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人生被操控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赫乔煜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从客房出来。

邱鹿鸣给他热了点粥,又端出小菜,“喝点粥吧,胃能舒服点儿。”又把那张金色银行卡推给他,“你的。”

“这是我给外甥的,我特别喜欢秋宝。”赫乔煜推回去。

秋宝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走过来哦了一声,赫乔煜笑着亲了他的头发。

“哟,还记得,酒量不错啊!”邱鹿鸣还是把卡推过去,“喜欢孩子就赶紧结婚生子吧,二舅都急白了头发。”

赫乔煜自动忽略后半句,“一般一般,全国第三。这银行卡你们确实是没法用,也显得三舅我特没诚意,这样,一会儿我取现金给秋宝包个大红包,你总该收吧!”他收回银行卡,扭头四下看,“你老公上班去了?”

“都几点了,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自由职业。”

“这语气不对劲啊,怎么怨气冲天的?”赫乔煜喝着粥,笑呵呵的,“你老公往死里灌我们俩,跟有天大的仇恨似的,虽然比我大,但我总是他舅哥吧?还有,他那两个下属也太会说了,一套一套的,一会儿敬一杯,一会儿又敬一杯!当兵的都这么能喝吗?”

“东北酒文化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喝倒不算喝好。”邱鹿鸣说着话,眼睛却盯着在一边玩耍的秋宝。

“我一上桌,还拍了拍菜品,结果没十分钟,就完全忘了拍视频这回事,我都不记得怎么回来的!”

“拍视频,你是不是什么事第一想法都是要拍视频,你们这些做主播的,自己的事,别人的事都要往网上发,是不是多少沾点暴露癖?”

“什么什么?我们只是乐于分享而已。”

“拜托,请不要分享和消费你的表妹和外甥!”

“好好好,你看你啊!多么好的机会,别人想要还没有呢!你看橱窗了吗,看私信留言了吗?肯定有大惊喜!”

邱鹿鸣一直忙忙碌碌的,还真没看。

橱窗里的商品销售一空,从前的视频和私信还有海量未读信息,点开看,都是从赫乔煜和穆谦那边顺藤摸瓜来的,好多人跟她预订服装和香膏,甚至有人直接发来了个人尺寸。

邱鹿鸣苦笑,“哥,我本来就是个消遣,你这样弄得我很有压力。”

“小没良心的,我就知道你不领情。我跟你讲小妹,要想赚钱,你就得放下身段,全心投入,矜持是要不得的,现在是商业社会,又不是古代讲究士农工商的时候,你还扭捏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那都是老话了,现在的酒这么多,不等走到巷子里,人家一路已经喝醉了,谁晓得你卖的什么酒啊!”

邱鹿鸣还想分辨几句,说自己根本不是为了赚钱,她更想给自己找点事情,既能照顾家庭,又不至于失去自我。

“快停止吧!”赫乔煜伸手制止她,“你要的存在感,你要的认同感,最后,都要归结到金钱上,只有你赚到钱了,才算是成功的体现!只有你有成绩了,人家才会看到你!”

邱鹿鸣并不能完全认同,却不知如何辩驳,悻悻然说:“你年纪大,你说的都对!”

赫乔煜宽容地笑,摇摇头,大口喝着粥,“东北大米就是好吃,你二舅在沪市,天天抱屈说吃不到好米。”

邱鹿鸣笑,“我准备一些大米,你回沪市的时候,带给二舅吧。”

“好啊好啊!多准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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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邱鹿鸣刚觉得自己能安心做个全职主妇的时候,刘姐忽然来提出辞职。

她先是一脸愧疚,搓着两手,“邱老师,我真是不好意思跟你说,我儿子不是搁武汉上的大学吗,完了毕业就留在武汉上班了,找的对象也是当地人,这,前几天告诉我说,人俩人已经领证了,要在年前办事儿!”

