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平县不远,飞过去,半盏茶时间即到。
县里人丁比较密集,丁贵直奔路过的书店。
从门边的书架开始查阅,基本只扫看书名。
不过,才看几排,就感到脑中不适,只好中断一会。
停停看看,一刻钟不到便看完,没有找到有用信息。
又换下一家,待看完附近二十家书店,已经头痛欲裂,神魂难当。
关键仍是一无所获。
看着墙上的钟表,居然到了下午两点。
决定回去看一眼老爷子,就继续回家。
不多时,便到村口上空,丁贵赫然发现土路一旁正停泊两辆车。
下来六七个制服,匆匆向村子里跑。
该不是冲老爷子钞票来的吧?
要是因为自己的行为,让老爷子面临牢狱之灾,那他真是千夫所指,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制服一行果然进了小豆子家。
老爷子在前面颤悠领路,隔壁秃顶老头和小丫头忙慌跟在身边。
制服矫健尾随,一起进到屋内。
老爷子一脸焦急,指着地上的钞票,拼命地说着什么,秃顶老头也在一旁帮腔。
制服进屋就隔开人群,对着钞票一阵拍照,又对老爷子拍照,然后有制服上前,收取钞票。
丁贵在半空看得分明,心里后悔不迭。
应是老爷子自己报的警。
这么多钱,太烫手,许是吓坏了他,才找隔壁老头来作证。
忙活大半天,有制服给老爷子记录了一些信息,填了一些表格,然后对着他说了些什么。
老爷子一脸惊鄂,然后又重重点头,对着旁边的秃顶老头似是交代什么。
秃顶老头很无奈,似和制服拼命解释,最后制服同意。
于是秃顶老头让小丫头往外跑。
不多时,她带着一个憨厚的年轻人重新进屋。
想必年轻人是她父亲,满头大汗,头发全推光了,只有浅浅的黑茬。
秃顶老头简单交代几句,年轻光头也连连点头。
然后,制服就带着老爷子和光头一起往车辆而去。
虽有些着急,却知道事情不大,应只是过去配合说明情况,走一道程序吧。
看着两车远去,丁贵自知无法就此离开,一息也追上去。
车子一路颠跛,开到五平县里,直接进到一个大院内。
很快就看到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人,从楼里跑出来。
像是银行的人。
其中一个眼镜男满脸焦急,接过制服递过来的鼓鼓囊囊的袋子,一息也等不了,直接打开。
瞅了半天,总算开怀大笑,和身边的几个同事频频点头。
这时,制服指着老爷子说着什么。
众人便上前握手,似在致谢。
老爷子崩紧的神情总算松懈下来。
然后,丁贵便看到众人去到楼内小厅。
自知帮不上忙,索性就呆在院中。
不多时,跟在那几个乐呵呵的年轻人后,老爷子和光头也笑吟吟地走出来。
看来,应是无恙了。
实在可惜了他的一番好意,反而添了这么大麻烦。
照这样说来,父母多半也不敢收下……
这时,一辆车送老爷子和光头驶离。
赶在太阳落下前,老爷子终于进了家门。
丁贵一路尾随,虽放下忧心,又大感头疼。
要如何才能帮助老爷子呢?
暂时没有办法,只好先动身回家。
飞了许久,前方是一片崇山峻岭,零星的灯火点缀其间。
再往前去,几乎看不到任何灯火,漆黑一片。
看了眼脚下虚幻,知道是到了一座高山。
不过,丁贵很快意识到,这正是那熟悉山脉。
只要跃过绵长山脉,前方就会一路平顺。
心中一时喜悦,不禁加速向前。
蓦然,前方冲出一个虚影,直奔他而来。
瞬息便至身前,虚影也倏得凝实。
丁贵心中慌乱,急忙止住身体。
身影速度极快,从虚到实,不过一息内完成,可见本领超强。
稍一偷觑,只见对方同为人貌,脸颊白净,身材高大。
似年轻衙差,偏偏披头散发,戴顶小纱帽,身穿青布衣,两袖紧窄。
腰间别着一杆细长烟枪,手持一块光洁令牌,上书——日巡。
丁贵脑中急转,可不曾听闻过,不知是什么来历。
难道又是一位鬼差?
来人一言不发,只脾睨半晌。
丁贵想起肉瘤曾好意嘱咐过,见到鬼差可以先递上黄引。
遂不敢多待,口中连忙讨好道:
“鬼爷,我有路引。”
说罢,急忙向怀中摸去。
对面仍然一动不动。
终于摸出黄引,恭敬地托在手中,呈向鬼差。
对方颇有兴趣般,竟然凭空摄在手里。
托举胸前,凝目好奇观看,一派一丝不苟模样。
不多时,只听鬼差不屑地喝斥道:
“本官巡查只辨作为,不识他物。这区区冥地之物,实在一文不值,作不得数。”
丁贵听闻,心中既惊惧,又困惑,对方难道并非冥地鬼差?
心中正思虑该如何应答,却听对方轻缓声音传来:
“不过,只须说出你的来历,本官自不会为难于你。”
这是什么意思?
