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格里的兄弟们

蝙蝠曼格放开黑夜,

鸢鹰瑞恩接回巢中。

牛群关进了栅栏棚舍,

黎明前我们肆意放松。

展示骄傲权利的时刻到了,

亮出利爪、獠牙和尖螯。

听!那号召!

——祝捕食愉快,

丛林法则切勿忘掉!

——《丛林夜歌》

傍晚七点,塞昂山温暖宜人。狼爸爸从白天的小憩中醒来,打打哈欠,挠挠身子,把爪子一个个舒展开,好摆脱爪尖的倦意。狼妈妈躺在地上,用灰色的大鼻子爱抚着四只翻滚嚎叫的幼崽。月光皎洁,照进了山洞。“嗷呜!”狼爸爸说,“又该去打猎了。”他正要纵身跳下山,一个毛发蓬松的瘦小身影蹿到洞前,呜呜叫道:“狼首领,祝您好运,也愿高贵的狼族后代好运。愿他们白牙尖利,愿他们记得这世上还有饥饿的我们。”

说这话的是一只豺,名叫塔巴奎,外号“舔得净”。狼群很瞧不起塔巴奎,因为他总是到处使坏,搬弄是非,还吃村子垃圾堆里的破布和皮革碎片。但狼群也害怕他,因为他比丛林中的其他动物更容易失控,发起疯来谁也不怕,在森林里四处狂奔,见谁咬谁。塔巴奎一发狂,连老虎都躲得远远的,因为染上疯病而失控,在野兽看来是很丢脸的事情。我们称之为“狂犬病”,但他们称之为“德瓦尼”——这疯病谁遇上都躲得远远的。

“你是不是又想来找吃的?那就进来找!”狼爸爸没好气地说,“可惜,这儿没吃的。”

“对你们狼来说,是没有,”塔巴奎说,“可对我这样卑贱的豺来说,一根干骨头都是大餐。我们算什么东西呀,哪轮得到我们挑三拣四呀?”他颠儿颠儿地跑进洞穴,找到一根带点肉的鹿骨头,自顾自高兴地坐下啃了起来。

“真是一顿美餐哪!”他边说边舔舔嘴,“您这些高贵的孩子真美,眼睛真大!还这么年轻!是的,是的,我早该想起来,狼王的后代们从小就是大英雄。”

塔巴奎知道,没什么比当着父母的面吹捧恭维他们的孩子更尴尬的事了。他看到狼爸狼妈不自在的模样,心里很得意。

塔巴奎坐着没动,他还沉浸在自己搞的恶作剧里,他不怀好意地说:“丛林王谢可汗跟我说,他要换个地方捕食,明天月亮升起的时候就会到这边山头来。”

谢可汗是只老虎,住在三十二公里外的怀冈加河附近。

“他没权利在这儿捕食!”狼爸爸愤怒地说,“根据丛林法则,如果不事先通知,他没有权利换领地。否则,方圆十六公里内的所有猎物都会被他吓跑的。况且,为了孩子们,我最近必须得捕到两倍的猎物才行。”

“他妈妈不是无缘无故叫他瘸腿虎的。”狼妈妈轻声说,“他出生时一条腿就是瘸的,只能捕猎农场的牛,怀冈加村村民都对他恨之入骨。现在,他又来招惹我们。如果发现他跑了,怀冈加村村民就是放火烧林,也非找到他不可。他们要是把草地烧了,我和孩子们无处藏身,只能逃跑。这么说来,我们还真得‘感激’谢可汗哪!”“要不要我帮你们谢谢他?”塔巴奎明知故问。“滚!”狼爸爸厉声打断他,“滚出去,和你的主人捕猎去吧。你这一晚上做的坏事可够多了。”“我走就是了,”塔巴奎小声说,“你们听,谢可汗就在下面的树丛里。我本来可以不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狼爸爸侧耳细听,山谷下的小河边果然传来了老虎愤怒的吼声。显然,他还没捕到猎物,也不在乎是不是整个丛林的动物都能听到。“这个蠢货!”狼爸爸说,“夜里捕猎还敢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以为我们这儿的鹿都像怀冈加的肥公牛一样傻呀?”

“嘘!他今晚要捕猎的不是公牛或雄鹿,”狼妈妈说,“他要捕猎的是人!”

吼声变成了低沉的呜呜声,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露宿的樵夫和吉卜赛人不知所措,四处逃窜,结果恰好落入 虎口。

“还想吃人?”狼爸爸露出满嘴白獠牙,“呸!池子里的甲虫和青蛙还不够他吃的吗?非要吃人,而且还要在我们的地盘上吃!”