说着说着,话就顺溜了,“我家你姐夫死的早,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人儿拉把的儿子,我儿子媳妇都可孝顺了,说啥不让我干家政了,让我到武汉跟他们过,我寻思着我就租个房,不跟他们掺乎了,完了我搁夜市儿摆个小摊儿啥的,挣点儿养老钱儿。我搁你这儿还学了好几道菜,你说你家那么信任我,秋宝又正是最难带的时候,我真是没脸跟你提啊!”

邱鹿鸣眨巴着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

“邱老师,那个,我做完这个礼拜就得走了,我得回老家把房子处理了,这个月工资我不要了!我真对不起你们家!”

邱鹿鸣终于回过味,呵呵一笑,“刘姐,是我不够周到,从来都没关心过你家的情况,你到武汉离儿子近一些,是应该的!你也没什么对不起我家的,我这就给你结算工资,我按整月支付给你。”

“不不不,我不能要!”刘姐拼命摆着双手。

“我居然恍惚的觉得会一直吃着你做的饭到老,我真是糊涂。”邱鹿鸣笑着给刘姐转账,并多给了五千元。

刘姐不肯接收,邱鹿鸣说:“收着吧,本来年底也是要给你红包利是的。这两年多,承蒙你照顾,尤其孕期,有了你的悉心照顾,我和秋宝才会如此健康。”

刘姐眼睛潮湿,抓着邱鹿鸣的手,声音哽咽,“我真是舍不得你、舍不得秋宝啊!”

邱鹿鸣也差点落泪,想起当年罗女官荣养之时,依然板着脸,“聚散离合都是正常,哭什么哭?”然后转身上了小轿。

她吸口气,笑着拍拍刘姐的手,“聚散离合终有时,历来烟雨不由人。”

邱鹿鸣让刘姐明日起就不必来上工了,抓紧时间整理行装,早日到武汉和儿子团聚。

春节前一时找不到保姆,邱鹿鸣只得自己上阵做饭,赫乔煜去卖了三天海参,回来看到焦头烂额的邱鹿鸣,当着苏毅鸿的面,就说:“你妈妈一辈子做过的家务,都没你这三天做的多。”

苏毅鸿有些不自在,“三哥批评的是。”

“嗳,我可不敢批评,我只是随口做个比较而已。”

苏毅鸿苦笑,“自是不能比,岳母当年能将鹿鸣送回娘家抚养,轮到我们,你让我们送回哪里?大舅母能帮着带了大半年,已经感激不尽了!”

赫乔煜抓抓自己的长发,“都怪我,我好歹成个家,是不是鹿鸣就能把孩子送我们家去了!”

三人哈哈大笑,这事儿就算揭过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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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鹿鸣看着堆在门口的快递发愁,这些都是刘姐辞职之前,她下单的布料配饰,准备接几个单子慢慢制作,谁能想到一个家政员对她的生活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呢!

邱鹿鸣划开一个纸箱,秋宝开心地凑过去,也要帮忙,结果就是他扯着一卷白色蕾丝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又在身上头上绕来绕去,邱鹿鸣一抬头看到,气得几下给他摘下,胡乱团了扔到收纳箱里,秋宝急得嗷嗷叫。

“不行!什么东西都往头上戴!”邱鹿鸣少有的疾言厉色,秋宝立刻识趣地停止嚎叫。

东行云来了,进门看到一地狼藉,“哟,这么多快递是怎么弄上来的?”

“老苏的司机给搬上来的。”邱鹿鸣有气无力。

“我怎么忘了了,你家老苏是有司机的人。”东行云切了一声,“你怎么不让他给你弄个炊事员给你做饭呢!”

“我又不是不会做饭!”邱鹿鸣白了她一眼,“我只是一心不可二用。”

“犟嘴!你只是没有合理利用时间,我大姨那时候也是没人帮忙带孩子,两口子白天都要上班争先进,所以我表姐不到两个月,就送到托儿所,我大姨家特别干净,她所有的活儿都是趁我姐睡着以后做,洗衣服拖地、做棉裤棉袄、织毛衣,就从没有在12点以前睡过觉!”

