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近代最早开一代诗风的诗人

中国近代最早开一代诗风的诗人,是晚清思想家、文学家及改良主义的先驱龚自珍。

龚自珍(1792—1841),字尔玉,又字璱人;更名易简,字伯定;又更名巩祚,号定庵,因晚年居于昆山羽琌山馆,故又号羽琌山民。浙江仁和(今浙江杭州)人。出身世代官宦兼文士家庭,自幼即受到良好的文化教养和熏陶,并在文学上早露才华,然而在仕途上很不得意。二十七岁考中举人,以后五次参加会试,都落榜不第。直至道光九年(1829)第六次应试才中进士,时已三十八岁。此后始终官微职卑,沉沦下僚。由于社会的黑暗与朝政的腐败,他直抒己见,疾呼改革,并抵御外侮,但人微言轻,无法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加之又忤其长官,遂于道光十九年(1839)春,以侍奉老父为名辞官南归。道光二十一年,暴卒于丹阳云阳书院,年仅五十岁。龚氏著作等身,有《龚自珍全集》存世。

龚自珍是嘉庆、道光年间主今文经学的重要人物,提倡经世致用。面对封建专制政权的种种弊端和日趋没落,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和抗争精神,在政治上积极要求改革,对封建统治压制人才、束缚个性的专横予以有力抨击,呼唤尊重自我与个性解放,成为近代史上重要的启蒙思想家。龚自珍始终把文学作为批判现实的武器,紧密围绕社会政治这个轴心,彻底打破了嘉庆以来文坛的平庸风气,成为首开我国近代文学植根于社会现实风气的第一人。在包括诗歌创作在内的文学主张上,龚自珍强调抒真情、写胸臆,追求创作风格和作家个性的统一,这与他反对封建禁锢、要求个性解放的思想是相一致的。

龚自珍现存诗六百余首,一部分为感慨时事、抨击弊政之作。如“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己亥杂诗》一百二十五),展现了清王朝统治下的沉闷压抑时局。“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咏史》),刻画了名士们慑于清王朝政治高压而苟且求安、追求功利的情状;“国赋三升民一斗,屠牛那不胜栽禾”(《己亥杂诗》一百二十三),则指出官方赋税弊端与农业生产遭受破坏的严酷事实;而“观理自难观势易,弹丸累到十枚时”(《己亥杂诗》十九),又形象地反映了封建专制政权危机深重的境况。可见,他对当时社会的黑暗和朝政的腐败,揭露得是多么尖锐和深刻。

龚自珍更多的诗是抒写个人生活中的种种感受和精神风貌。如《秋心》其一“秋心如海复如潮,但有秋魂不可招……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又如《己亥杂诗》九十六“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谁分苍凉归棹后,万千哀乐集今朝”。可见诗人心志难酬、前途迷茫的精神苦闷是多么难以消解。同时,这种苦闷程度之强烈,有时在其作品中表现为一种痛苦的幻灭感:“槎通碧海无多路,土蚀寒花又此坟”(《秋心》其三)。尽管如此,诗人并不想放弃自己的精神自尊与独立,从其诗作中仍然让人感受到某种心灵的张力,如《梦中作四截句》其二:“黄金华发两飘萧,六九童心尚未消。叱起海红帘底月,四厢花影怒于潮。”流露出多么激宕的情绪!另一方面,在世俗环境中,诗人倔傲寡合的个性又使他难以摆脱精神上的孤独,“白云出处从无例,独往人间竟独还”(《己亥杂诗》其四),“侧身天地本孤绝,矧乃气悍心肝淳”(《十月廿夜大风,不寐,起而书怀》),都透示出诗人这样的心境,既悲凉而又壮激。

龚自珍的诗在艺术上有着自己的特点:

一是政论、抒情和艺术形象的统一。他的许多诗既抒情又议论,既不涉事实,议论亦不具体,而只是把现实的普遍现象提到社会历史的高度,提出问题,抒发感慨,表示态度和愿望。他以政论作诗,但并不抽象议论,也不散文化。

二是以丰富奇异的想象,构成生动有力的形象。在他的诗中,“月怒”“花影怒”“太行怒”“太行飞”“爪怒”“灵气怒”等等,习见的景物变得虎虎有生气,动人耳目,唤起不寻常的想象。又如《西郊落花歌》描写落花,使引起伤感的衰败的景物,变为无比壮丽的景象,更高出寻常的想象之外。“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己亥杂诗》其五),则从衰败中看出新生。

三是诗体多样,风格各异。“自周迄近代之体,皆用之;自杂三四言,至杂八九言,皆用之”(龚自珍《跋破戒草》)。实际他写得多的还是古体诗和近体诗,而以七言绝句为大宗。一般趋向是不受格律的束缚,自由运用,冲口而出。这也以七言绝句表现得最突出,作于道光十九年(1839)名垂久远的《己亥杂诗》(三百一十五首大型组诗),就是七言绝句形式的独创。龚自珍的现实主义诗歌中,也带有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或是天马行空的想象,或是充沛的情感喷发,或是充满魅力的词语组合。这些浪漫主义色彩,增加了诗歌的审美内涵,拓展了诗歌的意境,却并没有损害展现现实的一面,而是把政治思想和艺术完美地统一了起来。

四是语言清奇多采,不拘一格,有瑰丽,也有朴实;有古奥,也有平易;有生僻,也有通俗。一般自然清丽,沉着老练,有杜韩的影响,有些篇章由于用典过繁或过生,或含蓄曲折太甚,不免带有艰深晦涩的缺点。

总之,作为晚清现实主义诗歌的开创者,龚自珍的诗歌突破了清中叶以来诗坛上“模山范水”、远离现实的沉寂局面,为近代诗歌的发展开拓了新的道路;在艺术上继承了我国古代诗歌的浪漫主义传统,而又有所创造。因此,龚自珍不仅在中国文学史上而且在中国思想史上都称得上“继往开来、自成一家”的人物,在诗坛上开了“诗界革命”的先声,以新的内容和风格在封建末世独放异彩。从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资产阶级维新派代表人物到资产阶级革命派的南社,乃至整个近代诗坛,无不受到他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