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别说欧阳秦和明责了,我都觉得我疯了。暂且不说蓝家和欧阳家的矛盾仇恨,我和明责有着十岁的年龄差,光是这一点就不可能。让一个26岁的青年娶曾经是自己学生的16岁少女,简直荒谬绝伦,除非蓝家和欧阳家想激起联国和大姓的怒火。
欧阳秦抖着手指着,不知道是气还是震惊,半天没说出话,只能转身对同样还没回过神的明责说:“明责,你看,父亲说的没错吧,她是个疯子!”
明责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有点委屈,眼神里也不由带上了点可怜巴巴。
明责嘴唇动了动,眉头渐渐皱起。
“儿啊,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清吗?她和我们不一样!她是实验室里出生的试验品,她没有道德观,她不是正常人。”
若是换作平时欧阳秦这话还没说完就会被我打倒,可此时我只是静静的看着明责,他的表情浮现了几分痛苦。他父亲在骂我,也是在骂他。现在不是我和他们不一样,而是我们和他不一样了。
“蓝林,只要你不再纠缠我儿子,我们一切都可以商量,”欧阳秦见明责不说话,急得只能再次对我开口,“你们无论从哪方面想都不能在一起,更何况明责他根本不爱你呀!”
“我知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冷静,“我知道他不爱我。”
我一直都知道,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爱我。
“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
欧阳秦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我拿出了绑在后腰的匕首。
“小林!”明责脸色一变,探身过来就要抢夺我手上的匕首,但被我轻易躲过,他扑倒沙发上,扑了个空。
欧阳秦也大惊失色,看见明责扑向我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小林,你别激动,我们慢慢谈。”明责紧张的安抚我,声音都在颤抖。
我拿着匕首站在一旁,歪头不解的看着他,问出了我一直疑惑的事:“明责,你不爱我,为什么又一直维护我?”
欧阳秦同样转头看向明责,显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儿子会一直维护一个疯子。
“我是个偏执的疯子,你明明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但你一直在维护我,为什么呢?明责,为什么啊?你明明不爱我啊!”我越说越激动,握着匕首的手用力到发白,质问的双眼恨不得看清他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老师,我相信你本性不坏,只是缺乏引导。我相信你可以成为很优秀的人,联国也需要你这样优秀的人。小林,你尚在襁褓我便见过你,你那时对谁都笑,粉雕玉琢的可爱极了,蓝齐先生在世时你也十分讨人喜欢。你明明是个能力出众的大姓,我不忍心看着你真的变成别人口中的疯子。小林,就算……就算你不是自然出生的,但我坚信你和我们是一样的,蓝齐先生和龙妍女士在世时你都是很讨人喜欢的孩子,这说明你是一个正常人,你没有错,是我的方式不对,是我教坏了你……你把刀放下好吗?”明责的声音从掷地有声到小心翼翼,他一直看着我,眸中有内疚有悔恨,唯独没有爱。
我垂下眸,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这些说辞和我十四岁时他告诉我的一样,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改初心,他一直想引导我向善,他从头到尾只是想尽一位教师的责任。
明责就是这样的人,他对所有人都温柔有礼,他总以善侍人,他的品德高尚,他的思想纯洁,他身上几乎包含了我能想到的所有优点,他完美到我甚至觉得他对我的算计都是优雅而迷人的。
而我呢,我真是卑鄙又肮脏啊。
我看看自己的手,上面有玩弄刀枪而落下的疤痕与老茧,而明责的手白白净净。
我知道我的思想很病态,但事实就是如此,就像欧阳秦所说,就像所有人默认的一样,我是实验室出生的“东西”,是金羲自由联众国的资产,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
我抬头,直视他,尽管我觉得此刻是我不堪又龌龊,但我相信我对他的爱是不染污垢的,就凭借这份感情,我望着他,道:“对不起。”
我抬手,在明责的惊呼中,刀刃再次对准了我的喉咙,不过这次我只是割破了脖子上的绷带和纱布,将自刎的伤口露在二人眼下。
我看到明责的眼中闪过刺痛与不忍,我觉得自己更加卑鄙了。
“议长阁下,我承认我做了错事,这道疤就当我的赔礼了,”我对欧阳秦道,“我的确不会原谅你,但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因为你而迁怒你的任何一个儿子,也不会不识大局,在联国需要我时逃避。”
欧阳秦一愣,但马上回了声,看了一眼明责,对我说:“蓝小姐深明大义,我也不会多求什么。我也明白你的理想,蓝家是金羲自由联众国的支柱,蓝小姐放心,中校的位置你马上就能升上去。”
我不置可否,踱步回到沙发里坐下,明责见我走进,往后推了两步,我眼神聚焦在他的手上,有些出神。
“蓝小姐,至于你和明责的事……你也应该明白,算我求你了,放过他吧。”
我收回目光,抬眸看向欧阳秦,他在我眼中忽然不一样了,他身上的诡谲狡猾好像淡去,此刻他只是一位为子女操心的父亲。
“我承认冰冻计划的确有我的私心,前线现在什么情况你也应该知道了,我求你,为了明责的安全,离开他吧。”
欧阳秦此时在我眼中已经不一样了,他鬓角斑白,面上有了皱纹,即使穿着高档合身的西装依旧难掩衰老的身躯。此刻他的身份只是一位父亲,他的每一根白发,每一条皱纹都镌刻着对孩子的爱。
我静静的看着欧阳秦,这一刻我很平静,以一种平和的语气道:“议长阁下,我幼时曾读过一篇古文,时间太久我已经忘了名字是什么,只记得其中一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曾经我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直到我父母去世,直到你一次次护着明责,甚至为了他求我,我懂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的父母为我留下了巨额遗产保我一生无忧,留下了人脉护我周全。他们从我还未出生便在为我操劳,就算我是实验室出生的又怎样,我拥有的亲情不比他们少。欧阳秦为明责谋划未来,我父母也为我谋划了。
我对他微微笑着,道:“其实我一直很尊重你,幼时我特别喜欢你,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幼时每每遇见你我都吵着要你抱我。欧阳叔叔,无论是做议长还是父亲,你都做的很优秀。只是你把你的大儿子教得太过温良敦厚。”
欧阳秦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也许以为我回转了心意,但最后一句话却让他再次失望。
“蓝小姐,你刚刚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既然你明白我的苦心,那怎样你才肯放过明责?”
“这样吧,议长阁下今晚你先回去,前线的情况你最近应该没休息好吧,今晚你该说的也说了,我也理解。明责留下,我和他谈谈。”
欧阳秦听到这话立刻警惕起来,我看出他的顾虑,苦笑道:“外面这么多特勤人员,我脖子上还缝着线,我能对他做什么呀。”
我目光望向明责询问他的意见,他目光沉了沉,低声对欧阳秦道:“父亲,没事的,我和她聊聊。”
欧阳秦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我,拍了拍明责的肩膀,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病房。
欧阳秦一走,我瞬间觉得自在多了。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和明责各倒了杯果汁。
“议长阁下真是替子女操心呐。”我将果汁递给明责,他却不接,我只能将杯子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为人父母,总有操不完的心。”明责低声道。
我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后靠在沙发里,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摸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玩味的看着他,道:“你果然没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