丛林法则禁止野兽吃人,除非是教孩子怎么捕杀猎物。而且,即使要捕杀,也必须是在自己族群的捕猎领地之外才行。丛林法则全都有根有据,它禁止猎杀人类的真正原因在于,一旦有人被杀,白人们迟早会骑着大象,带着猎枪杀回来。还会有几百个棕色皮肤的人敲着锣,扛着烟花弹,举着火把跟过来。那样的话,整个丛林都会遭殃。野兽们自称不杀人类,是因为人是所有物种里最弱、最没有防御能力的,杀人太不光明磊落了。他们还说,情况也确实如此,吃人会生疥癣,还会掉牙。

低沉的呜呜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洪亮的嗷呜声,这是老虎奋力猛冲时发出的声音。

随后又是一声咆哮,听起来却没了老虎的威风。“他没扑到,”狼妈妈说,“这是怎么回事?”

狼爸爸往外跑了几步,听到谢可汗在灌木丛里打滚,咕咕哝哝地抱怨着。

“这个蠢货肯定是傻头傻脑地跳到了樵夫的篝火堆,被烧伤了脚。”狼爸爸哼道,“塔巴奎也在他旁边。”“有东西上山了,”狼妈妈一只耳朵动了动,“准备好。”灌木丛发出沙沙声,狼爸爸蹲坐在那儿,蓄势待发,准备纵身跳起。

如果你也在场,准会看到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一幕—— 一只狼跳到半空中,却忽然收住了脚。他在还没看清要扑倒的对象时就已经起跳,后来又试图停下。结果,他直直地飞向空中,跳了差不多一米五那么高,最后又落回了原地。

“是人!”他大喊道,“是个小孩。快看!”

狼爸爸面前站着一个刚会走路的棕皮肤小孩,全身赤裸,手里抓着一根低处的树枝——狼爸爸还从没见过皮肤这样细嫩、满面笑容的小生命晚上光临狼窝呢。他看着狼爸爸,笑了起来。

“真是个小孩?”狼妈妈问,“我还从来没见过呢,快叼过来让我看看!”

狼习惯把自己的幼崽叼来叼去,甚至能用嘴衔着鸡蛋而蛋壳不破。所以,尽管狼爸爸咬住了小孩的背,把他放进了狼崽堆里,狼牙却丝毫没伤到小孩的皮肤。

“好小啊!光溜溜的,胆子还——还这么大!”狼妈妈轻声说。这个小孩正在狼崽堆里拱来拱去,想挤到更暖和的一边去。

“啊!他和咱们的孩子一起吃起来了。这就是人类的小孩呀。之前有没有狼把人类的小孩和自己的崽子一起养的?”

“我倒是听说过这种事,可在我们族群,或者我们这个年代还真没有过。”狼爸爸说,“他还没长什么毛发,我一脚就能把他踩死。但是你看,他还抬头看我,一点都不害怕。”

谢可汗的大方脑袋和肩膀挤进了洞穴口,挡住了月光。塔巴奎在他身后,叽叽歪歪地说:“我的主人,我的主人,他是从这儿进来的!”

“谢可汗大驾光临,我们真是荣幸之至。”狼爸爸虽然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满含怒气,“不知谢可汗需要什么?”

“我要我的猎物。一个人类的小崽子跑到这边来了,”谢可汗说,“他父母都跑了,把他交出来!”

狼爸爸猜得没错,谢可汗一脚跳到樵夫的火堆上了,因为烧到脚而疼得怒不可遏。狼爸爸知道洞口狭窄,老虎很难进来。像他现在这样,肩膀和前爪已经挤得伸不开了,窘迫的滋味就好像人要在木桶里打架似的。

“狼是自由的族群,”狼爸爸说,“我们只听族群首领的,不会听命于一个身上有斑纹还专门捕牛的家伙。这个人类的小孩是我们的——我们要想杀他,自己会杀的。”

“什么你们想不想的!这是什么话?凭我杀死的公牛起誓,难道非要我把鼻子伸进你们的狼窝,找回本来就属于我的猎物吗?你搞清楚,现在可是我,谢可汗,在对你说话!”

老虎吼声如雷,响彻整个洞穴。狼妈妈抖抖身子,甩开身边的狼崽,跳上前去,眼睛像暗夜里的两轮绿色的月亮,直勾勾地盯着谢可汗愤怒的双眼。

“听着,是我,拉克莎(魔鬼),在回答你。这个人崽子是我的,我的!我不会杀了他。他会跟狼群一起生活、奔跑、捕猎。等着瞧吧,你这个只会捕杀赤裸小孩的家伙,你这个连青蛙和鱼都吃的东西!现在,快给我滚,滚回你老娘身边,你这个挨丛林野火烧的东西。否则,我以我杀过的公鹿起誓(我可不吃饿坏了的牛),一定把你打得比出生那会儿还瘸!滚!”

狼爸爸惊呆了。他都快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通过公平竞争打败五头公狼才娶回狼妈妈的,那时狼群称她为“魔鬼”可绝不是什么恭维话。谢可汗或许和狼爸爸交过手,可他绝不敢公开对抗狼妈妈。他知道,狼妈妈在这儿有绝对优势,肯定会血战到底。他低吼着退出了洞口,到了洞外才咆哮道:“狗只会在自己的地界上撒泼!走着瞧吧,看狼群会不会让你们养这个人崽子。这个小崽子早晚会落到我嘴里,你们这蓬尾巴的贼!”

