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一个遥远的时间,一个遥远的地方。如果并不知道什么叫所谓的幻境,那这里则可以算作是对它的定义。茫茫无边的海面上,有拱起的青山,分别处在东西南北四面。几座山中以北山最高,东山最矮,山与山之间平缓绵延地相连,唯独西、南两山之间有一条外伸的河流。几座山临海的一边,伴着时光的淘洗,细软的沙子堆积环绕,在炙热的阳光下如灿烂的金粉。从天空往下望去又像是一顶新织的硕大的草帽,平躺在寂寞幽蓝的海里,不堪青山的重负,只是裸露着略显参差的边沿。围在山间里的是一汪清净的湖水,隔离了海水的苦涩,还带有凉凉的清甜。不知从何时起,绕在湖边藏在四季茂密林中的村落,开始悄悄地蔓延在周围。村落里的子民从湖水中得来生命,又创造并享用着恬淡的生活。他们有着虔诚的信仰,与这环境一般充满善意与关爱。湖中央的孤岛上有一条立起的石柱,在岁月和清风的打磨下,已是格外的光滑。它挺拔又高大,独特又神秘,人们在它的周围举行各种大的仪式,供奉他们的心中的神明。就算在平时,石柱下面也总能看到稀稀疏疏前来祈福的人们。而故事,就要从这个小小的世界开始。
晨曦微照的这片土地上,有着一群勤劳的人们,在清早的薄雾里,已经飘忽着繁忙的身影。湖水顺着山坳就势而下,蜿蜒到山外的滩上,上游的河沿上,已经有不少打水的老少。阳光洒过西村山头的时候,这里就愈加的热闹。晨起的炊烟随着迷雾散在空中,沉寂了一个晚上的山村伴着孩子醒来的吵闹声,车轮轧在路上的吱扭声,男女老少隔着很远寒暄的欢笑声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一般在这个时候,岩风就该回去了,这段日子,每天清晨他都要去山上的斜坡上转上一圈,理一理地里的杂草,或是捉上几只野兔。妻子丝青,会和他一样早起,就着岩风生起的火,张罗着早饭。她个头不大,长得水灵,一向纤细的身板让人看起来觉得娇弱,却从来贤惠。每天早晨岩风回来,丝青总会帮他收起锄头,掸去身上的露珠、灰尘,又要急忙回厨房盛出可口的饭菜,这天也是一样。
“岩风,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有什么特别?”在给岩风盛饭的时候,丝青侧着身子,转动着调皮的眼睛望着他。
“特别?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要不——等我吃完再说?”岩风一向没有情调,却总是能说出一些欠揍的答案。
“你!”说着,岩风手里的筷子被没收掉了,丝青一脸嗔怒,拿着筷子敲到岩风的脑袋上面,这跳脱的举动也弄得她自己的几根头发散乱地遮到眉前,就显得更加漂亮可爱了。
活该了岩风,丝青这次只不过是想要岩风说出她今天换上了一件蓝色的衣衫。要知道,那件衣服岩风曾经少有的说过喜欢。要说这样的两个人凑成一对儿,有不少的好处。女方可以柔情万分,又能撒娇任性;男方可以不受约束,又能沉稳担当。
岩风生在西村,丝青则是南村,两个村落由一条出山入滩的河流隔开,山上滑下的沙子长久以来堆积在两岸,非常的漂亮,这条河流就自然被唤成了沙溪。丝青虽然算作南村人,可是家却在南村偏西的位置,所以还是在很小的时候,丝青就经常在母亲做事的时候跟着到西山闲逛,每逢傍晚,迎着夕阳躺在沙溪的岸上,被晒过一天的沙子,正在退去余温,柔软又暖和,那时候恰巧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烦恼忧愁,躺在上面的感觉就更是纯粹的喜欢了,也是在那里,她初次见到了岩风。那天岩风的父亲突然病重,母亲在床前照料着父亲,岩风虽然也还小,可他看着父亲痛苦的神情,隐约明白这场病对这个家意味着什么,心里难过。他害怕极了,害怕父亲离去,又逞强着要负担起这个家庭,于是中午的时候一个人偷偷跑去沙溪取水,这天丝青正好陪同她的母亲在下游洗衣,因为岩风年纪还小,力气太弱,又很少做较重的农活,装满水的木桶实在提不上来。四下望去,附近又没有旁人,所以只得来下游红着脸求丝青的母亲帮一下忙,丝青一旁看着岩风咯咯地笑,可能是笑他的吞吞吐吐,也可能是笑他那涨红的脸吧。到后来,丝青经常跑来沙溪特意去看岩风提水,那时候她才十六,岩风也不过二十,她觉得看岩风憋红着脸提水是一件多么好玩的事,岩风也不知为何,就算在以后已经轻松能够提水的时候,看到丝青在,仍是涨红着脸。两个人的感情总是那么神奇,彼此的喜欢在开始的时候往往只是在一个小小的点上衍出的好感,单纯的好笑、单纯的好玩在成了习惯之后就变得不再简单,没有太多语言的交流,在这样的重复美好的时光里,俩人的好感原本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最终汇到了一起,并行流淌,正像这眼前的溪水。待到他们长大了,懂得什么叫做喜欢的时候,就经常一起跑去西山,躺在青草上,眯起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聊聊以往的情景,憧憬一下美好的未来。偶尔丝青会逗着岩风要他说喜欢她的时候,岩风总是更紧地抱着她,笑着说“我喜欢你”,就再不会做出别的举动了。丝青打小就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心里明白岩风是一个怎样的人,她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怎样的爱情。她喜欢岩风给他带来的稳重安全感,喜欢岩风每次笨拙地想要亲她时候的那种憨相,喜欢每次说到喜不喜欢她的时候那个加紧的拥抱,当然更喜欢逗他的时候,看着他即使长大了仍会涨红的脸。虽然岩风很少能说出什么深情的话,可在丝青的眼里那些早就不重要了。
换到岩风这里,因为父亲在病重后不久就去世了,他负起了家里的重担。刚开始丝青看他提水发笑的时候,他心里自然难过,觉得自己不中用,什么都干不成,可到后来,他却喜欢上了那个笑声,那笑声不再让他觉得难堪,反而能让他得到一样的快乐。试想一下,有那么一个女孩愿意关注着你,陪在你身旁,并且也愿意去体会你的感受,去安抚你品过的忧伤,那是多么美好的事。岩风平素话语很少,欠缺表达,这不该会是什么大的问题,他明白丝青和自己一样清楚,在他炽热的内心,随着时光的推移,已全部由丝青填满。
再然后便有了上面的场景,是村长为他们主持的婚礼,丝青从南村来到西村,与岩风生活在了一起。他们窝在两人的世界里,满是甜蜜。繁忙的时候一起劳作,空闲的时候还会一起去西山闲逛,爬到山顶的岩石上,望着西面海水上拍起的浪,畅想俩人以后的生活,比如生个孩子,要是男还是女,顺着这里往下想,给他取什么样的名字,给他做什么好看的新衣。
每当谈到这些,岩风总会低头望着挂在自己和丝青脖上的项链,话突然就更加少了。丝青就温柔地托起他的脸,扮着鬼脸逗他开心,她翘起的嘴角却也能看出一些稍稍的忧愁跟紧张。那条项链是一条红色的绳子,缀着一粒浑圆的木球,看得出来已经有了许久的岁月,山上风大的时候就在胸前荡起,如果不是丝青吵着要岩风笑一个,如果她跟岩风一样不再说话,如果他们只是深情地端着彼此的面庞凝望,或许还能在心跳的空当里听到晃动的项链发出沙沙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