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悲伤冲击着他的心和他的脑子,一时间他连哭都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样的了,只紧紧地抱着她,嘴里喃呢着:“不要,不要这样对我,清儿……清儿……你不能……不要丢下我。”
“不要……清儿……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这样对我……”
“我改,我改,我不做皇帝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我只要你,你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好不好……你不要这样对我……”
“清儿……”
他抱着她,一时间,恐慌、无措、悲伤、剧痛,如同潮水一般,像是要将他淹没一般,他极力隐忍着,却又无法阻止这些情绪涌出,他彻底慌了神。
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阮清的脸颊上,阮清只觉得,有些滚烫,她满口的鲜血,无力的睁着眼睛看他,任由他如何哭喊,也止不住体内汹涌而来的血。
她转了转眸,目光又一次落在一群排成人字形,赶着朝阳南飞的候鸟身上,看哪,它们多自由,等到来年的春天,还会回来吗?
说起来,她早就想起了所有事情,大概是在回来天启的路上,他将企图逃跑的她抓回来的时候吧。
那天她坐在马背上,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身后是他宽大结实的胸膛,耳边的嘈杂像是要将她淹没了。
真的好吵啊。
思索间,体内又是一阵剧痛,阮清皱了皱眉,嘴里吐出更多的鲜血,白色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没有想象中的害怕,反倒是很坦然。
她有些艰难的将目光移到谢熠储脸上,有些费力的抬起手,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颊。
他红着眼看着她,额头上青筋暴起,嘴里喃呢这:“清儿,清儿……不要,不要离开我,你要是走了,我也绝对不会独活,无论生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绝对不会独活,绝不……”
他都想好了,去他妈的权利,他什么都不要了,他只要他的清儿。
原本,他是写了两道圣旨,一道是传位的,一道是立后的,他想,如果她真的要他死,那就死吧,他死之后,有他亲笔亲印的传位圣旨,那帮老匹夫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如果她最终后悔了,不让他死了,那他就封她做皇后,此生、来世、生生世世,都只许她一人。
可是如今……
阮清看着他,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这种死法太疼了而哭,还是看他现在的样子而难过。
君不生接到消息,急匆匆的赶来时,便看见了浑身是血的阮清,来的路上,听了宫人的描述,心里便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等他赶到的时候,着急忙慌帮她号脉,也正坐实了心里的想法,在谢熠储焦急询问的目光中,他无能为力的摇了摇头。
往生,致毒,无解。
换句话来说,今天就算是赵白樱来了,也是无力回天了。
谢熠储极力隐忍着,嘴里喃呢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不要,不要,清儿……”
阮清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气息若无:“听我说。”
她咳出一口鲜血,稍稍缓过一些,她看着他,轻声道:“答应我,一定要,做个,明君。”
说着,她重重的喘了口气,勉强动了动嘴角,才接着道:“其实,我本来是想,想,想杀你的,但是……”
她话未说完,一口鲜血控制不住的涌出来,但是,当她知道他明明都清楚自己的计划,却还想着帮她,她突然就不想让他死了。
也许是爱吧,她觉得,他那么慕权的一个人,好不容易得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
又或者是因为恨吧,强权之争,明明不是她的错,可好像,就从来没有放过她,连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目的,都不那么纯粹,凭什么到头来,她要留下来承受一切呢?
一时间,她竟然有些分不清,困住她的到底是这冰冷的高墙,还是他炽热的爱,又或者,是自己一路走来,早已沧桑溃烂的心。
她想要自由,可什么才是自由?她想要离开这里,可是离开了,就能保证不被找到吗?
活着,真的太累了。
他握着她的手,整个人都悲伤的控制不住的颤抖,阮清看着他,开口的语气越发艰难:“谢熠储,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你若是,敢殉我,那我们……我们便……死生……不复……相、见……”
尾音未落,她的手从他的大掌里缓缓的滑落,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了很多人。
她的额娘、玉娘,还有笑着唤她“小仙女”的苏瑾月,以及插着腰回头瞪她嘴上说着“你怎么这么慢啊”,脚上却会停下来等她的君小咲,还有跟她谈天说地的帝怀瑾,还有天真烂漫的帝雪鸢。
大家都还在,真好……
她缓缓的闭上眼,最后一刻,脑子闪过的,是跪下来求她别走的谢熠储。
听说人在死的时候,最后看见的,是自己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原来是真的。
真是可笑啊,她曾劝说过自己无数次,不可以爱上他,不能爱上他,可最后好像都失败了……
不过,都没关系了,爱了就爱了吧,错了就错了吧,反正也都结束了,无所谓了。
渐渐地,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听见谢熠储撕心裂肺的哭喊,直到那声音也没有了,她的意识完全被剥离。
最终,她的手重重的垂下,再没有醒来的可能……
那一日,过的好像格外的漫长,谢熠储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结束这一天的,只记得他跪在地上,抱着满身鲜血的人儿。
紧紧地抱着,感觉着她一点点流失的体温,他抱着她,多想把她捂热啊,他企图说服自己,她只是睡着了,一会儿就会醒的。
没有人敢上前说话,他眼神眷恋的看着怀里人,声音沙哑:“你们愣着做什么,今天是我的清儿封后大典,我的清儿只是睡着了,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快去,去做些她爱吃的红豆糕,她醒来定是要吃的,万一饿了怎么办?”
一众人跪在地上,没有人一个敢动,谢熠储抬眼,几近疯魔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眼底布满了血丝。
见没有人动,他嘶吼道:“去啊!你们都聋了吗?!!寡人要把你们统统杀掉!!让你们去给我的清儿做红豆糕!!你们是听不见吗?!”
实在不忍见他如此疯魔,君不生跪在地上,出声道:“陛下,阮姑娘她已经……”
“闭嘴!!”君不生话未说完,谢熠储便一声嘶吼,抬手将他推开,冷声道:“她没有,她没有!!她只是睡着了,她只是睡着了!!你们不准碰她,你们都不准碰她,她是我的,她只能是我的……”
喃喃自语着,他将她冰冷的身体抱紧怀里,恨不得将其融进自己的身体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整个皇宫。
从那以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万安暴乱,又被平定,谢熠储亲自去的,刚到万安,便中了埋伏,胸口中了一箭。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心中窃喜,这样应该就不算他殉她的吧,他的清儿啊,就不会跟他死生不复相见了吧。
可当他将刺入胸口的箭拔出来时才发现,那箭正正好刺中了当初阮清给她求得护身符,他没有死,甚至都算不上受伤。
从万安回来之后,谢熠储便染上了头疼病,时不时的会发作,君不生来诊过无数回,都束手无策,因为他说,那是心病,无药可医……
后,史书记载,天启四年,开国帝妻阮清薨,年24,帝一生所爱,葬于灵苏山墓冢,未入皇陵。
天启七年,追封永康皇后。
天启二十六年,开国帝驾崩,享年53,心有郁结,油尽灯枯,于永康皇后墓前长辞于世,一生未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