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为仁不顾自己的伤势追出慕府,可转眼间汪为义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咬牙切齿道:“这个臭小子,跑得可真快,千万别让我逮到你。”
汪为义心头间说不出的委屈与痛苦,他边跑边怨恨起自己的失忆,为何要忘记自己的义父?为何要让自己忘记一切?为何即便是忘了还有诸多麻烦萦绕在他的身边?他疑惑,想不明白,幸好他本身就是个不爱计较的人,走过一段路,脸上的巴掌早已不痛,心头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然而对于报仇这件事情,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说气话还是真的要当作一生的承诺而立志。
漫无目的地在城内空空荡荡地街头走着,没有如刀子般的风,有暖阳晒在身上,只不过很可惜无人消受的没几人。胖孩儿、小桐、小修、小仔、蕙秀五人打算今日去取放在裁缝店的衣服。
胖孩儿眼尖道:“你们看,那是谁?”
四人不约而同朝胖孩儿所指的方向看去,他们赶紧跑过去,众人相见欢喜。
汪为义大吃一惊道:“你们怎麽在这里?”
胖孩儿道:“当然是为了找你,我们还以为你死了......”
蕙秀戳了戳胖孩儿的腰间,胖孩儿吐吐舌头。
汪为义笑道:“我怎麽死了?”
蕙秀道:“我们是担心你。”
小修道:“胖儿的意思是说......你从那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音讯都没有......害我们找得好苦。”
小桐道:“你找到你大哥了吗?”
汪为义道:“找到了。”
他们睁大眼睛了,胖孩儿道:“你......你真的劫牢了?”
汪为义道:“没有,我也不知道他为什麽被放了出来。”
众人这才送了口气,劫牢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捅破天的事情,给他们百十个胆子也不敢。
蕙秀道:“这可是好事情。”
小修疑惑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何没有跟你大哥待在一起?”
汪为义道:“因为出现了很多变故。”
一听变故众人都默不作声了,呆呆地盯着汪为义。
汪为义道:“你们别担心,我现在很好。”
胖孩儿道:“对了,梅枫姐给我们所有人买了过冬的衣服,我们现在就去拿,咱们一起去,然后再去找梅枫与暮迟。”
汪为义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麽,但是他觉得身边还有这一帮朋友他至少眼下是幸运的,他们来到裁缝铺,众人都能从汪为义的脸上看出他的忧容,如果不是遇到了事情,没有人会摆出这样一番模样,痛苦他们也经历着,但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
客栈,归暮迟敲响梅枫的房门,梅枫道:“进......”
归暮迟道:“枫姐姐,我去趟裁缝铺将衣服拿回来。”
梅枫为他整理着衣服道:“你可认识路?”
归暮迟道:“我又不傻,怎麽会不认识路?”
梅枫道:“行,你去就好,兴许还能遇到他们。”
归暮迟知道他们是谁,他也知道梅枫没有与他同去的意思,于是自己走客栈往裁缝铺走去。冬阳把他身上晒得暖和和,归暮迟道:“街上人少得五根手指都可以数过来。”他眯着眼睛望望天边的太阳道:“天还真不错,就是人少,显得有些冷清,哎,也不错,还能白白赚清净,可惜没人出来卖好吃的了,看来这些日子吃得确实太清淡连我都想好吃的。”
归暮迟来到裁缝铺恰好碰到小桐他们,胖孩儿见到归暮迟笑道:“老板说你没有来,我们还打算将你的衣服一并拿走给你送去。”
归暮迟道:“这点小事怎好劳烦你们。”
胖孩儿说道:“这是哪里话,婆婆年纪大,双眼昏花,若不是你们我们也穿不上过冬的衣服,为你们跑跑腿也是应该的。”
归暮迟还未看见汪为义。
小修道:“暮迟,我们找到鸡腿了。”
归暮迟大喜道:“在哪里?”
小修一挑眉,努努嘴道:“那不是在那里?”
归暮迟这才发现汪为义一声不吭沉闷地坐在桌旁,若不是仔细瞧还真不知道是汪为义,他走上前,拍了拍汪为义的肩膀,汪为义抬头看着他,眼神已不似先前那般光亮,此时充满迷茫,归暮迟头一次在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的眼睛中看到如此忧伤的神光。
归暮迟道:“没想到,这麽轻松地找到了你,我还以为......”
蕙秀坐在旁边道:“是鸡腿自己出现的,不然我们也找不到他。”
归暮迟点点头,看向汪为义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如骨鲠在喉,他道:“为义......”
汪为义这才开口说话道:“暮迟......”
归暮迟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嘴巴却不争气地说不出口了,只好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他道:“我来了......”
汪为义道:“有你们真好。”
归暮迟道:“那你能不能别再走了。”
汪为义点点头。
小修道:“既然鸡腿已经回来了,那鸡腿就跟我们回婆婆家去,我们人多热闹,暮迟兄弟,你来不来?”
归暮迟道:“我要问问枫姐姐。”
胖孩儿道:“喊上梅枫姐一起来不就好?大家挤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多好?”
归暮迟道:“也好,那我先拿了衣服回去找枫姐姐。”
小修道:“好,不如,我们先跟你回客栈去,而后再去婆婆家,如何?”
