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争春有些坐立不安。
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从沙发上站起又坐下了,因为他发现站起来之后也没什么事好做,除了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遛,走的他自己头都晕,于是只好又坐下来。
他再一次抬头看了眼挂钟。都过了六点半了,阿翼这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一个多月前的一晚,他照例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了家。客户今晚有别的事,没有进行饭后的余兴节目,他得以在十点钟之前进了家门。刚才在饭桌上他光顾着和人拼酒,菜都没吃几口,印象里好像只吃了两朵香菇,这会子饿的前心贴后背。他一边想着碗橱里好像还有几袋泡面,一边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屋里静悄悄的,阿翼可能在房间里写作业吧。他轻手轻脚的进了厨房,在汤锅里盛上水,放在燃气灶上烧起来,突然想起冰箱里好像还有一袋萝卜干,于是拉开了冰箱门。
一碗红烧大排摆在里面,油光光、红亮亮,上面还撒了青丝丝的葱花,香气四溢,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哥,你回来啦?”背后传来拖鞋的踢踏声,是阿翼,手上拿着水杯,“那是邱老师给你做的,对了,电饭锅里还有她煮好的米饭,她说你要是没吃饱的话让我给你热一热。”展翼搁下杯子走到哥哥面前,拿过了他手上的那碗大排,放进了微波炉。
“邱老师做的?”被酒精麻醉的大脑一时之间还没转过弯来,争春迷茫的看着弟弟,“邱老师来咱家……做饭?”哪个邱老师?就是上次来家里的那个趾高气昂的班主任?
“对啊,她放学以后和我一起去买了菜,然后一起回家,给我讲这次考试的卷子,然后做了一桌子菜,然后和我一块吃了晚饭,然后她就做了这碗大排,让我热给你吃……”展翼扳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说完,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补充道,“对了,她还说,以后每天放学都跟我一块回家,一块吃饭!”
争春听完之后更迷糊了,这是什么情况?那姑娘,不,那位女老师说要每天来他家做饭?
“邱老师为什么要每天来咱家跟你一块吃饭?她说没说为什么?”
“这……这我哪知道啊……”展翼做贼心虚,生怕被哥哥看出不对,只得硬着头皮牵强解释道,“老师说我现在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还要好好吃饭。可能……可能她知道你工作忙,所以就想帮帮你吧……”他干脆把身子转向微波炉,根本不敢看哥哥。
老天保佑,千万不能让哥哥知道他在外面弹吉他卖艺被邱老师抓住的事,否则要是让哥哥知道他根本没去上吉他课,那就完了!
争春狐疑的盯着弟弟的背影,思忖着他话里的可信度,可最终还是败给了酒精刺激造成的头痛。
罢了,他揉着太阳穴想,小孩子说话没头没脑的,问也问不出来。那个邱老师不是说每天都要来的吗,干脆哪天早点回来亲自问一问她好了。
然后这一耽误,竟又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因为到了年中,他整天忙的昏天黑地,不可开交;但不管他多晚到家,总会看见她给他留在冰箱里的饭菜,就像田螺姑娘一样,雷打不动,每天如此。
终于到了今天,什么应酬和饭局都没有,他破天荒的准时下班回到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弟弟和她。结果左等右等,等了快一个小时还不见两人的踪影。
不会是阿翼又给他闯了什么祸,被她留下来了吧?那也应该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吧?
他刚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就听见门口传来说说笑笑的动静,接着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哥,你怎么在家啊?”看见这个时间段本不该出现在家里的人,展翼明显的吓了一跳,“你今晚没有应酬吗?”
“嗯,今晚比较轻松。”争春起身迎向还站在门口的邱妍,“哟,邱老师来啦?真是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我晚上都不在家,麻烦您给阿翼做饭,还给我留了吃的,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他边说边接过了她的公文包。
“您客气了,邵展翼是我的学生,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一点小事而已,不足挂齿。”她俯身换上了他放在她脚边的拖鞋,对着厨房喊道,“展翼,赶紧把那个虾都倒进水槽里,不然在袋子里闷死了就不能吃了!”
“知道了!”整间屋子回荡着展翼的抱怨声,伴随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超市人真多!结账的地方都排那么长的队!早知道不吃什么椒盐虾了,我现在快饿炸了!”
“那你怨谁啊,想吃还嫌麻烦,还没让你亲自下厨呢!”邱妍走进厨房,笑着点了下展翼的额头,很自然的围上了围裙,“这么好的虾,椒盐真是可惜了,最好是白灼。”
“怎么你们还去超市了?小区门口不就有菜场吗?”争春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放到了邱妍的手边,看着她仔细的剪去虾须。她的神情十分专注,估计和上课的时候差不多吧。
“展翼想吃椒盐虾,菜场这个点哪还有新鲜的虾,我们就去了马路对面的生鲜超市,想碰碰运气。谁知道人特别多,结账都等了老半天,所以回来晚了。”她侧过头,见他好奇的盯着她手上的竹节虾,突然就很想打趣他,“看什么呢,顿顿满汉全席的人,不会不认识这个吧?”
“哪有那么夸张,不至于不至于!”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微红了脸转移话题,“我就是觉得这个虾怎么好像跟我见过的基围虾长得不大一样。”
“这不是基围虾,这是竹节虾,比基围虾大,肉多些。”她抬眼瞟了下他,“你老在外面吃饭,怎么连这个区别都不知道?”
“嗨,我们那个哪能叫吃饭啊,都忙着喝酒了,喝的七荤八素的,连塞到嘴里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哪有空研究虾子!”他看着她那白净纤细的手指,不知怎么的多了句嘴,“邱老师居然有这种知识储备,我还以为你从来不进菜场不下厨房的呢!”
“这叫什么话,不进菜场不下厨房我吃啥,喝西北风吗?”手中的剪刀顿了一顿,她敛下眼睑,“我们村口有条小溪,我小时候就喜欢在里面捉鱼摸虾,所以不光是这些常见的品种,有些少见的鱼虾品种,我也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
“你家在农村啊?”他大为吃惊,“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我一直以为你就是Z市人呢!”
听到他这么说,她的手明显的震了一震。她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又闭紧了嘴巴,继续剪着虾须,一声不响。
争春感觉到了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他紧盯着她垂首而立的侧影,不明白她转瞬之间的无精打采所为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