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分明就是个傻子

“不对啊！”221突然出声。

杏疏头也没回，专注着补作业：“怎么了？”

学校走廊并不是用栏杆围着，而是筑的泥水墙，大概两尺厚，镶嵌上小片的白瓷片，表面平整光滑。手搭上去会有微凉的触感，在炎热日晒下格外舒服。

杏疏把作业本规规矩矩地摆在上边，手臂撑在耳侧，半趴着懒洋洋地写着题。

221∶“根据天道传来的剧本，这段应该是王默的作业和陈思思撞到时丢了，然后罗丽用魔法变了一本满分作业交上去。”

“所以说，刚刚被点名的不应该还有王默吗？”

杏疏的笔停了停，刚想说话，又听见它自顾自的说：“啊也不对，天道的剧本本来就不靠谱。”

杏疏眨眨眼∶“……嗯。”

这么理解也行，天道确实不靠谱。

221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杏疏含糊听着，写字的速度也没有慢下，淡金的光晕染了她半身，光点在她衣裙上跳跃。

题目虽然并不少，但大多也只是运算问题，写起来并不难。这也是为什么班主任知道杏疏没写作业那么生气的。

很快，本子上就写满了工整的答案，她简单检查了一遍，才将本子合上。

可能是太阳被层云遮住了，光线也昏暗起来，凉风呼呼地吹，暗黄的枯叶飘落到泥土里。

一时间倦意涌上，她强打精神地睁着眼，眼皮却还是直往下掉，困死了。

杏疏当机立断∶“221帮我看下时间，我躺一会。”

话音刚落，她歪着脖子趴下，暖光落在她的手臂上，肌肤上点点绒毛缀着光泽。

笔没了力握着，啪嗒一声掉落在本子上，又在纸面上滚了几圈。

221：……

小杏仁你是不是忘了你只是罚站十分钟而已！

十分钟后老师不见你回来你就完了啊！！！

221心累了，默默给杏疏调了闹钟，这是它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小杏仁，你自求多福吧，只能帮你到这了！

事实证明，闹钟还是有用的，杏疏确实在班主任发觉不对劲前醒了过来，但——她起床气又犯了。

221缩在系统空间里，心虚得不敢吭一声。

遮住阳光的云层已经散了，耀阳炽热而暴烈的普照着万物，楼下小菜园的向日葵朝它仰起头，露出憨厚的笑脸。

杏疏遮住一只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眼前是悠悠的白云和结伴的飞鸟划过天空，她满身疲惫地倚靠在墙壁上。

杏疏抬手，光线穿过她的指缝，阴影罩在她平淡的脸上。

她的瞳眸折射不出任何光景，眉心萦绕着一股郁气，脸上的苍白病弱还是经久不散，她那双往日里总是温顺包容的眼，此时却展露出不耐。

她抿着嘴巴，垂下的手微微握成拳，但没有收紧，而脸上的烦躁却快要凝成实质了，让人慎得慌。

好烦好烦好烦。

她的手心渗出着丝丝黑气，渐渐地又聚成一团一团的混沌，自脚底包裹全身，空间瞬间变得扭曲，气温骤降，杏疏身上笼了一层水汽。

压抑的气息席卷空气，如深渊鸣嚣人间。

“啪嚓——”一阵风把作业本刮落到地上，棉絮状的混沌也顺着手心的黑气须臾间消散，肆虐的气息也瞬间安稳了下来。

杏疏呆在原地。

她神情怔忪，外套领口被黑气搅得松垮了些，耳侧发梢坠挂着晶莹的珠水，那是先前水汽化成的。

杏疏一动，身上细细密密的水珠就落到了作业本上，作业本被猛风吹得不停翻页。

像下雨一样，水珠啪嗒啪嗒地打在洁白的纸页上，奇怪的是水珠只集中一个点及其周围落下，最后聚成一大团透纸的水渍。

杏疏捡起作业本，一半页数中间部分湿了一块。她盯着那几处被晕开的字迹，伸手去擦掉一些，不擦还好，一擦字迹全糊了。

杏疏∶“……”

她决定当做没看见，管它糊不糊，写完就行了！

沉默片刻，又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颗柠檬糖含在嘴里。酸甜清新溢满口腔，杏疏的脑海也清晰了不少。

她摸了摸头发，认真地考虑着。

起床气这玩意要不还是改改吧，不然以后要是没忍住，又打人了咋办。

虽然她会在失控前及时断经脉收力，但也还是很疼的。

杏疏眼珠子微动，收回思绪，推开门走进教室，把作业本递给班主任，然后退到一边，说∶“老师，写完了。”

班主任拿过作业本∶“嗯，先站着等会。”

