子翻转,居然压住苏剑云的手腕,急突猛进。
苏剑云手臂翻转,向老头跟着又转,二人互相角力,仅仅两招过后,苏剑云已落下风,他不敢多做纠缠,连忙向后闪避。向老头的筷子如影随形,紧紧跟在他身后,苏剑云猛地回头,右手“剑鞘”前送,就在将要碰到筷子之时,向老头双腿交错,左腿在前,右腿在后,猛的蹲了下去,衣袍翻飞,手腕下压,“剑尖”向上,赫然是洛水剑法中最强的杀招“缝云穿天”!
“缝云穿天”共有三十六路攻势,使用者任取一路攻出,其余三十五路攻势登时便化作三十五个后着,等敌人接下第一招之后,这三十五个后着登时化虚为实一起攢射,乃洛水剑法中最为致命的杀招。不过三十五路剑法齐出,难度甚高。除去洛家先祖主母,创下此招的荀氏之外,后世子孙无一人能做到。饶是洛家家主“剑狂”洛天正,最多也只能打出二十七路,“剑仙”洛怜天可同时打出二十九路,至于洛家下任家主洛天驹,此时只能打出十一路。
苏剑云心里一紧,连忙后撤,只听风声呼啸,白影浮动,后着齐发,向老头一招之间,居然打出了足足二十四路攻势!
苏剑云心思倏转:“他绝对不是简单的长老!”他久经风浪,情势越是危险,内心反倒越是平静,手臂横扫而出,只护要害,不顾其他。
向老头招式虽猛,但点到为止,在距离苏剑云身体一寸时便停住不前,苏剑云手臂当剑,一扫之下,二十四路攻势破去九路,这九路分别刺向心脏、两肺、咽喉、双目、下阴、丹田与檀中,其余攻势则多以示威为主,至多划破四肢皮肉,并不致命,只是胜在量多,一下子攻敌不备,只要九路攻势得手一路,胜负便已分晓。
苏剑云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与向老头缠斗拼打,他时而右手打出孤裳剑法,时而左手打出无师剑,同时暗暗记忆向老头所使得剑招。一连交手十余招,总是落在下风,始终被向老头压着打。
向老头的剑来路复杂,常常半路变招,难辨真伪,他所展示的门派功夫杂乱无章,少林、武当、峨嵋、崆峒、昆仑、武夷、神都、华山、青城、雪峰这些当世十大门派皆有,除此之外另有宝驼岭、苍颉巷、五龙门、青龙门、和晟堂等等各种门派的杂乱武功,刀法剑法皆有,更有许多连苏剑云都不曾见过的剑招,足见此人在剑道上的底蕴之充足。
苏剑云自诩剑道出众,可是在向老头面前就像是刚入门的新人一般,不论他出什么招式,对方都接的下来;可对方的招式,他连一半都接不下来,更别说找出机会打出“以鞘化锋”了。苏剑云越打越心惊:“天下英雄无数,当真卧虎藏龙,我游历江湖十年,居然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能人。”
苏剑云接连四次打出“以鞘化锋”,其中失败了三次,直到最后一次向老头故意卖出一个破绽,才被苏剑云找出机会将“剑鞘”合上,可是还不等他夺下“长剑”,向老头却手腕一转,连鞘带剑的一起收走,一个剑花挽出,若是放在实战,这一下足以将剑鞘甩出而继续用剑锋作战了。
苏剑云感到气馁,但却仍想继续,眼前这位老者可是货真价实的剑道大宗师,与他对打能获得不少的好处与经验,这可是平日里无论如何都难以得到的,因此仍旧发动进攻,仔细观察向老头的剑招。
向老头微微一笑,继续迎战,这一下却是有意放慢速度,一招一式的打出,等苏剑云有了应对之法之后再进行变招,二人一老一少一来一回,上演了一场绝佳的剑术喂招。
喂招,乃是练武当中极为重要的一环。通常来讲,一个学徒能获得多大的成就,有相当一部分都来自于喂招的师傅有多大的能力,招数喂得越好,学徒从中获得的经验与教训也就越多,自然而然的就会改变他在日后实战当中的反应能力与习惯。