狼妈妈喘着粗气,躺回狼崽堆里。狼爸爸表情严肃地对她说:“谢可汗说得也有道理。这个人崽子总归要给狼群看的。你还要养吗,狼妈?”

“养!”她喘着气说,“我们见到他时,他光着身子,孤零零地在夜里,还饿着肚子,可他一点也不害怕。你看,他甚至还把我们的孩子挤到一边去了。如果让那个瘸腿的屠夫杀了他,然后跑到怀冈加村去,村民们肯定会搜遍我们的洞穴来报仇的!要养吗?当然要养!躺好别动,小青蛙。噢,你这个莫格里——我要叫你小青蛙莫格里——现在是谢可汗要捕杀你,总有一天会轮到你捕猎谢可汗!”“可族群那边要怎么说呢?”狼爸爸问。丛林法则明确规定,任何狼在结婚后都可以退出原来的族群。可一旦他的狼崽大到可以站立,他就必须把狼崽带到狼族议会去。会议通常在每月月圆之时召开,以便让其他狼都能认识这些狼崽。经议会检视后,狼崽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在他们杀掉第一只公鹿前,族群中的任何成年狼都不得以任何借口杀掉狼崽。一旦发现谁猎杀狼崽,必死无疑。你稍微动动脑筋,就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规定了。

等到狼崽能跑了,狼爸爸就在月圆之夜带着他们和莫格里以及狼妈妈去了议会岩。那儿遍地都是石块和鹅卵石,可容纳上百只狼藏身。阿克拉是只灰毛孤狼,凭借力量和计谋领导族群。现在,他正躺在岩石上,身后坐着四十多只狼,大小、毛色不一,有可以独自捕杀公鹿的獾色老狼,还有自以为也能捕杀公鹿的三岁小黑狼。孤狼领导他们已经有一年了。小时候,他曾两次掉入人类的陷阱,有一次还被狠狠打了一顿,丢在一边等死。所以,他深知人类的行为习惯。议会岩上,大家都很少说话。狼爸狼妈围成圈,狼崽们就在圈里跌跌撞撞地翻滚,偶尔有年长的狼轻轻地走到一只狼崽身边,仔细观察,然后又安静地回到原位。有时候,母狼会把自己的狼崽推到月光下,以确保自己的孩子不会被漏看。阿克拉躺在岩石上,高声喊道:“你们知道规矩——你们知道规矩。看仔细了,狼族成员们!”这时,一些焦虑的狼妈妈就会跟着喊:“看吧,看仔细了,狼族成员们!”

终于,这个时刻还是来到了。狼妈妈紧张得毛发直立,狼爸爸把青蛙莫格里推到了中间(他们就是这么叫他的)。莫格里坐在那儿,笑嘻嘻地玩着月光下闪闪发亮的鹅卵石。

阿克拉没有从爪子里抬起头来,还是一直重复喊着:“看仔细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岩石后面传来,是谢可汗!他大喊道:“这个人崽子是我的,把他给我!你们自由狼族要这个人崽子干吗?”阿克拉无动于衷,耳朵晃都没晃一下。他只是说:“看仔细了,狼族成员们!除了自由狼族的规矩,我们为什么要听别人的命令?看仔细了!”

狼族低声吼叫,一只四岁的小狼把谢可汗的问题又抛给了阿克拉:“自由狼族要这个人崽子干吗?”现在,丛林法则规定,如果族群对接受一只狼崽有争议的话,那么,除了他的父母,必须还有另外两位狼族成员为他说话才行。“谁要为这个小崽子说话?”阿克拉问,“自由狼族的成员们,谁要为他说话?”没人站出来。狼妈妈已经做好准备,如果事情发展到要搏斗的境地,那这可能是她的最后一战。这时,唯一一位不属于狼族但被允许出席会议的与会者巴鲁站了出来。他是只总打瞌睡的棕熊,负责教授狼崽丛林法则。他可以自由来去,因为他只吃坚果、树根和蜂蜜。“人类的崽子?人娃娃?”他嘟哝着,“我为他说话。人崽子不会带来什么伤害。我不太会说话,可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让他加入狼族,跟大家一起奔跑吧。我来教他丛林法则。”

“还需要一位!”阿克拉说,“巴鲁已经为他说话了,他是小狼们的老师。还有谁要替人崽子说话吗?”

