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什么?”
“人类男子所受影响因素也极多,这项耗时耗力的活动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疲倦、饮酒、焦躁都可能导致无法成事。”
听到此处,朝游露想要冒昧地问一句,“人类男子……通常能坚持多久才算正常?”
原本是众口不一、水分极大的答案,玄微苍溟却很快给出了精确度量。
“一柱普通的线香长约一尺,每一分能燃一厘,时间在二厘左右便能算作是正常,当然一厘也是有的,半炷香就可算是天赋异禀。”
市上画师为博眼球、求销量,极尽夸张之能事地添长加黑加粗,戏文之中也动辄“半个时辰”,进行了不少艺术上的修饰。
「二分二厘」让朝游露失笑:“那不是衣服还没褪完就已经……”
着力打破她人间情爱纠葛幻想的玄微苍溟却并没有笑:“事实就是如此,平时少看些闲书,早日收心回归正道罢。”
见朝游露不信,玄微苍溟也不恼不辨,从袖中伸出手指,在她额头轻轻一弹。
朝游露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来,游露。”黑暗中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她茫然地伸出手去,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引她向前走去。
“苍溟,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但笑不语,靴履下发出“滋叽滋叽——”的轻响,好似踩着黏腻湿润的泥土。
梅雨将断不断,将天地牵连成一线,淅淅沥沥缠绵不休,蒸腾起弥漫的水汽,连带着让人焦躁的情欲也那般潮湿。
十五岁的少年在窗边苦心攻书,却困扰于这氤氲的湿气,躁坐难安。
“吱呀——”一声,残旧的木门被十七岁的少女所推开,她捧着一盅汤饭而来,劝他顾护身体。
胥子衿探了探汤饭,还很烫。
二人独处的空间随年龄增长而越发有些微妙的尴尬。
胥子衿也敏锐地感觉出了这样的尴尬,“出去吧,若兰。”
毕竟长他几岁,咬一咬牙,若兰忍住心中羞涩,“我留在这照看你罢?”
胥子衿格开她示好的手,“我年岁尚幼,无意敦伦繁衍,只欲尽快通过乡试。”
若兰的面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她跪下来抱住他的腿,“我不强求,只是想让你专心攻考。”
朝游露一惊,小腿一软,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玄微苍溟正在她身后,伸出两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宽阔的胸膛抵着她的背。
表面上是给她倚力,实际上是要她退无可退,逼她直视胥子衿与若兰的过往。
朝游露额上汗珠滚落,下意识地想要偏过头去。
玄微苍溟修长的手指从背后绕过下颌,捏住了她的脸颊,使她动弹不得,他轻笑道:“多看看又没有坏处,现在有先生教你,以后与自己夫君鹣鲽情深,可不为美?”
他口中的“先生”,指的是跪在胥子衿脚下的若兰。
所谓与她的夫君“鹣鲽情深”,在他的一再干涉指引下,不过是给小鱼儿抛的一点饵,到底也是没指望的事。难不成他还要眼睁睁看着她跟夫君两个卿卿我我,亡了那修仙炼道的心?
朝游露挣扎:“谁要她教……”
于是玄微苍溟那只握住她肩膀的手便下移到她的腰间,微微使力一勒。朝游露上下被制,如遭捆绑,整个人都被箍住了他的怀中。
男子淡淡的龙涎香气充盈于鼻尖,在周身萦绕不去。缓慢而有力的心跳震动传达到她的胸腔,好似两颗心都并到了一起。
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妥,如果这是现实的话,朝游露的脸定然是红了。
还好这只是梦。
还好苍溟只是个剑灵而已。
胥子衿一开始当然是拒绝的。
但看到若兰一心一意跪下来服侍他,宛如侍奉神明。他身躯微颤,顿时那两只想要推开若兰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胥子衿十七岁时通过了乡试,不日即将去往省城参加会试。伴随着他年龄的增长,父母传宗接代的愿望也愈加强烈。
说不动儿子便给予童养媳巨大的压力是乡里的一种惯常做法。背负着父母的期望和邻居的指指点点,若兰对胥子衿伺候得越发殷勤。
终于在某个黑灯瞎火的夜里,胥子衿上榻时摸到一副温热的女体。
他点灯一看,却是已经褪去衣衫的若兰。虽是常年劳作显倦色,但在暗黄如豆的烛光遮掩下,也有几分年岁业已成熟的妩媚。
四下无人,若兰终于抛下了仅有的顾忌,“胥郎,夫君,求你……你疼疼我罢。”
见他犹豫,她扑上前来,熟稔地褪去了胥子衿的衣袍。
也许是因为人欲的本能,也许是因为对她的怜悯,甚至可能是一时的冲动。
耸动的脊背上,蝴蝶骨下的青色胎记也随之舒展。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再。状态有好坏,时间有长短,长时未到“半个时辰”,短时确实“二分二厘”。
朝游露低声问:“这是梦吗?”