“你的意思是要我也熬夜?”

“你当然不必。我只是说,她们那时候把这种行为叫做要强。”

“我都三十多了,我为什么要要强,熬成黄脸婆吗?”

“这就是价值观的不同了,我大姨和我妈从小就很勤快,她们最怕的不是被人说丑,是被人说懒!”

“我听着你就是在嘲笑我!”

东行云笑,“咱们都一样,我干嘛嘲笑你?我这是没孩子,有了我还不如你!我单位张姐,是个处女座的洁癖,家里外头收拾得那叫一个干净利索,哎鹿鸣你发现没有,九零后洁癖的女孩特别少了!接着说哈,张姐爱感觉,可偏偏生个女儿,那叫一个邋遢,二十多了,出门把自己拾掇得美美的,但卧室里被子不叠床也不铺,说反正晚上还要继续睡,还美其名曰那叫家的感觉!”

“来,勤快的东警官,你为人民服务一下,帮我把快递都拆了,纸箱放到楼梯间,我答应送给保洁阿姨了,拆出来的布匹,麻烦放到储藏间的架子上,谢谢!”

“都是我干,你干什么?”

“我去叠被子铺床啊!”邱鹿鸣拉着困得揉眼睛的秋宝,进了卧室,独留狂乱的东警官挥舞着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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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宝占用了邱鹿鸣大半的时间,从睁开眼睛起,要陪他玩,给他单独做饭,要定时给他喝水,太阳好的时候要出去晒太阳,要给他喂奶,给他读书,给他洗脸洗澡,给他洗衣服,夜里还要盯着是否尿床,还总被他打把势踢醒。

邱鹿鸣有时很沮丧,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操控了。

有时又很满足,觉得有儿万事足,把儿子好好教养长大,既传承了血脉,又解决了养老问题。

就在这矛盾中,秋宝飞快地进步着,他虽然还是不爱说话,甚至哦哦的时候都不多,但他会骑三轮车了,可以准确认识二十个汉字了,攀爬能力增强了,甚至懂得借助椅子够取高处的物品,当然,也增加了邱鹿鸣看护的难度。

秋宝每天上午都下楼,昂头挺胸骑一圈三轮车,有时候还会停下来,蹲在车轮边检查一番,嘴里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然后拍拍车座,再跨上去骑走了。

邱鹿鸣跟着后头,笑眯眯看着,心中赞叹,“我儿子怎么这么可爱!”

2020年的元旦,邱家没有聚会,邱鹤鸣身体衰弱得厉害,邱鹿鸣还托赵春子帮忙弄了一些止痛剂,赵春子唏嘘:到底是年轻,若是年纪大的早就熬不住了。

邱鹿鸣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邱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就要死了,这是断了血脉吗?

好一点的消息是,大爷邱继根可以站起来走路了,他每天在小区向阳的一面,扶着铁栏杆颤巍巍艰难挪步,五十米长的距离,他要走一个小时。

寒假到了,赫春梅又出差去了俄国,但她保证了,春节前一定回来,让邱鹿鸣提前订好回伊市的火车票。邱鹿鸣订了四张软卧,陈默近期也要从美国返回,和他们一起去伊市过年。

张丽群得知后,非常期待,在视频时给邱鹿鸣展示她买给秋宝的衣服和玩具。

邱鹿鸣就提前给邱老太太和叔叔姑姑家送了节礼,第一站就是邱继根家,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她疑惑着刚要下楼,邱老太太打开了门,不满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紧跟着又一句,“你怎么不带秋宝来?”

邱鹿鸣放下礼品,“奶奶,要过年了,我来看看您。秋宝正好在睡觉,我让他爸爸看着,赶紧来看您了!”