一个黑影跳到中间来了,是黑豹巴希拉。他全身漆黑,但豹纹在月光下从某个角度看就像波纹丝绸上的图案。大家都认识他,没人敢挡他的路。因为他像塔巴奎一样狡猾,像野水牛一样胆大,像受了伤的大象一样无所畏惧,但他的声音却像从树上滴落的野蜂蜜一样舒缓,皮肤比绒毛还要光滑。“阿克拉,还有狼族的自由公民们,”他低沉而柔和地说,“我本无权在你们的会议上发言,但根据丛林法则,如果对处理新狼崽有争议,又没到要杀了他的地步,是可以付出一定的代价买下狼崽的。而且,丛林法则也没有说谁可以买,谁不可以买。我说得对吧?”

“没错!没错!”那些总是饿肚子的小狼说,“听巴希拉的吧,这个狼崽是可以花钱买下来的。丛林法则是这么规 定的。”

“其实,我无权在此发言,所以想先征求各位的允许。”“你接着说吧。”二十多只狼喊道。“杀一个赤裸裸的幼崽是可耻的。而且,他长大之后或许还能帮你们捕到更多的猎物。巴鲁已经为他说话了。现在,除了他的支持,如果你们能根据丛林法则接受这个人崽子,我愿意献上一头公牛,一头刚刚猎杀的肥公牛,就在离这儿五百米的地方。”

有二十几只狼吵吵嚷嚷地喊道:“接受他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也会在冬天下雨的时候冻死,在大太阳下热死。一个赤裸裸的青蛙能对我们怎么样?就让他跟着狼群吧。就接受这个人崽子吧。巴希拉,牛在哪儿呢?”这时,阿克拉的低吼声又响了起来:“看仔细了——看仔细了,狼族成员们!”

莫格里仍然沉迷于玩卵石,丝毫没有注意到狼族成员们一个个过来仔细观察了他。最后,他们都下山去找那头死公牛了,只有阿克拉、巴希拉、巴鲁和莫格里的家族留了下来。暗夜里,谢可汗仍然低吼着。他非常气愤,因为这群狼并没有把莫格里交给他。

“呵,就让他吼吧。”巴希拉说,“凭我对人类的了解,总有一天这个光着身子的小东西会让你换个调儿叫的。”

“这事做得对,”阿克拉说,“人类和人类的小孩都非常聪明,说不定哪天他就能帮上我们。”

“是的,需要时他能帮上忙。因为没有谁可以永远领导狼群。”巴希拉说。

阿克拉默默无言。他想到,对于每个族群首领来说,总有那么一天,他会变得越来越无力,直到被其他狼杀掉,一个新的族群首领随之出现,然后迟早也会照这样的规律死去。

“把他带走,”他对狼爸爸说,“训练他,让他配得上自由狼族的身份。”

就这样,莫格里凭着巴鲁替他说好话和一头公牛的代价,加入了塞昂山狼群。

现在,我们要跳过之后整整十年或十一年的时间,只请你想象一下莫格里在狼群中愉快成长的美好日子吧。不用觉得遗憾,因为如果全都写下来,可能要写好几本书。他跟狼崽一起长大,当然,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狼崽就已经长成成年狼了。狼爸爸教他狼的本领和丛林中各种事物的含义。从草丛中的每一阵沙沙声、夜间温暖空气里的每一声呼吸、头顶猫头鹰的每一声啼叫、蝙蝠每一次在树上栖息时爪子的刮擦声,到小鱼儿每一次跃进池塘溅起水花时的扑通声,他都了然于胸,就像商人对办公室事务一样熟悉。不学习的时候,他就坐在太阳底下睡觉,吃东西,吃完接着睡。要是觉得脏或者热了,他就去树林的池子里游泳。想吃蜂蜜了(巴鲁告诉他蜂蜜和坚果就像生肉一样美味),他就爬到树上去采,巴希拉教过他怎 么做。

巴希拉会躺在树枝上叫他:“来呀,小兄弟!”一开始,莫格里怕得像个树懒似的紧抓着树干。到后来,他胆子大得像个灰猿,能在树枝间荡来荡去了。在议会岩,他也有了自己的位置。族群集会时,他发现如果自己狠狠盯着某只狼看,这只狼就会被盯得垂下眼去。他倒以此为乐,常盯着他们看。有时候,他会帮朋友拔出爪子里的刺,因为狼会被一些植物刺到,刺扎在毛皮里很痛苦。夜里,他会下山好奇地看住在农舍里的村民。但他不信任人类,因为巴希拉带他看过一个方盒子,下面有扇门,在丛林里藏得特别隐秘,他差点就走进去了。巴希拉告诉莫格里,这就是个陷阱。他最爱跟着巴希拉走到昏暗却温暖的森林深处,昏昏沉沉地睡一整天,然后在夜里看巴希拉捕食了。巴希拉饿的时候就到处捕杀,莫格里也是——但只有一种猎物例外。莫格里能明白事理以后,巴希拉就告诉他,永远不要碰牛,因为他能进狼族,是用一头公牛的命换来的。“整个森林都是你的。”巴希拉说,“只要你有本事,什么都可以杀来吃,但看在公牛救了你命的分上,不管是小牛还是老牛,你永远也别杀或者吃任何一头牛,这是丛林法则。”莫格里恪守着这一点。