玄微苍溟意味深长地道:“你不信则是梦,你信则是过往。”
第二日清晨,朝晨露捧着一罐新墨去往学堂,装作失手,尽数泼染在了胥子衿的衣上。他忙去换衣,却被朝游露止住。
她绷出狐假虎威的模样,以一种三分讥笑,两分薄情,四分漫不经心的语气道。
“就在这里换衣服……”朝游露的神色冰冷又不容拒绝,“现脱给我看。”
“你有妻又有女,孩子也不是一天生出来的,在我面前又何必装作纯情少年?”
恶毒的话一出口,她和胥子衿俱是一愣。
朝游露明白过来,因为胥子衿无法跨越和抹去的龉龃,自己倘若当真嫁给了这个人,天天这般怨气冲天的出口伤人就是她的日常。
但既然已经折辱了,就只能继续水到渠成地折辱下去。
“我花上一百两银子在红楼里能随便点个元阳尚在的小清倌。别说是脱衣服,什么样的伺候不肯?他要脱得慢了……”
她作势向前跨了一步,”我可就走了。”
以前她不知道要怎么伺候,不过在梦里观摩了一番真实版夫妻相处日常之后,多少也看出了一些门道。
果不其然,她一将胥子衿比做卖身的小倌儿,胥子衿的脸色立时就有些苍白。
他抿了抿嘴唇,平息着自己的不安,“好,我就在此处换。”
朝游露目光灼灼,加了几分声量——
“脱!”
胥子衿想到自己往昔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是在龙的逆鳞上大刀阔斧地刮擦,惹得朝游露心怀怨恨也是情理之中,于是忍道:“你莫要生气。”
一边拉开衣襟,将墨染的外套、里衣一一去除,绕是他在朝游露面前还残存了几分羞耻之心,故而背过身去。
朝游露的目光看过来,让胥子衿如芒刺在背。
眼见里衣已褪到一半,挂在肘弯将掉未掉,蝴蝶骨下的胎记随呼吸起伏而颤动,与梦境中一般生动鲜明。
朝游露惊住了。
“啪——”的一声,胥子衿眼前一白,却是朝游露隔空扔出一件罩衣,刚好套住了他的头脸。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听来像是朝游露跨出了门。
胥子衿拉扯着头上的罩衣,心中纳闷不已,“游露,你去哪里?”
朝游露的声音已去得远了。
“我今天突然不想看了。”
胥子衿为若兰的下葬忙了些日子。
他已托人护送女儿回家,父母不过四十出头,正是壮时,往昔不过因为家境贫寒,日子一向过得很不如意。
只要日后他多寄薪酬回家,生活富足的父母想来不会薄待她。
尘土渐渐掩埋棺椁时,他想起了这个女人曾经在他最穷困落寞的时候,用自己的怀抱竭力给了他些许温存。
那温存不足以使他爬出烂泥,只是两个末路之人的相濡以沫。
如今回想起来,短暂的身体融合并非爱情,更像是一种依赖。
若兰的死亡,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对他的成全。她是他人生路上的某种偏差,而她用主动去世的方式修正了这个致命的错误,从此使他获得了新生。
半月之后,胥子衿如约前去朝府拜谒,朝府一改往日门可罗雀的状态,屋里屋外人流如织,众位小厮婢女忙得飞起。
还来了不少宫廷内侍,来来往往地帮着上下打点。
“朝游露小姐在那里?”胥子衿惶惶不安,四处扯着人便问,直到看见了一顶皇家专用宫轿。
他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我在此。”
那顶宫轿的窗帘卷起了一个角,露出朝游露少许面庞。
“游露,不是说好了要等我上门提亲的吗?”胥子衿急急走过去,“为何……为何你今日会进宫?”
事到如今,朝游露也不再与他虚与委蛇,“正是。”
胥子衿喃喃:“你……你骗我?”
“你又何尝没有骗我?”
朝游露面色一沉。
“你一心所求便是攀居高位,不念旧情,不讲恩义。我嫁不出去事小,家风恶霸传言毁我整族前途事大。也只能先将你安抚住,以徐徐图之罢了。”
胥子衿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方才苦涩地开口道:“游露,没想到……在你心中,我竟是这样的人。”
朝游露叹了一声,“我原本以为你与亡妻若兰是一对怨侣,后来经过一番细细思索,方才明白你们其实心有灵犀、鹣鲽情深,是世间最配不过的一对。”
胥子衿神色木木:“我并不知晓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