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渊灵圣

今夜,对灵族来说是十万年来最喧闹的一夜。

灵族圣湖长泽湖在结冰沉寂了十万年之后,在今夜终于再次奔涌起来。

天上一轮血色圆月高悬,似是再次警醒着下界的众生,不要以为终于等到了今天的到来就忘记十万年前的灭世大劫。

众人虔诚的跪拜在长泽湖畔,享受着传说中圣湖灵脉的沐浴,有的甚至直接化作灵体,投进奔涌着灵力的湖水之中,与湖中映着的红色融为一体。

“今夜,是他们的灵圣归来之日。”同样翻腾不息的还有这封印妖王不弥的封天柱,通体黑气蔓延,不弥低沉带着诡笑的声音从柱中闷闷的飘出,与今夜灵族四处飘散的各色通透灵气显得格格不入。

撞在对面挺身站立的男人身上,登时弥散开来。

男人一身月白色长袍,墨色长发随发带轻扬,眉宇翠峰如簇,眼底像是沉了悲伤,悉堆眼角,竟是别有一番风韵情思。

通身气质儒雅温润如月华,声音沉稳清凌,像是荒山寺庙里的钟声,昔日的妖族小妖王,今日的灵族灵使长泽,当是此种风韵。

“不弥,十万年了,她回来了,你也放下吧。”

“放下?长泽,你劝我放下,那这十万年你又何曾放下。你不要以为我被封印在这里就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身为灵族灵长,却打开灵柱放出四件灵器,违逆天道帮她在九渊固形早出封印,去人界伪装成灵使上弦,其他的,还要我再提醒你吗?”

“她今夜从九渊临世,你不要......”

“可她还要再回去的。”柱中响起愤怒的呼号打断了长泽的话,引出铿铿寒光。

“等送四灵器重回灵柱封印,她就要再次回到那无尽地底。长泽,我对我十万年前的选择从不后悔,那么你呢,你可对得起她在圣湖湖畔给你取的长泽之名?”

“......”长泽少有任何波动的脸上此时阴霾寒意尽显,因着这位对他再熟悉不过的唯一血脉亲人的控诉。

“不弥,我会保护她,用我自己的方式。”长泽抬起眼眸,太过温润的面相衬的眼中杀意尽显。“既然天道杀她,我也不必顺从。”

“......哈哈哈哈。”似乎是对长泽此时的神色难以置信,不弥放肆的笑了起来,“长泽,我的好弟弟,到底和我同为妖族,你再伪装,也注定成不了现在这一副泽世君子的样子。”

“这是我该还给她的。”长泽不再理会,转身的瞬间白色长袍被黑色取代,心口处紫色的光芒若隐若现,脸上幻化而出的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在我用十万年为她写就的结局到来之前,我会抹去她所有关于我的记忆,她本来也不必记得我。现在,我要接她回家了,我的主人,也是,我的爱人。”这句话在长泽的心里整整盘旋了十万载的光阴,此刻,他终于可以坚定下来。

她的归来就证明了他做的一切都值得。

人界,祭灵司。

月色混沌,四下孤寂的街道把不时疾驰赶来助阵的野风衬托的更加声势浩大。

今晚的陵城格外的不一样,原本热闹繁华,即使是夜晚也是灯火通明,阑珊嘈杂,可今夜却没有半分的光亮透出,浓重黏稠的黑暗铺天盖地一般牢牢地粘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今夜,他们难得的主宰着这个城市。

早已经习惯了光亮的人们突然面临这样因为停电而被黑暗席卷的陵城,没来由的恐慌让他们不得不选择放下所有的忙碌工作,和家人一起躲在家里度过这个透着几分诡异的夜晚。

“这是什么鬼情况,几百年没停过电了,老子就出去喝了几口酒,回来就摸不着路了。”一个酒鬼踉踉跄跄的再街道上摸着,手里拎着的半瓶酒因为他脚步不稳,在瓶壁里左冲右撞,像是想要冲破封印桎梏的小兽。

“哎哟......”酒鬼突然被脚下袭来的颤动震倒在地,猝不及防的直直倒了下去。

正准备挣扎着站起来,却看见洒了一地的酒,以及眼前这栋无论他怎么回忆都没有更深印象的建筑,大门匾额之上,‘祭灵司’三个大字在这样黑的街道上竟兀自泛着光芒,里面灯火幽幽晦晦,映着建筑里四个还是五个影子。