他慢慢长大,长成了一个男孩子该有的强壮模样。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学很多东西。他在世上无忧无虑,除了吃,什么都不用想。

狼妈妈不止一次地告诉他,谢可汗是个不值得信任的老虎,总有一天他必须杀掉谢可汗。如果是小狼,可能每时每刻都会想起这个忠告,但莫格里总会忘记,因为他只是个小男孩——尽管如果他能说人话,他也会称自己是只狼。

他经常在丛林里碰见谢可汗。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阿克拉越发衰弱,而这个瘸腿老虎和狼群里长大的小狼成了好朋友,这些狼跟着谢可汗吃他的剩饭。如果阿克拉严格履行自己的职责,他是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谢可汗还会奉承这些狼,说他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甘愿被一只垂死的老狼和一个人类幼崽领导。“我听说,”谢可汗说,“狼群议会的时候你们都不敢看他。”这些狼听了,气得毛发直立,发出一阵 嚎叫。

巴希拉因为到处都有眼线,对这事也有所耳闻。有那么一两次,他跟莫格里唠叨了很多,说谢可汗有一天会来杀他。莫格里就笑着答道:“我有狼族伙伴们,还有你,还有巴鲁,虽然他很懒,但至少也会为我打一两拳的。我为什么要害怕?”

那天,天气很暖和。巴希拉想到了个新点子。他因为听到一些事受了启发,那些事可能是豪猪伊基告诉他的。他和莫格里去了丛林深处。当莫格里躺在地上、头枕在巴希拉漂亮的黑豹皮上时,他问莫格里:“我的小兄弟,我告诉过你几次谢可汗是你的敌人?”

“棕榈树上的果子有多少,你就告诉过我多少次了。”莫格里说道,他自然是不会去数的,“怎么啦?我很困了,巴希拉,谢可汗不就是跟孔雀玛奥似的,尾巴长,嗓门大,爱吹牛吗?”

“现在可没时间睡觉了。巴鲁知道这件事,我知道,狼群知道,甚至连那蠢得不行的鹿都知道。塔巴奎也告诉过你了吧?”

“嗬!嗬!”莫格里说,“塔巴奎前些日子刚来找过我,还说了些特别无礼的话,说我是个光溜溜的人崽子,不配挖花生米吃。我拎起他的尾巴,朝棕榈树上甩了两下,让他懂点礼貌。”“傻孩子,尽管塔巴奎喜欢恶作剧,但他也能告诉你一些跟你有关的事情。睁开眼,小兄弟。谢可汗不敢在丛林里杀你。但你要知道,阿克拉已经非常老了,他可能很快就没法自己猎杀公鹿了。到那时,他就不能再做狼族首领了。你刚进狼群议会时观察过你的狼们也都老了,那些长大的小狼因为接受了谢可汗的灌输,认为人类的幼崽不该在狼群有一席之地。过不了多久,你就要长大成人了。”

“长大了就不能跟兄弟们一起奔跑了吗?”莫格里问,“我长在丛林。我遵守丛林法则,我给这里所有的狼都拔过脚上的刺。他们自然是我的兄弟!”巴希拉伸展了一下全身,然后半闭上眼睛。“小兄弟,”他说,“来摸摸我的下巴。”

莫格里伸出粗壮的棕色手掌,放到巴希拉顺滑的下巴底下。巴希拉隆起的肌肉藏在他那光亮的毛发里。莫格里在那儿摸到了一小块光秃秃的地方。

“丛林里没有人知道,我,巴希拉,有这么一块疤痕。这是项圈勒出来的痕迹。小兄弟,我是在人类世界出生的,我妈妈也是死在人类手中——死在乌代浦国王宫殿的笼子里。这就是为什么,在你还是个光溜溜的小娃娃时,我用一头牛救下了你。没错,因为我也是在人类中出生的。那时,我从没见过丛林,他们从栏杆外用铁盘子拿吃的喂我。直到有一晚,我意识到我是巴希拉,一只黑豹,不是人类的玩物,于是我一掌拍掉了那把愚蠢的锁,逃了出来。因为我了解人类的一些手段,所以我在丛林中比谢可汗还可怕,是不是?”