苏剑云渐渐沉迷其中,他自下山以来,鲜少有人会这般对他进行教导,更多的是自己凭借经验与实战所积累得出的结论。如今在向老头的有意指导下,仅仅半个时辰过去,他的剑意已然上涨了许多。许多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也正在一一解开。
二人所懂得的剑法本来就多,在喂招的过程中渐渐磨合,不光是苏剑云本派的“孤裳剑法”,就连他自己自创的“无师剑”也得到了极大的完善,各路剑法之间的转换、变招、拆招、换招,只要苏剑云提出疑问,在向老头的剑招中都纷纷得到了解答。
不知不觉中,时间飞逝而过,当苏剑云感到疲倦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浑身肌肉酸痛,胳膊都几乎要抬不起来了。他拼尽全力向向老头抱拳鞠躬道:“谢老先生为后生解答。”说罢向后一倒,瘫坐在地上,呼呼喘气。
向老头依旧神态自若,拂须笑道:“好娃娃,我困在这里许久,也是无聊透顶了,今日多亏你帮老头子活动活动筋骨,老头子许久都没有像这般痛快过了!哈哈哈哈哈。”也坐下身来。
苏剑云笑道:“只是可惜,晚辈的‘以鞘化锋’还是不到火候,没法将老先生手中的长剑夺走。”
向老头道:“你的‘以鞘化锋’已经使得很有火候了,只不过你太执着用这一招夺走剑鞘,反而使得不好。呵呵呵,这也是被老头子定的规矩困住了,我既然事先知道你要用这一招,自然也就会多加防范。实不相瞒呐,几十年前我也曾与尊师有过几面之缘,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被他用这招夺走了剑。从那以后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破解他的这招剑法,我钻心苦研,结果第二次较量时仍旧被他夺走了。呵呵呵,还是我技不如人呐。”他将谷创平称作“尊师”,已经是承认了苏剑云的身份,他在苏剑云的几路剑法中,确确实实的看到了当年谷创平的风采。
几声“吱吱”声传来,声音很小,向老头笑道:“哎呦,把它给忘了。”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盒子,盒子里分别装着一只小虫,这虫子有一节拇指大小,全身漆黑,皮肤外有一层薄甲,前端长着一对啮齿,正在发出“吱吱”的响声。
苏剑云凑近问道:“这是什么?”
向老头笑道:“这个嘛...这是前代掌门托我掌管的蛊虫,名叫换皮蛊,出自《蛊经》。”
世人皆知“惊世才”向中行农奴出身,蛰伏十年大器晚成,名震天下。却鲜有人知武夷派掌门向北天早年间是奴隶出身。
向北天原不姓向,真实的姓氏已经无从考证,连他本人也记不起来了。他父母早亡,幼时被卖至武夷派做家奴,侍候当时的武夷派掌门向冠华膝下第十三女向蘭芩,武夷派掌门的候选人之争历史悠久,每一届掌门都是从血雨腥风般的争夺中脱颖而出,定下此规矩的一代掌门认为,这样选出的掌门才能真正做到心狠手辣,将武夷派牢牢的把握在向家手中。
而向蘭芩,也是这场权斗中的一员。她年小势微,又不得父亲看重,被几位兄长联合陷害,受了琼刑发配,一路上颠沛流离,又被陷害她的兄长们雇人追杀,几乎是家财散尽墙倒众人推,所有的护卫、门客、侍从都已离她而去,只有向北天始终跟随。走投无路之下逃进了牛棚之中,二人躲在牛棚中的稻草堆里相视哭泣,向蘭芩紧紧握住向北天的手说道:“苍天有眼,倘若我二人能扛过此关,我向蘭芩定不负君。他日得势,武夷派我们二人共坐。”
最终,向蘭芩殚精竭虑、忍辱负重,在众多接班人中脱颖而出,夺得掌门之位,将先前迫害自己的几位兄长通通剿杀干净,其余竞争者也一一逐出武夷派。与她一同患难的向北天从奴隶恢复自由身,二人喜结连理,共同治理武夷派,此事后来也成了一段佳话,赣浙一带的文人才子将二人的经历称之为“天芩与共”,也被用来形容患难夫妻情深义重。
