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梦魇(四)

静窈从沙发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半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老天,她到底还是睡过去了!还是在别人家里!

她昨晚一直不敢睡,怕陌然再出现什么状况。她坐在他的身边,拼命压抑着不断上涌的困意,连瞌睡都不敢打,强撑着沉重的眼皮陪他看了几张碟。几次三番,他让她去卧室睡觉,不停保证自己不会有事,可她说什么也不信,赖在沙发上死活不起来。他对她没辙,只好由她坐着。结果天快亮的时候,差不多有五点多了吧,她终于抵挡不住了,脑袋一歪,正靠在他的肩膀上,很不争气的昏睡过去。

陌然将她的身子放平,小心的把她的头靠在沙发扶手上,就一直看着她的睡脸。他幽深的黑眸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海的下面似乎掩藏着无底深渊。

他情不自禁,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然后起身进了卧室,再蹑手蹑脚的走回她身边,将一条毯子轻轻覆在她身上。

“阿静,谢谢你!”他用指腹细细摩挲着她白净柔润的芙面,用几近耳语的声音对她说道。

……

“起来了?去梳洗一下,一会我送你上班。”静窈正懊恼着自己的意志不坚,陌然的声音从她斜后方传来。

她回过身,只见他一脸的神清气爽,与昨天晚上发梦魇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这样的他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昨晚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切都是她的想象。

“你没事了吗?”她走到他面前,指控道,“你把我吓坏了,你知道吗?”

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担忧,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笑了。

“真的没事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害你担心了。”他大着胆子抓起她的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能相信我吗?”

被他紧紧的攥住手,她小小的不自在了一下,但很快,担心战胜了羞怯。确实,她现在需要的是他的保证:“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好吗?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能允许自己不知道你有事!”

见鬼的朋友!他在心里狠狠的骂道,去他的狗屁朋友!

他现在可恨死朋友这两个字了!他愿意做她的朋友,但他不想只和她做朋友!更不想永远停在朋友这个位置!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把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升格呢?

“不说这个了。”收拾好情绪,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先吃饭吧,不然要来不及了。”

她看见餐桌上摆满了食物,有三明治、火腿煎蛋、还有切片面包,上面已经抹好了果酱和蛋黄酱;另一边是小笼包、锅贴、鸡蛋灌饼等传统早点,还有两碗白粥摆在旁边。

“都是你做的?”她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怀疑自己在做梦。

“怎么可能啊,你把我想得太能干了!”他把她推到桌前,指着满桌的食物开始向她献宝,“三明治、面包,还有锅贴、包子什么的都是我出去买的;粥也是你昨晚煮好的,我就热了一下,然后做了个火腿煎蛋而已。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每样都买了,你快尝尝哪个好吃!”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是不是不吃煎蛋?那我再去做一个水煮蛋好了!”

他转身就想往厨房跑,谁知道根本跑不脱;回身一看,原来是她拽住了自己的衣袖。

她看着他没说话,但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一颗一颗,滴在他手背上。

“喂喂,不会这么感动吧?”他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眼泪,“怎么又哭了,真是个爱哭精!”

这样下去的话,她会不会有一天也爱上他呢?

他产生了些许跃跃欲试的勇气。

……

“下班给我打电话,我请你吃饭,然后送你回家。”他在她即将进入写字楼门禁的前一秒对她说道。

急匆匆的脚步一下子刹住了,她想起来今天是周五。

“今天恐怕不行。”她歉意道,“部门同事聚餐,早就约好了的。”

等一等!

“请我吃饭,为什么?”突然反应过来,她诧异道。

“嗯……因为你昨晚照顾了我一整夜,我给你添了麻烦很过意不去,所以想表示一下感谢。”他越来越佩服自己了,居然张口就能编出这么一个看上去无懈可击的理由。“再说……再说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一起吃饭有什么不对吗?”这女人真麻烦,吃顿饭而已,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她一时间竟无法反驳,只能傻傻的瞪着他。

“那你结束了之后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然后送你回家。”他按下车窗,冲着她又喊了一句,“不见不散!”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现在对她说话,完全就是一副男朋友的口吻;基本上可以这么说,于静窈已经贴上了一张写有“刘陌然所有,想抢必究”字样的标签。

她隐约也觉出了哪里不对劲,但上班时间快到了,她来不及想那么多,只得立刻转过身,向电梯跑去。

出了电梯,她正专心的在包里翻找手机,冷不防肩膀被人狠拍了一下。

“我可都看见了啊,还不见不散呢!”是和她同一个部门的同事穆晴天,挨到她的身边挤眉弄眼兼发感慨,“好帅的小哥哥啊!你居然无情的拒绝了人家,真是郎心如铁!”