“是!”莫格里说,“丛林里所有的动物都怕巴希拉——除了莫格里。”

“啊,毕竟你是人类的孩子。”黑豹慈爱地说,“就像我回到了丛林,你最终也会回到人类世界去的,回到你真正的兄弟那儿去——如果你能在狼族会议上活下来。”

“但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杀了我?”莫格里问。

“看着我,”巴希拉说。莫格里紧盯着他的眼睛。半分钟后,这只大黑豹就忍不住偏过头去。

“这就是原因,”他挪了挪踩在树叶上的爪子,“就连我都没法盯着你的眼睛看。我出生在人群中间,我爱你,小兄弟。可其他动物都恨你,因为他们不敢直视你;因为你有智慧;因为你帮他们从脚上挑刺——因为你是个人。”

“我可搞不懂这些事。”莫格里皱了皱又黑又浓的眉毛,闷闷不乐地说。

“丛林法则怎么说的来着?先攻击,后说话。因为你太不小心,他们知道你是人了。你可要机灵点哪。我觉得阿克拉下次要是再捕不到猎物——现在他每次按住公鹿都要费更大的力气——狼群就会开始反对阿克拉,进而攻击你。他们会在岩石上开狼族会议,到那时——到那时——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巴希拉跳起来说,“你快点去山谷里人类的那座小屋,拿一点他们种在门前的红花。这样的话,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它会是比我、巴鲁或者狼群中爱你的狼们更强大的朋友。快去拿红花!”

巴希拉口中的红花其实就是火,丛林里没有动物敢说出“火”这个名字。野兽们都特别害怕火,于是发明了一百种描述它的方式。

“红花?”莫格里说,“黄昏时候他们种在屋门前的那个啊。我去拿点来。”“这才是人崽子说的话,”巴希拉骄傲地说,“记得是种在小盆里的那种。快点拿一个回来,保存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好!”莫格里说,“我这就去。不过,我的巴希拉,你确定吗?”他伸出胳膊,环抱住巴希拉光滑漂亮的脖子,凝视着巴希拉的眼睛问,“你确定这都是谢可汗在搞鬼?”

“凭挣脱的枷锁起誓,我确信,小兄弟。”

“既然这样,我以买下我的公牛起誓,我一定会让谢可汗为此付出代价,而且还要他付出比公牛更多的代价呢!”莫格里说着,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这才是人类。他终于长大成人了。”巴希拉自言自语着,又躺了下来,“谢可汗啊,可再没有什么比你十年前捕猎莫格里更不吉利的了!”

莫格里穿过森林,跑得越来越远。他一路狂奔,心怦怦直跳。傍晚云雾升腾时,他来到了洞穴,深吸一口气,朝山谷下看去。狼崽子们都出去了,狼妈妈在洞穴里。从他的呼吸,狼妈妈就听出有什么事正困扰着她的小青蛙。

“儿子,怎么了?”她问。

“我听说了谢可汗说的那些蠢话。”他回答道,“我今晚要去耕地那儿打猎。”他向下跳进灌木丛,奔向谷底的小溪。他在那儿停了一下,因为他听到了狼群捕猎的声音。被捕的黑鹿吼叫着,发出被逼入绝境的哀嚎。随后传来了其他狼不怀好意的低吼:“阿克拉!阿克拉!孤狼展示一下力量吧。都给狼族领袖腾个位置!跳起来,阿克拉!”

孤狼肯定是跳起来了,却没捕到猎物,因为莫格里听到他的牙齿咔嚓一声,随后又听到他被黑鹿用前腿踢翻在地,发出痛苦的嚎叫。

莫格里不再迟疑,向村民居住的农田狂奔而去,身后的喊叫声越来越微弱。

“巴希拉说得对,”他在农舍窗户外一堆牛群饲料上躺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对于阿克拉和我来说,明天是很重要的一天。”

然后,他紧贴窗户,观察炉子里的火。夜里,他看见农妇起身,往火里加黑块。黎明到来时,晨雾升腾,白蒙蒙一片。透着寒气,他看见农夫的小孩拿起里面糊了泥的柳条筐,往里放了块烧得通红的炭块,然后把它放到毯子下面,就去牛棚喂牛了。

“就这样弄?”莫格里说,“如果一个小孩子都能做,那也没什么可怕的。”他大步走到角落,从小男孩手里抢过火罐,消失在晨雾中。男孩吓得大哭。

“他们还真的跟我挺像的,”莫格里边说边往罐子里吹气,昨天他见农妇就是这么做的,“如果我不喂它,这个东西就会饿死。”他往这团红红的东西里放树枝、干树皮。上到半山腰,他遇见了巴希拉,他毛发上闪耀的晨露像月亮宝石。

“阿克拉失手了,”黑豹巴希拉说,“他们昨晚就想杀了他,可他们想连你也一起杀了。他们正在山上到处找你呢。”

“昨晚我在农田。我准备好了,看!”莫格里举着火 罐说。

“好!我见人类把干树枝放到那团东西里,然后这种红花就盛开了。你不害怕吗?”