“他妈的,真晦气。成心跟老子过不去是不是。”酒鬼气急了,借着酒气大了几分胆子,径直走向祭灵司,“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这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可刚站起身来的酒鬼很快又被脚下汹涌的颤动给震倒在地。酒鬼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地面明明很平静,甚至于挂在破碎酒瓶上了几滴酒都没有任何的波动,可他却真实地感觉到,这股颤动是从万丈地底直直地冲上来的,这股力量并不伤害他的这身皮囊,而是直插他的心脏,让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老子这是,见鬼啦?......啊......”只眨眼间,酒鬼被一股紫色的光束凭空送离了这里。

而光源消散的尽头,一块悬空转动着的紫色晶石悄然退隐在了长袍男子的心口处。

黑色的长袍几乎带着长泽和这浓重的黑暗融为了一体,及至他瞬移至刚才酒鬼消失的地方,祭灵司内影影绰绰的灯光披洒在他的身上,好像是夜幕点缀上了几点星辰的长袍袍角微微的摆动着,似是在回应着脚下这片翻腾不息的土地。

伴随着脚下突然剧烈起来的一阵晃动,长泽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指缝里本欲倾泻而出的紫色的光芒真的平静了下来。

长泽闭上了狭长的眼眸,静静地感受着脚下翻涌的气息,似是慰藉着自己万年的渴望。

直至一股灵力冲破地底,又随他几乎在同一时刻消失在祭灵司门前。

至此,陵城再次平静了下来。

人们心中的恐慌几乎在同一时刻消失不见,原本血色的圆月再次换上了皎皎外衣,半隐在乌云里。

祭灵司内,器灵半掬感受着突如而来的气息压迫,身形一闪,躲进了曲深的震天弓内,引得幽微烛火一阵晃动。

“我说,老大,你好歹说句话呀,这......安静的诡异啊?”曲深看着跟眼前这个看着半分杀伤力都没有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足足半个多小时的横渠,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这,再怎么着,也是十万年前的大荒先祖不是。

“哦,那啥,不是排练过了吗?赶紧跪拜啊,这也算是见着了前辈祖宗了不是。”横渠回过神来,半调笑着掩饰着自己内心的莫名情绪。

“祭灵司司长横渠领祭灵司万染、尺铭、曲深,恭见灵圣。”三人带着三分疑虑七分鄙夷的跟着横渠准备单膝下跪行礼。

这位祭灵司司长横渠向来是个混世魔王一般的存在,虽说是能屈能伸吧,可这神情动作,看着倒也是难得的严肃啊,竟然真的按照只装装样子排练过一遍的流程来行礼了。

“不必,诸位,请起。”泽清及时用灵力稳稳地托起几个人的身躯,她从降临在祭灵司,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就目不转睛的盯着横渠,即使是这样断断续续的说出第一句话时,也不曾离开过。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长久地沉睡,还是因为她那淡紫色瞳孔遮盖的原因,她的眼睛很空洞,甚至是死寂一般的平静,就如同她发出的简直不能再冷淡的声音。

就好像明明有万千的情绪要表达,但是却只能这样冰冷的注视着,表达着,平静,木讷,甚至有些迟缓,仿佛依旧在和十万幽冥恶鬼对话低语。

“君者,而今,名,横渠?”泽清说着,一步步的挪动着走向横渠,她的身形很不稳,即使是很缓慢的拖动着步子,也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

“啊哈哈,真是,抬举了。”横渠有些尴尬的露出早已经养成习惯的假笑,揉搓着自己的双手,不经意一般的一步跨向摇摇欲坠的泽清。

“君字不敢当,吾乃......”听见身后几个从来不像手下的手下发出的笑声,横渠咬紧自己的后槽牙,接着依旧挂出招牌似的笑。

“吾乃横渠,祭灵司现任司长。以后,但凭灵圣大人差遣,万死不辞。”说着,横渠竟真学着不知从哪搜刮来的礼仪,弯腰作揖起来。

可是久久却听不见对面这位祖宗的回应,直到他实在不忍心自己的一把老腰再受摧残,才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却猛然撞上了泽清的死盯着自己目光。