“不会用成语就别用,好好说话,没人把你当文盲!”她不想和一个花痴女人多费唇舌,拿着工卡贴在读卡器上,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我要是你语文老师,得让你气死了!”

“别纠正我,我就说那意思!不许转移话题,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男朋友?”晴天压低了声音道,“真挺不错的,还戴眼镜,完全就是我喜欢的那一款嘛!说,在哪挖到的宝?”

“……就是一个普通朋友,我们没什么特殊关系。”她摁下了电脑开机键,看上去波澜不惊,“你喜欢啊?那我介绍你们认识好了。”

“少在这假惺惺了!你舍得吗你?”晴天毫不客气的吐槽,开始上下打量静窈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身,连里面的衬衫都没换;早上又是被人家送来的,莫非——”她刻意拖长了尾音,“你俩昨晚一块过的夜,对不对?我好像听见人家说什么‘照顾一整夜’之类的话了,谁照顾谁啊?快说!”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柜子里还有一套衣服,我现在就去换上吧,反正晚上聚餐本来也是要穿那套的。”静窈丢下这句话就快步离开了座位,不知道是不是在有意躲避晴天的问题。

晴天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原本嬉皮笑脸的模样顿时收了起来,眼里满是惋惜和心疼。

五年了,静窈,你也该放下了吧!

……

陌然百无聊赖的看着墙上的钟,总觉得今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慢的让他怀疑是不是钟坏了。

以往他每天在店里,都是拿着手机看剧、看小说、看短视频,感觉时间过的很快,一天一下子就划过去了。可自从他今天从静窈公司的写字楼回到店里以后,就一直在数着分分秒秒挨时间,感觉干什么都心浮气躁静不下来,简直是度日如年。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抬头看钟了,老天,居然才七点二十!正常聚餐怎么说也要九点才能结束,他至少还要等上一个多小时。如果还有续摊什么的,比如去喝点小酒,那可就没准了!

不行,他要给她打电话!他没办法继续坐在这里,再等下去了他就要爆炸了!

他只顾着在手机上专心致志的翻她的号码,连客人问的问题都没听见。客人说了一句什么,骂骂咧咧出门去了,他也根本没注意。

他慢慢放下了手机,只因看见窗户外面,两个男人一边一个架住了静窈,正慌慌张张的往前方走去。由于这三个人和他面朝的是一个方向,因此他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

他凑巧是在等她接电话的间隙,不经意间抬头瞥见了她的侧面,然后发现她身旁还有两个男人。他们很快就越过了他,他既没看见那两个男人的表情,也没看见她的表情。

他眯起眼睛,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20岁那年的记忆,重新闯入他的脑海,慢慢和眼前的影像重叠。

他想也不想,迅速冲出了店门,越走越快,最后干脆小跑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手掌重重的拍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肩膀上。

“你们是谁?要带阿静去哪里?”陌然沉下脸,声音变得阴晦低哑,这才发觉她已经昏迷不醒。

他微微抬起头,一眼瞄到了不远处某时钟酒店的门牌。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两个人渣,居然对同一个部门的女同事下手!

“……我、我们是她的同事,她喝醉了,很不舒服,我们想开、开个房间让她休息一下……”被拍的男人显然被陌然的语气和表情吓得不轻,心虚了一半,结结巴巴的不打自招,也不敢直视他。

另外一个显然要精明和镇定许多。他搡了一下同伙的后背,虚张声势的对陌然低吼:“你又是什么人?你认识她吗?凭什么来质问我们?”

“就凭于静窈是我的女朋友,这个理由充分吗?”他一把将她拉到身边,把她从两个男人的禁锢中拯救出来。

此时的刘陌然,平日里那副安静淡漠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而是浑身散发着阴鸷与狠厉,像是要杀死对方;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已经变得森冷和可怕,让对面的两个男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你们两个,抓着我的女朋友去宾馆开房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