“不怕。我为什么要害怕?我现在还记得,如果那不是梦的话,我记得在成为狼之前,我曾经躺在这种红花旁,很暖和、很舒服。”

那一整天,莫格里就坐在洞穴那儿照料着他的火罐,把干树枝放进去,看着它们燃烧。他找到了比较满意的树枝。晚上,塔巴奎来了洞穴,特别粗鲁地告诉他,狼群要他去议会岩。莫格里哈哈大笑,吓跑了塔巴奎。随后,莫格里就大笑着去了议会岩。

孤狼王阿克拉在岩石一侧躺着,那象征着狼族首领的位置空了出来,谢可汗和他那些吃剩饭的狼随从在附近兜来兜去,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巴希拉挨着莫格里躺着,火罐就在莫格里两膝间。等他们都聚齐了,谢可汗发话了——阿克拉掌权的时候,他是绝不敢这么做的。

“他无权在这儿发言,”巴希拉低声说,“你就这样说,他就是个狗崽子,他会被吓到的。”

莫格里跳了出来,大喊道:“自由狼族们,我们的首领是谢可汗吗?这只老虎和我们选首领有关系吗?”

“鉴于首领空置,我应邀发言——”谢可汗说。

“谁邀请你了?”莫格里说,“难道我们是豺狼,要巴结这个杀牛屠夫不成?选狼族首领是我们自己的事。”

“闭嘴,人崽子!”

“让他说,他是遵守丛林法则的。”

最后,狼族长者大声喝道:“让死狼说!”如果狼族首领让猎物跑了,那他活着的时候也会被称为死狼,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阿克拉疲惫地抬起脑袋,说:“自由狼族们,还有谢可汗手下的豺狼们,十二年来,我带领狼群四处捕猎,没让任何一只狼被困或受伤。现在,我丢掉了猎物。你们知道这背后的阴谋。你们自己知道,你们是如何设计让我捕杀一只野公鹿,好暴露我的缺点的。现在,你们有权把我杀死在这议会岩上。我要问,是谁要终结我这孤狼王的命?根据丛林法则,我有权让你们一个一个上。”

阿克拉说完,狼群陷入了沉默,因为没有狼敢把阿克拉打死。谢可汗吼道:“呸!我们干吗还管这个没牙的蠢货!他反正是要死的了!倒是这个人崽子活得太久了。自由狼族们,他一开始曾是我的猎物。把他交给我。我忍这个愚蠢的狼人太久了。他扰乱丛林十年了。把这个人崽子给我,否则我会一直在这儿打猎,不给你们留一根骨头。他是个人,是人类的崽子,我对他都恨到骨髓里了!”

超过一半的狼族成员都吵嚷道:“人类!人类!人类为什么要跟我们待在一起?让他回自己的地盘去!”“然后让他引来整个村子的人对付我们?”谢可汗喊道,“不,把他交给我。他是个人,我们没人敢直视他的眼睛。”阿克拉再次抬起头,说:“他跟我们同吃同睡,为我们捕猎,他从没破坏过丛林法则。”“另外,狼族接受他的时候,我还搭上了一头公牛。牛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巴希拉会为他的荣誉而战。”巴希拉平静克制地说。

“一头十年前的公牛!”狼群不满地吼道,“为什么我们还要记着十年前的一顿骨头?”

“那你们也不在乎许下的承诺?”巴希拉露出嘴唇下的白牙,“亏你们还说自己是自由狼族!”

“从来没有人崽子可以和丛林动物一起跑,”谢可汗吼道,“把他给我!”

“他是我们没有血缘的兄弟,”阿克拉继续说,“你们却要在这儿杀死他!说真的,我确实活不了多久了。你们中的有些现在开始吃起了牛,我还听说有的狼,在谢可汗的调教下,竟然趁天黑在村民家门口抓他们的小孩吃。从这些事我就能看出来,你们都是懦夫,我现在正对着一群懦夫说话。没错,我肯定会死,我的命也不值钱,不然为了这个人崽子,我会豁出这条老命。但为了狼族的荣誉——因为没了首领,你们肯定会忘了这件小事——如果你们让这个人崽子回到人类身边,我保证不会在死前用我的白牙针对谁。我会安静地死去,谁都不会碰。这至少能捡回三条狼命。再多我也做不了什么了。但如果你们真放了他,我就能让狼族免受杀死自己无辜兄弟的耻辱,而且你们这位兄弟,是有人为他说了话,按照丛林法则付了代价才买进狼群的。”

“他是个人——是个人——人!”狼族吼道。大多数狼开始聚集在谢可汗身后,尾巴蠢蠢欲动。

“现在就看你的了。”巴希拉对莫格里说,“除了直接上,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莫格里站直身子,手里拿着火罐,伸展手臂,当着议会成员的面打了个哈欠。但其实他已经悲愤交加,怒不可遏,跟其他狼一样在气头上,因为这群狼从来没告诉过他——他们恨他。“你们给我听着!”他大喊道,“不用这条狗在这叽叽歪歪。今晚你们已经说了太多次我是人了(其实,我本可以至死都做狼,和你们在一起),我也感受到了我们的不同。我也不再把你们当兄弟了,而是像人一样,把你们当成狗崽子。你们要干什么,不要干什么,都不是你们说了算了。这事要取决于我了。或许我们可以把事情变得更简单更清楚,我,一个人,带来了一点你们狗崽子最怕的红花。”

