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琅環阁中

一缕白云擦着琅嬛阁的屋角悠悠飞过，在阶前投下一片淡淡的影子。这片阴影正映照在站在洞开的大门前的陈简之脸上，他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心中一阵异样的激动。

琅嬛阁位于方丈岛的最高处。作为海上仙山，方丈岛不是寻常凡人所能来的地方，唯有仙人方可涉足，修道有成之士才能偶然一至，因此一直是传说中的所在。陈简之也听说过方丈岛的传闻，但这等仙岛以往只是梦想罢了。远远望去，只见琅嬛阁巍峨壮丽，高耸入云，楼顶已没在了白云里，也不知共有多少层。屋角上挂着的铜铃不时随风飘来悠悠的铃声，更令人有出尘之想。

作为中洲五山各种珍藏道书汇合之所的琅嬛阁，自是中洲圣地，能进入其中的无一不是各山最顶尖的精英弟子。仅仅数月前，陈简之就算做梦都不敢梦到自己也会来到阁中，然而现在他脚下所踩的，正是琅嬛阁前的汉白玉阶石。只消再上前几步，便要跨入这个五山弟子梦寐以求的圣地了。正是因为如此，陈简之直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

他正站在门口浮想联翩，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陈……陈简之！”

这声音冲口而出，却又似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陈简之扭过头，却见身后是一个红衣少年。这少年一脸忠厚，但此时却分明极其惊愕地看着陈简之，仿佛陈简之是什么怪物一般。待陈简之转过头，这少年才觉得自己这么连名带姓地惊呼实在太过失礼，连忙一躬身，补了一句道：“……道友。”

陈简之倒是记得很清楚，眼前这红衣少年乃是有乾元山百年不遇天才之称的田毋忌。这次大比开始的第一天，本来要寻找一个搭档，陈简之当时便想与田毋忌结伴，田毋忌原本一口答应，但一听陈简之只将五龙山道术修到七品时，马上就婉言谢绝了。那时田毋忌直言不讳，说以陈简之这等道行，虽然撞大运通过了通天塔，但寻找女娲石的这头一关定然万万过不去。那时田毋忌还劝陈简之趁早放弃，以免不自量力在大比中丢了性命。这话虽不中听，却是田毋忌的一片好心，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可能是参加此届大比的五山弟子中道行最差的陈简之居然也能来到琅嬛阁，而且比自己还早了一步，也就是说他顺利通过了这一关，拿到女娲石了。虽然田毋忌少年老成，但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陈简之虽然也知田毋忌这人甚是忠厚，当初劝说自己放弃亦是一片好意，但终究有点不服气。看着田毋忌这震惊样子，他有些莫名的快意，忙躬身还了一礼道：“田道友别来无恙？我是陈简之，真抱歉没听田道友的话，还侥天之幸拿到一块女娲石了。”

陈简之这话隐隐带刺，若是脸皮厚的倒也无所谓，但田毋忌不是这等人，脸一下涨得通红，叹道：“还请陈道友恕罪，田毋忌确是井底之蛙，不识天下英雄，先前信口开河，贻笑大方。”

陈简之本来还想羞臊他两句，但见田毋忌如此自责，心想他本来也没有错，自己能通过这一轮，实是靠了许多人之助，田毋忌并不知道自己有如此奇遇，当初亦是一片好心。他本不是个刻薄人，此时反倒有点后悔方才去讥讽田毋忌了，便正色道：“其实田道友当初劝我的话都是金玉良言，一句也没说错。”

陈简之这话其实也是实话，但田毋忌听来却仍如在嘲讽自己一般，心道：“你定然隐瞒了真实道行，现在又来说这等便宜话！”他很有涵养，纵然心中不快，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又躬身一礼道：“岂敢岂敢。陈道友还不进去吗？那我就先入内缴号了。”

陈简之其实还想向田毋忌请教一下进入琅嬛阁有何要注意的，但田毋忌一下变得冷淡也感觉得到，却不知自己怎么又得罪他了，也不敢多说，忙道：“是，那田道友请。”