“那个,灵圣大人?”横渠实在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了,明明很难看出有什么情绪,甚至就如万染他们三个人所想的那样,泽清的目光就像是在盯着幽冥一般的可怕冰冷,但他却是莫名的感觉到悲伤和苦痛,甚至一度有种久违的窒息感。

仿佛那目光可以穿透他的几世轮回,把他的一切轮回之苦消弭在她的眼神中。

“这么盯着我,怎么样,我好看吗?”横渠突然冒出的话,让所有人都征楞住了。这家伙,平常吊儿郎当没正行的,这时候不会对着这位也敢兽性大发了吧。

可她们紧张的望向泽清时,却更是呆住了。

泽清的淡紫色的眸子此时却是染上了几分似是笑意的氤氲气息,眼角有些微动的一弯,细微到难以察觉,但你看过去,就好像真的可以相信,她是真的在笑,真的有着一些很微小的情绪转变。

“像是长泽湖畔的石头一样,很丑。”

似是没想到泽清会如此回应,这句话说的很完整,流利的让长泽都有些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自信了。

“哈,是吗?您真是......”一时找不出更好地话来,怎么这小丫头眼神让人那么动容,声音却还是那么平静的像是说的是真的似的。

“您真是有眼光啊。”看着笑的一脸谄媚的曲深,横渠眼神带着杀意的扫过,这家伙,真是抓住每一次怼自己老大的机会。

“弓中有灵,见到本尊,跑什么?”泽清这时才稍移目光,看着曲深身后的长弓,恢复了刚开始的冷淡和寒意。

“回灵圣大人,这是镇天弓,弓灵名叫半掬。”曲深看着泽清冷冷的目光,不自觉的退了半步。他能感受到身后上古神器长弓内传来的晃动和不安。

“一个小小的器灵而已,不懂事儿,怕冒犯了大人您。”横渠走过来面向泽清站在曲深身前,“祭灵司责任重,但人手又少,这以后寻找四圣器,一定是任重道远,危机四伏啊,咱们还要靠这小器灵给咱们打架呢。”

“曲深,半掬。”似是在思考些什么,泽清只是底底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他们,一直保护着你吗?”

“啊,当然,咱祭灵司的武力值担当啊。”最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横渠一脸谄媚的有拉过了身后的万染和尺铭。

“还有这位姐......小妹妹,漂亮吧,虽然不爱笑,但却是我们祭灵司的半壁江山啊。枪法一绝,短匕首也是没有比她更快的了。”横渠说完还颇为欣慰的样子自顾自的点了个头。

“还有这位。”说着,又拉过了尺铭,刚准备一顿猛夸,却被尺铭率先夺了话头。

“尺铭,就是个研究历史和文物的,平常看看家,没什么身手。”

“你们好,我是泽清。”似是在尽力的压制着自己通身的冷意,想要表现出几分友善来,泽清的声音很轻很低,开始尝试着流畅的说出长句子。

但又因为这样,在空荡的祭灵司大堂里竟更加显出几分诡异起来。像是深夜在耳边兀自低语的鬼魂,让人只觉得声音湿漉漉的。

看着身后几个不敢接话的家伙,横渠游刃有余的打着圆场,“您不用这么随和吧,灵圣的名字,哪是我们......”

“我是,泽清。以后,你们就这么叫我吧。”泽清的语气很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毕竟是人界,你们一直叫我灵圣大人,很奇怪,而且,我也不喜欢。”说着,泽清竟然似寻常小姑娘的神态一般,蹦跳着靠近横渠,脸上同时真的挂起了笑。

“以后,我就叫你哥哥吧。”

“......啥?”横渠看着眼前这个笑的像个十七八岁小姑娘似的十几万岁的大荒先祖,可原来,这样的步调语气和神态,竟真的与她一点都不违和,甚至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保护妹妹的兄长。

“就这样定了,以后谁都不许叫错。”说着,泽清好整以暇的把手背到身后,略带着命令的口吻却用着轻快的语调说出,跟刚才那个冰冷,迟缓,木讷,不容有任何不尊冒犯的灵圣,判若两人。

“好,以后就这么叫。”横渠看着对他奋力使眼色的三人,“这也没什么,既然咱小泽清都发话了,你们犹豫什么?”

小泽清?这家伙,能当老大不是没有原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