向蘭芩虽然手掌大权,权情双收,却一直很在意脸上受过琼刑的痕迹,想把它给抹去。二人尝试了无数办法,最终将目光放在了广散闲文的蛊经上。
两个人耗费十数年光阴,从蛛丝马迹开始查询,最终拼凑出了蛊经的这一篇章。在广散闲文的蛊经里发现的一种蛊虫,名叫换皮蛊,一炼两对,需要放到两个人的脖子上,蛊虫从脖子钻进去,噬皮饮血,直到将整个人的脸皮都咬下来,然后二人换皮,再用“白絮润酥膏”除去痕迹,就可以得到对方的脸皮,另有一种蛊虫名叫唤音蛊,可以改变人的声音,从而令整个人容貌声音大变。这是当年怪侠云吻燕所研发的武功,只是过程太过血腥且疼痛难忍,因此鲜少有人使用。
向蘭芩虽然炼制出了这几只蛊虫,却一直不舍得用,她觉得若只是因为自己在意毁去的容貌,就要让别人受到蛊虫噬皮的痛苦,未免太过残忍。心中不忍,所以一直不曾使用。
向蘭芩因为早年间流离在外落下了病根,上任武夷派掌门之后公务繁忙,身子渐渐不支。长子向南雄出生之后身体越发虚弱,向北天就决定不再要孩子,因此二人只有向南雄一个孩子,夫妻二人对这个孩子百般疼爱。后来向蘭芩因病隐退,辞去武夷派掌门一位,向北天接任武夷派掌门。恰好遇到了天教崛起,天教三堂齐攻武夷山,向氏夫妻将武夷派打造的犹如铁桶一般,独自阻挡天教神木、鸣金二堂四年光阴。
向蘭芩病情加重,在这期间去世,向北天悲痛欲绝,妻子既去,他本来想把那对蛊虫毁掉,但是每次一见蛊虫就会念及亡妻,想起二人少年逃难、中年奔波,种种回忆涌上心头,心中悲虑难平,终究是不舍的下手,因此一直带在身边。
苏剑云对“天芩与共”的故事有所耳闻,但并不知道夫妻二人炼蛊的故事。向氏夫妻私下研究广散闲文,其中隐情重大,不曾走漏一点风声,这对蛊虫除去他们夫妻二人以外,也只有他们的独生子向南雄知道。
向老头从残羹剩饭中拿起一块肉条,放到盒子里,换皮蛊见了,发出“吱吱”的叫声,两只啮齿咬住肉条,嘎嘎的噬咬着。苏剑云第一次见这样的蛊虫,心中好奇,凑上去问道:“这是什么?”
向老头笑道:“没见过吧?这是前代掌门交给我的东西,我可得好好保管。”
苏剑云看着好玩,问道:“给我看看,好吗?”
向老头握着盒子的手微一迟疑,一个想法自脑海中浮现,只是一瞬间,这一个如同电弧闪现般的想法,改变了天下所有人的命运。
向老头笑道:“好哇,你可小心点,它会咬人。”将盒子递了过去。苏剑云小心翼翼的接过,见盒子里的小虫已经吃完了肉条,肚皮朝天,满足的吱叫着。苏剑云把玩了一会,玩的入神,伸出手指去拨弄小虫,那小虫突然张开大嘴,猛的咬住苏剑云手指,一下子钻了进去。
苏剑云大惊,连忙抽回手指,却一时愣住不知所措。向老头左手二指急发,紧紧钳住苏剑云手指,内力暗输,将蛊虫抵住。只见换皮蛊前半身子已经钻进苏剑云皮肉当中,只留下屁股尚在外面。
“你看看,被咬了吧。”向老头平和的说道,像教训小孩一般,将蛊虫取出,放到盒子里:“它咬人可快了。”
换皮蛊饭量并不大,通常一天喂一次肉条即可。若是用作换皮,蛊虫一下子吃进大量血肉,等到整张脸皮咬下,换皮蛊也就会撑得爆体而亡。
苏剑云将手指放到嘴里吮吸:“哦。”眼睛仍然看着那对蛊虫,显得极为感兴趣。
向老头笑了笑,将蛊虫收回:“等你什么时候能把我手里的剑夺走,我就把这对蛊虫送给你,如何?”
苏剑云双眼放光:“真的吗?”
“我一个老头,还能骗你不成?”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一老一少拍掌立誓,地牢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隔壁牢房里,一个单薄的身影侧卧,嘴里喃喃道:“真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