他把火罐扔到地上,一些烧红的炭迸出来,点燃了一簇干苔藓,火苗蹿了起来,议会成员们惊恐地往后退。

莫格里把枯枝插进火堆,树枝被点燃了,噼啪作响。他在头顶挥舞着树枝,恐吓畏缩的狼群。

“现在是你的主场了,”巴希拉小声说,“救救阿克拉的命吧。他一直都是你的朋友。”

阿克拉,这只严肃冷酷的老狼,一生中从没求过谁,此刻却可怜巴巴地望了一眼莫格里。这男孩光着身子,长长的黑发甩在肩后,在树枝燃烧发出的火光映照下,他的身影跳跃颤动着。

“好!”莫格里缓慢地环视周围,“我看透你们这些狗崽子了。我会离开你们,回到我自己的族群——如果人类算是我的族群的话。丛林之门已经向我关闭,我必须忘了你们的话和你们的陪伴,但我一定会比你们更仁慈。除了血缘不同,我还是你们的兄弟。我保证,等我回到人群,我不会像你们背叛我一样背叛你们。”他一脚踢翻了火罐,火星四溅,“我和狼族之间不会发生任何战争。但在我走之前,还有一份债要算清。”他大跨步走到对着火焰呆呆眨眼的谢可汗面前,一把抓住他下巴的那撮胡须。巴希拉跟在后面,以防万一。“起来,狗崽子!”莫格里吼道,“人在说话的时候,要给我站起来好好听着,否则我烧了你的毛!”

谢可汗吓得耳朵平贴在脑袋上,眼睛紧闭着,因为燃烧的火把近在咫尺。

“这个捕牛的家伙说要在会议上杀了我,因为我小的时候他没能杀成。我打,我打,打,我们人类确实是会这样打狗的。你再动一下胡子,瘸腿的东西,我就把红花塞到你喉咙里!”他用树枝打着谢可汗的头,谢可汗恐惧地呜咽哀嚎。

“呸!烧焦的丛林老猫——滚吧!你记住,下次我再来议会岩,作为一个人来的时候,我会头披谢可汗的皮。至于阿克拉,就如他所愿,让他自由行动。你们不能杀他,因为我不允许。我也不准你们再坐在这里,伸着舌头,好像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而不是我要赶走的狗崽子似的——还不快给我滚!”树枝一头的火焰猛烈地烧着,莫格里画着圈子,左右挥舞。火星烧到了狼群的毛,他们嚎叫着跑了。最后只剩下阿克拉、巴希拉,可能还有十只站在莫格里这边的狼。忽然,莫格里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刺痛了他。之前,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他屏住呼吸,抽噎着,啜泣着,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他问,“我不想离开丛林,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是要死了吗,巴希拉?”

“不,小兄弟。这只是人类常流的眼泪而已。”巴希拉说,“现在,我知道你已经长成大人了,不再是小孩了。自此以后,丛林大门确实要对你关闭了。就让它流吧,莫格里,不过是眼泪而已。”莫格里席地而坐,号啕大哭,好像心要碎了一样。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现在,”他说,“我要回到人类身边去了。但是,我得先和我妈妈告别。”随后,他去了狼妈妈和狼爸爸住的洞穴,伏在狼妈妈身上哭,四只小狼崽也呜呜悲鸣。“你们不会把我忘了吧?”莫格里问。“只要我们还能找到你的踪迹,就不会忘了你。”狼崽们说,“你成人以后要来山脚下,我们就能和你聊聊天;我们也会在夜里去农田找你玩的。”

“早点回来看我们!”狼爸爸说,“聪明的小青蛙啊,快点回来;因为你妈妈和我,要老了。”

“早点回来,”狼妈妈说,“我光溜溜的儿子。你记着,我爱你这个人崽子胜过爱我自己的孩子。”

“我肯定会回来的。”莫格里说,“而且,我再回来的时候,一定会把谢可汗的皮扒了,披在议会岩上。别忘了我!告诉丛林伙伴们,永远别忘了我!”

天将破晓,莫格里独自下了山。他要去见那些被称为人类的神秘动物了。

塞昂山狼族狩猎之歌

天将破晓,鹿鸣呦呦,

一声、两声不停叫!

一只母鹿蹦蹦跳,一只母鹿蹦蹦跳,

林中池塘边,野鹿呷起水,

只有我一个,独自侦察到。

一声、两声不停叫!

天将破晓,鹿鸣呦呦,

一声、两声不停叫!

一只狼偷偷往回跑,一只狼偷偷往回跑,

给等待的族群带了话,

让我们循着它的痕迹,搜索、寻找、长嗥,

一声、两声不停叫!

天将破晓狼群嗥,

一声、两声不停叫!

留在丛林的脚印全抹掉!

眼睛能穿透黑暗!——黑暗!

舌头——伸出来准备好!听!噢!留神听!

一声、两声不停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