丁贵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知道必须马上回答,遂恭敬道:
“是,我马上说。我是十来天前意外死亡,后来被黑白无常二帅遇上,带至一间城隍庙,在那里得了路引。后来又随着一批囚徒同往地府,只是路上…….”
丁贵正为难该怎么说清来历时,对方却不耐烦地打断道:
“好了,你欲往何处?”
“啊……我思念双亲,正要回家去……”
丁贵稍愣一息,马上道。
“罢了。本官初任,与别人不同,自会明察秋毫,既不枉纵一个奸恶,也不会冤屈一个良善,你且去罢。”
对面衙差似是十分仓促,再次打断,又似是着意申明自己丰功伟绩?
不过,丁贵哪关心这些,只想早早远离这个喜怒无常之辈。
对面说罢还不忘射回黄引,丁贵连忙狼狈接住,并拱手作揖,错身而起,飞速向东而去。
飞了一个多时辰,才敢停下。
他需要好好休息一阵。
躺在大树下,慢慢回想先前遭遇,煞是费解。
对方一开口便是巡查,又不屑冥地之物,手中有日巡令牌,而后又说什么初任……
这样想来,只怕同先前所遇的夜游神,是同类啊。
可拦下自己又是什么用意?
不会纯粹是新官上任,想抖个威风吧?
那实在有些荒唐。
无法知道真相,丁贵迅速驱离杂念,先好好休息再说。
再醒来时,又是大亮,忙爬起来。
飞不多时,虚幻里山峦渐逝,眼中出现零落的房舍。
再过一会,又看到一片密集建筑,他瞬间飞至。
看着一排排店铺招牌,丁贵瞬间激动起来,居然已到邻村彩虹村。
那岂不是马上就能回家?
想他千心万苦,弄丢了小豆子,伤了自己魂魄,终于返回家乡。
一时心中无法平静,顿时引起神魂持续撕扯。
只好减下速度,徐徐向大光村飘去。
看着沿途越来越熟识的景致,丁贵早已泪眼模糊。
甚至没有勇气再往前飞,哪怕不见双亲,偶遇一个脑中存在的陌生人,他也感慨连连,神魂马上就被牵动。
这满腹的多愁善感,实在害死人!
小河依旧平缓,河面窄了许多,河心高处却多了一个个的沙堆,能见三五人在那里肩挑背抗。
丁贵一扫而过,就定定地看着一棵大柳树。
它深深扎根于河边堤坝上。
在繁密的枝条间,露出斑驳的树干,既丑陋又腐朽。
丁贵看着横亘水面的枝杈,忆起小时候从那里摔进河水的狼狈。
若不是白天,他实在想抚摸一下老柳树,那粗糙还是一样扎手吧。
闭眼静默空中半晌,丁贵终于鼓起勇气,望向数十丈开外的四间正屋和一间小屋。
青砖黑瓦,充满风雨痕迹,这就是生他养他的家。
根本无法抑制泪水,睁开眼,又阖上眼,感受着神魂被一刀刀的切割,撕痛让他无法再飘进一步。
只好急急降落在屋前菜园的地垄中,生怕踩坏一颗小草,碰掉一片小叶,虽然他也知道是不可能碰到。
勉力让自己沉静下来,可心中却突突不停。
至此时,他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双亲,甚至有种想要遁走的冲动。
只怕这样待得越久,神魂早已散光。
难道就这样放弃?
那更不可能。
嘶!
突然,有个佝偻的身影蹒跚踱出。
手中提着一个竹篮。
顾不上神魂撕疼,刚止住的泪水又瞬间涌出,丁贵口中下意识地唤一声父,才意识到对方根本听不见,只能抱头哀嚎。
这个两鬓霜白,面如死灰的苍老男人,正是他的父亲。
可已经同心中的印象相去甚远。
他不再精神饱满,双颊已经没有血色,苍白瘦削,而有力的腰背为何也不再直挺?
丁贵闭眼良久,才稍稍缓些疼痛。
再抬头时,父亲已经走向屋后小山。
手中的竹篮似十分沉重,被一次次吃力换手。
丁贵不敢跟上去,眼睛向屋内寻去。
左边的房间有一人躺在床上,丁贵瞬间意识到,母亲已经不能下地了。
不管不顾,强撑着飘到床前。
母亲变化太大!
腿脚定是不再方便,脸上浮肿的可怕,双眼同样肿胀,正盯看屋顶横梁。
这呆傻模样!
丁贵心痛不已,神魂如刀割,再也飘不住身体,直直向下倒去。
待落实后,身子已躺在一片沙地里。
脑中似有一只巨手在疯狂搅动,其势恨不能搅成一团糨糊,丁贵只能无意识地胡乱打滚。
他实在抗不了巨痛,口中禁不住大骂。
什么话都有,一会是诅咒夜游神不得好死,一会是扬言撞死他的西装男坐等恶报,一会是痛骂贼老天不分清红皂白,一会又大批自己愚蠢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