他生怕田毋忌多心，在外面又等了一阵，待田毋忌定然进去了，这才拾级而上，进了琅嬛阁的大门。

琅嬛阁里缴号的正是骷髅山白骨长老祁元。骷髅山乃是此次大比的主持一方，验明诸山弟子正身的自然由祁元负责。此时的祁元巍然高坐，身旁侍立着两个童子，身后还有四个从者捧着拂尘，已是一派宗主的架势。陈简之倒还记得大比正式开始时祁元启门出来的样子，心知这位白骨长老道行精深，不能怠慢了，连忙上前行礼道：“五龙山弟子陈简之前来缴号。”说罢，便是深深一躬。

祁元此时正在闭目沉思。今年过了第一关的五山弟子也有不少，其中不少年轻弟子道行都可圈可点，特别是方才进去的那个乾元山弟子，更是了得。待听得陈简之报号，他睁开眼，赫然却见一支雪白的长枪正对着自己。饶是祁元也吓了一跳，他左手边一个童子很是乖觉，见长老受惊，抢先喝道：“下面的是哪一山弟子？怎敢对白骨长老如此无礼！”

五山弟子，武器自是人人皆有，但能够有资格参加大比的，都已将武器修成了如意之宝随身携带，如陈简之这般将一支长枪插在背后招摇过市的却是绝无仅有。而他平时枪背在身后倒也没什么，可此时向祁元行礼又是特别恭敬，腰也弯得更深，结果这支长枪成了正对祁元。听得那童子一喝，陈简之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直起身，将身后的雪枪整了整，说道：“祁长老，恕弟子失礼。弟子只是还没能将这支枪修到如意变化，还请祁长老恕罪。”

祁元听得陈简之说得诚惶诚恐，肚中怒气倒是一下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好奇，心道：“这个五龙山的弟子都能拿到女娲石了，怎么武器居然还没能修成如意随身？”

他验过了陈简之呈上的女娲石，见他背后那支长枪在肩头露出个枪头，也没有枪鞘护着，但这支长枪雪白如玉，隐隐有宝光流动，不由得大是好奇，说道：“陈简之，你这长枪给我看看。”

陈简之见祁长老要看这把雪枪，不敢怠慢，从背后抽出，双手捧着递过去道：“长老，请过目。”

祁元伸右手去接雪枪。他见陈简之拿得轻描淡写，只道这雪枪分量不重，哪知刚一放到手上，却觉不知有几百斤的分量直压上来，一时竟有点托不住，险些脱手。幸亏他道行之深仅次于五山的师父，百忙中深吸了一口气屏住了，力贯掌心，这才托住雪枪。虽然脸上声色不动，但心中已是大为诧异，忖道：“这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这陈简之貌不惊人，竟是这等高手！害得我险些丢丑。”

虽然一手能托住，但以祁元的道行，竟然也颇有点吃力。原本他想拿到眼前来看看，只是手上吃到了这等分量，再举重若轻地拿到面前已是不可能。而这般一支年轻弟子的武器，堂堂白骨长老竟然要用两只手竭尽全力方能举到面前的话，祁元也丢不起这个人。他强自支撑着说道：“不错，真是把好枪。陈简之，拿回去吧。”

陈简之也不知祁元其实单手已经递不回来了，还只道这白骨长老架子太大，更是惶恐，连忙接过了，说道：“祁长老，陈简之道行浅薄，尚不能与别个师兄一般将这武器修炼成功，还请长老恕罪。”

陈简之把雪枪拿回去，祁元已是如释重负，正在暗自喘息，调匀内息，见陈简之还要喋喋不休地说这说那，心道：“这家伙的力量好大！”不过五山弟子林林总总，常有一些出类拔萃的异人出现，他也并不如何在意，倒是生怕被陈简之看出自己其实有点失态了，伸手招了招道：“进去吧。”

陈简之见他简直是要把自己轰走一般，更是惶恐，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得罪了这位白骨长老，又不敢多说，慌忙行了一礼。这回他生怕又会将雪枪枪尖对准白骨长老，因此将雪枪拄在了身边。

一跨入大门，陈简之便又是吃了一惊。琅嬛阁的外面看来只是个寻常楼阁，不过庞大了一些罢了，在陈简之想来，里面定然是隔开的一个个装满书的小房间。然而一走到大门里，才知道竟然别有洞天，这琅嬛阁里竟然遍生奇花异草，全然不似个建筑物，倒如同一座巨大的庭院，而里面山峦起伏，流水潺湲，怪石嶙峋，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