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窗外的风有些大,那声‘时蕴’她听的并不真切。
时蕴转过头来,眼睛睁得有些大。
被她这样认真的看着,瞳孔里印出了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明自己不是吞吞吐吐的人。
他的手心出了汗,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闪现在医院走廊时蕴抬手触碰他的画面,一帧一帧,慢倍速播放。
现在的自己,将自卑恐惧刻进骨子里,一个肮脏且活在黑暗里的人,却瞒不过内心的自己,不断地朝着那束光探手。
两种自我互相撕扯,让他成了一个极度别扭的矛盾体。
他被过去的那些事绊住,被父母捆绑自由,为如此矛盾的自己感到窒息。
同样的,在那束光亮越来越强时,他感觉到了渴望,远离黑暗的渴望。
所以想紧紧拉住生命里的那一抹光,用任何方式,将她拉进自己的世界,或者带她一起逃离。
“怎么了?”得不到回应的时蕴开口问道。
周以绥深邃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吸进去,看的时间久了,她呼吸下意识地停滞。
“晕车吗?”
时蕴松了口气,又好像露出些遗憾。
她摇摇头,“还好。”
没有去正阳镇的那路公交晃,她想。
“你今天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平静地看着前面,听见广播的声音公交停下,随即关门继续行驶。
时蕴记得当时他的脸色很难看,“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
“嗯,不想。”周以绥偏头看向她,“至少现在不想。”
“好,那就不说。”看他脸色的阴霾消失了大半,时蕴笑了,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车子沿着规划好的路线走走停停,那些小门市外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下车上车,车上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她好像从来没这么认真地观察过这个城市,那些居住在市井小巷的人,乐观而又积极地生活着。
下车的地方离别墅区还有一定的距离,沥青大道的两侧是堆积到一定高度的石子小路。
时蕴习惯性地踩在上面,风扬起她的发丝,俏皮却异显温柔。
“周以绥。”她轻轻喊道,“为什么你总是走在我的身后?”
为什么?周以绥看着那一抹倩影,沉思。
来到梅市的这段时间他总是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像活在一场梦里,所以下意识地想寻找一些证据。
他稍稍抬起头,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亮得他半眯起了眼。
这里美的像是一副油画,而时蕴就像油画里的灵魂。
“恩?”她转头,眸光炙热,却发现周以绥的视线移到了她的身后。
时蕴回头,见许也站在不远处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
“我给你发信息你没看见吗?”
许也大跨两步走过来,手机被他翻来覆去打开了很多遍,却一直都没等到时蕴的回音。
自己被关在家里,她现在是和周以绥去玩了?
越想越生气,抓着时蕴手腕的手不由得发紧,时蕴疼得吸了口凉气。
“你先松开她!”周以绥说着就要扯他的胳膊,许也死抓着不放,“管你什么事?”
周以绥阴沉着脸,往前一步突然被时蕴抓住了胳膊,然后听她说道:
“我没回信息不是因为你撤回了吗?”
“那你就不会问问我怎么了吗?”他脸气的发红,“我说你抛弃我你就真的抛弃我吗?”
时蕴无奈,“好,我的锅,那你想怎样?”
“我……”许也剜了周以绥一眼,抓着时蕴的手松了松却也没放开,“你跟我走!”
“去哪儿?”他的步子迈的特别大,时蕴小跑着跟上,转头看了周以绥眼,见他还停在原地,冲他挥了挥手。
周以绥敛眸,收起所有的情绪往许家走去,刚打开门,就看见裴听站在桌边,像是刻意等着自己。
她手里拿着手机,脸上带着倦容,朝周以绥招了招手,将手机递给他说道:“你爸找你。”
周以绥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上了一把枷锁,沉重不堪。
见他移身去了阳台,裴听被周运清吵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回了房间。
拿着手机的手青筋凸起,紧紧抿着唇,听周运清在电话的另一边歇斯底里地骂着。
几分钟后,对面没了声音,他才缓缓开口,“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顺妈妈精神出了问题,也生了病,你给的那点钱根本不够。”
“那我应该怎样,伺候他们,然后给他们养老送终?”
周以绥突然想起医院那一幕,心被狠狠揪起。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把人家儿子害死了,难道不应该吗?”
又是这样的话,不论是他,还是镇上的人,他们都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是个“杀人凶手”。
无论李顺生前做了让他们多么厌恶的事,仿佛只要他死了,他们都可以原谅,而活下来的自己,就成了所有流言的承受者。
“是不是在你的心里,我就应该死在那场意外里,我活着就是错的?”
另一边的周运清没了声音,只有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
这个问题周以绥曾经问过,在他不理解为什么镇上的人都来指责他的时候。
那时候镇上的人对他们一家都过于排斥,周运清气急攻心,怒喊道:“是,你为什么要活着,如果你死了,他们只会说李顺多坏,害得你无辜枉死。可是你还活着!所以李顺那条命就算在了你的头上。”
周以绥面如死灰,他不理解这是什么道理,直到现在都不懂。
在周运清怔愣的时候,听见对面的人低笑一声,像是自嘲。
“我记忆有些恍惚了。”周以绥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眼角却泛着红,“钱会尽快给你的,电话就不要再打来了。”
挂掉电话刚一转身,就看见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的裴听。
裴听张口无言,脸色有点差,紧紧攥着手里的东西,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周以绥走过来把手机递给她,从她一侧走过,裴听叫住他。
“这个给你。”
周以绥垂眸,递过来的是一个画着手机图案的盒子,“不用。”
“是不是缺钱了?”裴听没忍住问道。
周以绥低眉讥笑,转身看着裴听,幽幽道:“周家是个无底洞,您还要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