他翻开检查，看清答案的时候惊讶了一下。

上周他布置的作业虽然都是运算，但也费时间，特别是有很多都是需要先结合幂求导，再计算多位小数的。

十分钟，居然真的全算完了，且大部分都是对的。

他感到很欣慰，觉得只要她在努力一下，就一定能取得很大的进步，正想对杏疏表示赞许，下一秒却翻到了有大团水渍那一页。

班主任脸色一变，严肃地对杏疏道：“洛杏疏，请端正你的态度，不要把口水流到作业本上！”

杏疏歪头∶“？”

也不怪老师误会，因为大多时候杏疏都在睡觉，形象深入人心。

杏疏想解释这不是口水，结果还没开口就被一阵笑声打断了。

“噗啊哈哈哈——”课室里笑声炸开。

是班上的男孩们大大咧咧笑出了声，而一个叫建鹏的男孩更是笑得最大声。

他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写作业时居然还流口水，怕是昨晚没睡醒吧！”

“噗呲——”可能是笑声太有感染力，也可能是真的有意思，一些女生也没忍住，转过头捂着嘴低声笑着。

教室里回荡着欢声笑语，有的人，比如建鹏，瞧，已经笑得泪花都溢出来了。

他甚至还模仿老师说杏疏不要把口水流到作业本上时的神情。

他板着脸，故作深沉道∶“洛杏疏同学，请不要把口水流到作业本上。”

说完还冲杏疏做了个难看的鬼脸。

一旁的舒言扶额，表示对自己这个好兄弟的糟心程度的认知又上了一个梯度。

他望着讲台上低着头的女孩，发现女孩没有尴尬，更没有羞愤得脸红。

她的眼睛极亮，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似是渡上了细碎的灿金色。校服裙是蔚蓝色的，裙摆正微微晃动，手腕上的银白色闪烁着光点。

舒言一愣，垂下眼帘，打算下课后让建鹏去道歉。

在舒言心里，杏疏内敛独行，当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就仿佛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

那个冷静孤僻，不愿与人多交流，只会绷着脸装镇定男孩。

童年时，他被误会打球弄碎了窗户，户主来斥骂，只会硬邦邦地说一句对不起，也不服软解释，就倔强地挺直腰背不露出一点怯懦。

冷漠又固执，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什么，证明他没有错。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建鹏，有了愿意共甘苦的兄弟，也渐渐学会了温柔待人，会开口解释，与人敞开心扉。

而杏疏身边什么都没有，甚至更孤独，一种与热闹和人情格格不入的孤独。

她身上透着漂泊的悲哀，明明就在这，在他眼前，她也有家，虽然不待见她，但还是总觉得她没有去处。

他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怜惜感。

舒言深吸一口气，默默等着后续的情况。

面对建鹏极其幼稚的做法，杏疏不能理解，男孩子都这么皮的吗？

别说，学得还挺精髓，尤其是那严肃的神情和那眼神中流露的不赞同。

杏疏总结，这个年纪的男生多少有点戏精属性，自带的，不用人教那种，还特别擅长。

班主任气得瞪直了眉毛∶“建鹏，给我安静坐下！”

建鹏蹭的坐下，捂了嘴疯狂点头，但嘴角却是没收敛过，憋笑着的同时还时不时瞄了杏疏几眼。

杏疏：“……”

杏疏决定今晚给建鹏下一个催眠咒，保证让他一觉睡到天亮，在梦中忘记作业的重担。

既然这样，杏疏也不想再开口解释了，刚才就当活跃气氛了，接着她把班主任批改好的作业接过来。

杏疏看向班主任：“好的老师，下次不会了，那老师我可以回去了吗？”

班主任道∶“嗯，先回去吧。”接着又转头呵斥还在笑得学生，“都闭嘴，继续上课！”

听到班主任训斥，学生们的笑声也渐渐平息，虽然仍有一些窃窃的笑声，但对比一开始也算安静。

杏疏回到座位，翻了翻课本又合上。空调干冷的风吹动她的袖口，寒气窜进骨髓，她打了个寒颤，慢吞吞地披上校服外套。

她不想睡觉，就撑着脑袋，环视了几眼课室内的布置。

课室不是很大，但因为人少，所以总体也算宽敞，不会很闷。

白粉刷的墙，讲台后是墨绿的黑板，座位由矮到高，整体呈现方形，桌椅只分了三列，每列各有两张木制桌椅紧挨着，排列有序。

座位按同桌排，不过杏疏没有，显得不那么整齐。

她是上个星期转学来的，每个班都排订好了位置，她属于多出来那个。

杏疏环顾了一会就没再继续看了，于是乎她干脆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起来。

课室里只有老师的说话声，风扇咯吱咯吱地转，粉笔在黑板上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很有节奏感。

本以为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到下课，而当老师说了声“自己做题”后，杏疏感受到前桌的女生转了过来看她。

杏疏抬头，发现她正轻蔑地看着自己。

杏疏∶“？”

