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手背身,乔伊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凝望着新安置点在夕阳下的繁荣。
在他背后的墙上,脑叶公司的标志如同刚绘制的一般崭新。
这可能是世上最后一处飘扬着旧L公司旗帜的地方了。
然而,就连他精心经营的这里,伴随着一张邀请函递到手中——理查德之书、欧若拉之书、李之书、克里斯托弗之书、卡米尔之书、机械Geburah之书……妖灵之书——似乎预示着这里也开始悄无声息地走向衰败。
理查德、莎娜、克里斯托弗、卡米尔甚至是欧若拉,各个都是他挑选作为接班人的存在。然而意外不断,令乔伊有了一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悲。
他曾一直恐惧的事情,终于发生。
乔伊感到自己穷尽一生追求的梦想——复兴旧L公司、或者至少延续旧L公司这个组织,似乎也正在走向破灭。
这一切还得从脑叶公司对乔伊的特殊意义说起。
乔伊对旧L公司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执着与忠诚。对于他而言,说是L公司给予了他新生也不为过。
而现在,他只觉得前途渺茫、后继无人。
心中沉重,乔伊听到了办公室门打开的声音。
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她身材稍瘦,但并不娇小,踩着一对高跟鞋,走到了他的面前。
“哟,老东西,我去看了一下,如你所说,几个部长和我们的副团长确实突然都不见了——他们去执行什么特殊任务了嘛?”女子并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只是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中的文件,“怎么,你看起来兴致不高?”
“绪方……”
“哎呀,别训我,我跟你开个玩笑啦——我们敬爱的乔伊前辈不会跟我计较这些的对不对?”绪方一看乔伊面色并不好看,立刻认怂。
“……他们确实去执行特殊任务去了。我待会儿自己也要去一趟。这几天可能回不来。你来安排一下近期团里的事情吧。”乔伊面色平和。
绪方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这老东西平时不是对自己挺严苛的吗?一般这种时候都要揪着自己数落一顿了,今天怎么一反常态、这么平易近人?
“诶?”
“……怎么,跟着我好几年了,这点事情都没学会?”
“可以是可以啦……这次出门,很久嘛?什么任务会需要你们这么多大牌战斗力啊……”
绪方很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了,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但她相信面前这个老大叔——毕竟当年在她还是个小鬼的时候,就是乔伊帮自己摆平了很多事,她相信乔伊的能力。
他可是“战神”乔伊啊,不会有什么事的。
绪方如此安慰自己道,她立刻换上一副嬉皮笑脸,半开玩笑地说道:“呐,既然要出远门,来亲热一下怎么样?”
说着,她还调皮地拉了拉自己的领口,眯起眼睛偷偷观察乔伊的表现。
与她预想中的不同,乔伊虽然面色不变,却一改以前的无动于衷。
他突然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然后走了过来。
绪方一下子慌了神:“诶?你、你来真的?”
乔伊一言不发,只是朝着绪方伸出手,吓得她立刻闭上了眼睛——
随后,头顶传来一阵温和的摩挲。
乔伊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几天,辛苦一下你了。我去安排一下别的事情。”
说完,乔伊就抬腿迈步离开了办公室,留下绪方一个人怔怔地出神。
“什么嘛……”绪方只觉得脸上一烫,撇过脑袋,拨弄了两下发梢,“吓死我了,这老不正经的家伙……”
她并不知道,这就是不善言辞的乔伊对她的告别。
……
“……对,到时候聚居地的人会来送这些材料,这是清单,核对好就送到工程队去。我不在时,统一听绪方的安排……”
“……这边按照计划施工。注意休息。总部的人回来了,可以指导他们做一些工作……对,我出去几天,不用担心……”
“……记得去标记点完成测绘,那里很快要建立一个矿区,务必确保安全……嗯,我很快会回来……”
夕阳彻底落幕。安置点灯火通明。
乔伊孤独地坐在他的办公室内,手中的烫金邀请函是如此精致……又如此冰冷。
他的眼中尽是复杂,一遍遍阅读着上面的字迹。
面色依旧平静,毫无波澜。他一向如此,叫人猜不透心中在想些什么。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来者身着E.G.O魔弹,火枪背在身后。正是下午同乔伊一起镇压怪物的小令。他只是稍稍沉默了一下,见乔伊没有抬头,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乔伊前辈,您……依然穿着E.G.O么。”
“……”乔伊只是微微抬头,看向对方的眉宇之间。
“恕我冒昧……您要去哪儿?”
“……去执行一个长期任务。会有一段时间不在。”乔伊又低下了头,随手拿过两份文件,挡住了桌上的烫金邀请函。
“仅仅是一趟长期任务,需要您如此……费心费力地安排不在时的工作吗?”
听到此处,乔伊手中的动作奖了一下,轻叹了口气:“要是你们足够让我省心,我就不必这样了。”
“您……还会回来吗?”
“……呵,说不定呢。”
“您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您以前遇到任务时,都会说‘不知道’。”
“……”
乔伊没有理睬小令的话语,继续整理手中的文件。
“……一定要走吗?”
小令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缕忧色。当他看到乔伊那决绝的眼神时,他知道一切的劝说都不会奏效——面前这位年逾半百的老前辈、雷厉风行的管理者、无人可挡的战神,不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动摇自己的抉择。
“那……这把魔弹,您带上吧,我、我担当不起。”
小令双手递上了魔弹长枪,面色虔敬。
乔伊叹息了一声。他知道对方的意思。小令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大概知道这次自己真的碰上了凶险的事情,害怕自己因为少带了个E.G.O而失利。
毕竟,E.G.O魔弹曾是乔伊的武器,是在总部的薄暝回到自己手中后,魔弹才被交予小令的。
若是自己失利,小令会不可避免地去想,是否是因为自己没有缺了这么一把E.G.O武器才失利的,进而自责未能将魔弹还给自己……
罢了,也是他的一片赤诚。
想到此处,乔伊接过魔弹。小令朝着乔伊深深鞠了一躬,随后离开了办公室。
乔伊再度拿出了那张邀请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图书馆是一个堪称无底洞的存在。他也听闻过那些恐怖的传言。
可是……他却一定会在这张邀请函上签字的。
他必须这么做。
因为责任。
因为他是Egoist团的建立者,他就如同将覆之船的船长,必须与船共存亡。他更不可能放任自己的船员在浪涛中呼救,而自己却无动于衷。
因为他是“战神”乔伊。
那一声声“战神”,背后是无条件的信赖,是最高的荣誉与信任,是老团员们钦佩的标识、是新团员们安心的靠山。它象征着一种永不抛弃的决心,融入立团之初的核心精神之中,代表着无论任何一个团员身陷囫囵,也一定会有团里的一只大手,将他或她救出泥沼。
因为……“战神”二字的背后,不是绝对的力量,而是绝对的责任。不是支配的欲望,而是守护的决意。
而现在,战神会继续执行他的意志。纵使他的敌人前所未有的强大、纵使他的身躯已经老态初现——纵使他胜率渺茫。
真正的战神依旧会挺身而出。因为战神不只是一个名号,更是一种精神。
或许,这就是战神最后的归宿。
想到此处,乔伊突然释然地一笑——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
于是他提笔,在邀请函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战神”乔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