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我们全支队进行了野外武装拉练,三天时间,每人负重三十几,全程急行军九十公里,我这辈子走过最深的套路,是女人的套路,但最远的路,当属那三天的环山路。到最后,每个人的两条腿都快残了,班里的老兵用烫红的针,笑嘻嘻帮我挑破了脚底的水泡。
实在走不动的时候,排长就拿个大喇叭嘶声呐喊:“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三月,全支队训练战备拉动,午夜惊魂哨整整响了半月之久,紧急集合哨会不定时响起,而当哨声响起时,不管你正在干什么,必须立马收拾好行囊,打好背包,全身穿戴齐全,三分钟之内出现在队伍里面,慢一点都不行。
那段时间,所有战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睡,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立马翻身坐起。还有一次,我正在厕所蹲坑,集合哨一响,屁股都没擦我就冲了出去。
战备拉动其实是提高军队常年的应急反应能力,一旦战争爆发,保证其最充沛的战斗力。别看和平的年月过了如此之久,总有那么一群人,时刻准备着。不然,你以为你每天被什么所保护着?
三月,一项重大的任务落在我们头上。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高峰论坛即将在京召开,而我们支队,届时将负责国家会议中心的安保警戒任务。
都不用指导员开动员会,我们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般斗志昂扬,整整一个月,为了该专项任务投入忘我的训练,从执勤用语、执勤动作、军人形象到应急规范,都有严苛的标准,谁都不敢麻痹大意,营区从上到下都紧绷着一根弦,严肃而认真。
四月十五日,我们正式入驻国家会议中心,开始为期二十多天的执勤安保任务。说来那真是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我们在地下仓库生活了整整半个多月,每天都在高强度的站岗执勤中度过,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覆盖了整座国家会议中心,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能见到我们的身影。
值得一提的是,在4月25日当天,我站在通道站岗,远远看到了人群簇拥中,那一刻,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虽然我不能动,但是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
也许,只此一件事,我的军旅生涯已经很值了。
拿破仑说,人类最高的道德标准是什么?是爱国心。
不想说太多矫情的话语,我只知道,我曾是一名小兵,身为华夏儿女,曾参与过维护家国的行动当中,虽然贡献甚微,但此生无悔。事后某天,曾经和萧队长再次谈心的时候,我说过那一刻的感受,队长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眯眯说道:“感受到信仰之力了是吗?”
每周五傍晚的时候,支队会组织一次集体观影,那是我们每周都期待的娱乐活动。在那期间,我对一部叫作《冲出亚马逊》的电影尤其印象深刻,晚上睡觉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里面的剧情。
电影中,主角王辉和胡小龙身为特种兵,代表祖国,远赴美洲亚马逊流域“猎人学校”参赛,同来自世界各国的特种兵精英较量,用超出常人的意志力,最终摘得勇士勋章。在那期间,一次实弹演习的时候,两人几度深陷绝境,王辉跟胡小龙咬着牙说道:“在这里,我们两个就是中国!”
军人对军装的那份忠诚和热爱,笔墨难叙。
而圆满完成每一次的任务,就是军人最大的荣耀。谁也不能动摇我们完成任务的毅力和决心。
执勤安保任务顺利结束,支队悄然返回营区,我们所有人如释重负,在中队长吩咐下,所有人好好睡了一天一夜。那一觉,真是香甜。
六月伊始,一切重回正轨,没有任务的时候,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训练,再训练。训练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却是流血的训练。当年萧队长曾说过一句话:“现在你们偷奸耍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来临,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当时我对这句话基本无感,因为全身心都被疲累占据。如果说,曾经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到了那支铁血无情,纪律严明的部队,那么很多年后的今天,最庆幸的,还是这件事。
别的不说,至少在精气神上,我感觉自己比之当年,犹如脱胎换骨。七八月的BJ,骄阳似火,营区内柳絮飘飞,在中队长带领下,我们相继开展了爬大绳、擒敌拳、近身格斗、器械练习、四百米障碍、棍术、倒弓……深度诠释了“摸爬滚打”四个字的真谛,清晨操着破锣嗓子边唱军歌边跑步出门,傍晚全身臭汗脏兮兮的回营,战友们一个个理着寸头,各个瘦的跟骷髅似的,你捶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完全不痛不痒。
武装五公里,依旧是我最忌惮的科目,偏偏它仍然是每月每周的保留节目。有一次我实在不想跑了,打报告说自己拉肚子,结果下场很惨,没办法,既然躲不掉,只好往死里跑。虽然我跑进了时间及格线,但还不够,中队长的目标是所有人都跑进十九分钟以内。
那段时间,班长拿根皮带,每天追着我跑,只要我速度稍微一慢下来,背后立马就会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你他妈的是大姑娘吗?腿是迈不开还是怎么的?”
“傻狍子都特么跑得比你快!!!”
“给我冲!不许停下……”
由于很少有时间照镜子,某天我洗澡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好家伙,这还是我自己吗?胸口和胳膊上肌肉累累,小山包似的,原先的大肚腩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六块凸起,全身皮肤上到处是细小的伤口,公狗腰,蝙蝠背,虽然黑,但五官棱角分明。
活脱脱一精壮黑鬼。
曾经新兵连班长要求我三个月减重三十斤,而那个时候,我至少已经瘦了五十斤。
那种感觉很好,我很喜欢。
虽然大伙还是习惯性的叫我胖子,但我真的不是个胖子了。就算是,我也是个灵活的胖子了!某种程度上,我完成了中队长对我的期望。
那样的岁月一去不复返,我怀念那样充实的日子,部队生活很累,但是不需要有太多思想包袱,每个人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每天都是全身软绵绵的倒头就睡,大体上没有什么烦恼,除了夏天磨人的蚊虫,经常性的起夜站岗还有时不时飘出来的思乡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