“送这些没用的东西干甚么,几个月也不来看我一回,都是不孝顺的玩意儿!”邱老太太咣一声关上门,甩哒一下胳膊,腿脚利索地坐回床上,把床上的扑克归拢起来,噗拉拉地洗牌。

“大爷呢?”邱鹿鸣坐到门口的椅子上,自己转移话题。

“出去溜腿了呗!”邱老太太没好气地说。

邱鹿鸣尴尬地待了三分钟,跟邱老太太告辞出来。

开车出了小区,就见行人道上,邱继根推着一个轮椅,左脚踢踏地蹒跚着,轮椅上坐着一个胖胖的女人,低头看着手机。

邱继根每次抬腿都很吃力,轮椅的行进速度极慢,邱鹿鸣仿佛都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不管是迎面来的,还是身后超过的行人,都会好奇地看他和保姆几眼。

邱鹿鸣明白这是一种锻炼的方式,既能让邱继根得到锻炼,又不至于身边无人照顾。但是看在眼里,还是觉得心酸。她踩上油门,快速驶离。

就在邱鹿鸣收拾好行李,静等赫春梅夫妇归来,静等苏毅鸿放假的时候,一件大事发生了。

苏毅鸿这天下班回来,紧皱眉头,“春节计划取消吧!”

“为什么?我的票都订好了!”

“那就赶紧退票吧。”

“为什么退?”

“现在不能说,你就退吧!”

“不退!我自己带秋宝去!”邱鹿鸣赌气说,其实没有姥姥的伊市,她已不是很向往了。

“退吧,有大事,听我的。”苏毅鸿依然坚持。

邱鹿鸣撅起嘴,但是苏毅鸿没来哄他,而是默默走进自己的书房。

邱鹿鸣觉出些不寻常,依言退了车票。

除夕前,忽然传出原地过年的消息。(关于口罩的情节都被删除了,大家自行脑补。)

邱鹿鸣并不惊慌,对于苏毅鸿收拾行李住到站里,也没什么意见,他终究是一个单位的主官,承担着一定的责任,遇到大事,她必须无条件支持。

“你放心,今天傍晚妈妈就回来了,我和她一起过除夕,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按时视频!”

“嗯!你也少带秋宝和小朋友接触,谁也不知道哪一个是从武城回来探亲的人。”苏毅鸿摸摸她的头发,单手搂了搂她,“娘子,辛苦你了。”

苏毅鸿出门半天了,邱鹿鸣还是有些愣怔,刚才他的前半句话,让她没来由打了个哆嗦,具体怕什么,又说不清楚。

这是个特别的除夕,外面没有爆竹声,家里也没有其他人。

苏毅鸿在单位带着战士过节,赫春梅的行程推迟,据说她在俄国采购口罩耽搁了,而陈默,则直接选择留在美国,说要和女儿一起过年。

邱家赫家两边的家族群里,全都没精打采,抢红包都没什么兴致。

和苏毅鸿视频了一会儿,九点钟,邱鹿鸣就带着秋宝睡觉了。

她并不惊慌,因为在国朝时,也经历过WY,从国朝建立到她死前,汴京城内外大大小小经历了数次WY,什么天花、麻疹、伤寒、痢疾的,每隔六七年就有一次,赶上大灾,也会跟着一场大疫,朝廷应对措施十分成熟,与现如今是大同小异,都是从根本上阻断传播源的策略,并由惠民和剂局发放药品和避瘟符咒,来稳定人心。

仁宗时期,官家更是将私有的名贵通天犀拿出来,磨碎入药救民。

邱鹿鸣是大长公主府尚食女官,兼学了医科,对此更是了解颇多,故而最初并不是很在意。

但随后新闻中播报的消息,让她有些不安。现代最大不同于国朝之处,就是交通太便利了,日行千里万里,而人又是并读的最大载体,人到哪里,就带到了哪里。

赫春梅急三火四从俄国赶了回来,带回三大箱的口罩已经捐往武城,其中一部分是她自费买的,一部分是在俄留学生捐赠的,甚至有一箱是替陌生人带回来的,只因那人是东北口音,一脸急切地央求她。

她得知陈默没有回国,也不惊奇,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