杏疏看着那女生，不明所以。

她观察着女生的模样。

鹅蛋脸，五官具有攻击性，画着不淡不浓的眼妆，眼睛弯起来时容易联想到蛊惑人的狐狸，可气质上又多了些阴郁刻薄。

像一株常年不受光照耀的藤蔓，阴暗而不受喜爱。

杏疏定睛看了好一会，还是没印象，于是主动问她∶“请问你叫什么，是有什么事吗？”

那女生没回答，只是轻哼一声，她撩了一下垂在肩上的双辫，转回头去，不再看杏疏。

杏疏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多想，重新低下头发呆。

她曲指抵在唇上，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语文题集，以惊人的速度开始答题。

笔尖摩擦纸面，字迹虽不露锋芒，但却力透纸背，很有力量。

高中的课堂上没有固定的程序，老师也不会强迫让学生地固定完成什么。有能力，就能自己规划课堂。

语文是连堂，连着上两节课，并没有休息时间。

一小时后，讲台上老师放下书本，开始娓娓讲解答案，而这时，杏疏已经把一指厚的题集完成了。

杏疏微微垂着头，睫毛浓密又长，半吊着眼皮靠在椅子上。

她也不对答案，她知道都是对的，写这些题只是想熟悉感觉。按照以前去仙境的时间差，她很久没有写过高中的题了。

时间最容易让人恍然，但很多时候，她确实觉得时间真的很漫长，像一条走不到尽头的河。

杏疏想了想附近书店的位置，记下到时要买各科习题，把它们全都刷一遍。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天才，只是她愿意花时间反复去练习。

“同学们注意听……”班主任用粉笔敲敲黑板，“这一道题我们要根据时代的背景，来逐步解剖当时反映的社会本质……”

杏疏微微颔首，望着在黑板前边讲边写的班主任，拿出草稿纸，也学着周围的同学听老师讲解题目。

她好奇少年人的青春，尽管笨拙，却也很想学着做虽然前路漫漫未知、但仍旧憧憬未来少年们。

***

那女生叫文茜，此时她正摆弄着镜子，镜子中的她狐狸眼弯弯的，唇角勾起笑容，看上去愉快极了。

洛杏疏还真是个笨蛋，被老师单独拎出来当着全班的面教训就算了，作业上口水也不擦干净，还被全班人嘲笑。

文茜放下镜子，微微偏过头扫了一眼正在刷题的杏疏。

一周前，洛杏疏转入她们学校，听说是刚从国外回来，家里虽然只有一个律师哥哥，但确是跟陈思思一样的富家千金。

文茜以为，她也会和陈思思一样，是个高傲完美的大小姐，生来在云端，光芒万丈。

她讨厌比她优秀，比她幸福，比她光明美好的人，所以起初听起洛杏疏的八卦时，她是讨厌她的。

但现在，文茜已经不这么觉得了，根本不用仔细观察，洛杏疏就是个废物小点心！

文茜也想过，杏疏成绩差，不认真上课，说不定是那种目中无人、成天翻墙逃课、打架斗殴的叛逆性格，仗着自己漂亮有钱就肆意妄为。

可是结果呢？这家伙安分得让文茜都怀疑人生。

不迟到不早退，每天按时交作业，尊师敬长，安静又没脾气，本该是老师们很喜欢的那类学生，但却又上课睡觉，成绩上不下的，在中下水平徘徊。

哪家高傲完美大小姐这样啊？这分明就是个傻子！

这样的人，她也嫉妒不起来好吗？

文茜恨恨地闭上双眼，决定不再想这个傻不拉几的人，想想那时还觉得她高冷傲气，就觉得自已也像个傻叉。

***

“司机叔叔，停车！”陈思思喝住司机，她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打开了车门。

“哎呀！大小姐你要去哪啊？钢琴课要开始了！”司机语气有点急。

陈思思头也不回的跟着花瓣跑，回道∶“司机叔叔，我去去就回！”

司机大叔还想嘱咐什么，但陈思思已经听不到了，她只想快点知道看看花瓣想带她去哪。

直觉告诉她，从今她的命运会被改写。

杏疏懒懒地倚在树后，有意无意地听着那两人的对话。

阿咕和阿啾不知怎么的就找过来了，正亲昵地蹭着她的手指。

221吃味了，气呼呼冲两只小灰鸟道∶“我才是小杏仁最宝贝的，你们两只毛都没长齐的臭鸟边边去！”

阿咕和阿啾扑棱翅膀表示不服气，对着221就是一顿猛啄，221痛得嗷嗷叫∶“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我们都是小杏仁的宝贝，哎！你们别啄了！！”

杏疏看不下去了，拉开这些闹腾的家伙们，语气无奈极了∶“别闹了，还要不要跟我走？”

这会它们倒是安静下来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后，纷纷点头。

“行，走吧。”

杏疏眸中流光微闪，腕上银铃叮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下一秒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