归暮迟看了看汪为义,汪为义依然很安静,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暮迟知道他应该会跟着他们走,但是只要他平安无事身在哪里也都无妨,只是他不知道他经历了什麽,为何看上去如此憔悴?
众人抱着衣服跟着暮迟来到客栈,暮迟赶紧喊梅枫,梅枫看到汪为义时当真是又喜又惊,她对汪为义道:“臭小子,你竟然没有死?”
汪为义尴尬一笑道:“活得好好的。”
梅枫问道:“那......你的大哥......?”
汪为义道:“他从牢中出来了。”
梅枫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牢劫成了?”
汪为义摇摇头,言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何出来了?”
梅枫心想道:“看来那个人还真是汪为义,以后我处事要谨慎些,要是被他逮到还不将我千刀万剐?”随后梅枫道:“为义,你过来,我给你说几句话。”
梅枫拉着汪为义来到一旁,谨慎地问道:“你有没有问你大哥他杀了你们义父的事情?”
汪为义点点头。
梅枫道:“这下好了,你彻底要把我给往火坑里推。”
汪为义道:“枫姐姐,怎麽了?”
梅枫道:“你大哥肯定知道是我告诉你的,所以我怕他要找咱们。”
汪为义道:“我没给他说是你说的?”
梅枫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知道你大哥杀你义父的这件事情除了我还有谁?难道他会想不到?”
汪为义道:“那......那真岂不是害了枫姐姐?”
梅枫道:“你大哥现在人在何处?”
汪为义道:“在慕千洪的家里。”
梅枫听到这个消息就好似当头挨了一棒,不知所以。
汪为义问道:“枫姐姐,你怎麽了?”
梅枫道:“他为何会到慕千洪家里去?”
汪为义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看到他们二人关系好像很好。”
梅枫再次被震惊,嘀咕道:“他们二人先前不是因为举花楼的事情成冤家了吗?怎麽会突然就......好得不得了?”
汪为义道:“枫姐姐你说什麽?”
梅枫道:“没什麽,没什麽......”她在心中念道:“那慕百川的事情又该如何是好?我要不要告诉慕千洪?”
梅枫看着他们这群无助的孩子,自己心头虽有阴云笼罩,却也不愿将坏消息告诉他们。
梅枫道:“你大哥听你说了后是什麽样子?”
汪为义道:“他说他没有做过这件事情。”
梅枫道:“依我看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吐诉出来的,不过我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杀你义父?”
汪为义道:“我也不知道。”
梅枫道:“你往后打算怎麽办?”
汪为义道:“我已经与我大哥恩断义绝,我发誓要替我义父报仇。”
梅枫道:“跟这样的人断绝往来也不是一件坏事,不过,这报仇之事仍需从长计议。”
汪为义道:“是啊,我现在还不是我大哥的对手。”
梅枫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年纪轻轻报不了仇情有可原。还有一件事情我要问你,你知道自己的义父长什麽样子吗?”
汪为义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他既然肯收养我一定对我很好,不然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梅枫道:“所以,你誓要为你义父报仇。”
汪为义坚定地点点头。
梅枫无奈地笑道:“你想这事情的时候还怪聪明,行了,去跟你那帮好伙计们好好叙叙旧。”
汪为义看着梅枫道:“枫姐姐,我是不是真的将这件事情给办砸了?”
梅枫道:“没有,别担心,我的本事可比你想象中大得多。”
汪为义会心一笑,梅枫看着他们这群小孩叹息一声,心想道:“为何今年的苦命之人如此多?小小年纪竟都背负着沉重的担子,这样的担子压在他们肩头何时是个头?”
看着那群孩子们开开心心地说着话,感受着他们的喜悦将整间屋子照亮。尽管她心中有许多难以言说的话,也不想打破眼下的祥和。如果想让这份祥和可以一直陪伴他们每一个人到老她应该要怎麽做?是不是只要银子足够多就可以?还是武功足够高强就可以?于她而言,出入这片江湖不过抬脚之事,可是放在这群孩子身上担子难免还是太重,江湖养育了她,让她有血有肉,她真的已经将这些孩子当作自己的朋友,她不想抛弃他们。
梅枫走上前来道:“人这一辈子缺什麽都不可以缺朋友。”
胖孩儿道:“还不能缺饭吃,缺衣服穿。”
梅枫笑道:“只要有我在你们自然是要饭有饭吃,要衣有衣穿。”
胖孩儿道:“梅枫姐果然够大气,能找到梅枫姐这样的靠山真是我们的福分。”
梅枫道:“江湖路对于你们而言太难走,看着你们吃苦受累我于心不忍。”
汪为义道:“多谢枫姐姐,如果没有遇到暮迟我也不会遇到枫姐姐。”
梅枫想起汪为义被两个小商贩给绑架的那段记忆,她与师傅江漠尘为了救他也是下了一番苦力,人生就是奇妙,只是当时不知他会是暮迟的救命恩人,真是造化弄人。
梅枫道:“我们因为经历了过往所经历的一切所以才会相遇,既然你们都喊我大姐,那咱们就是一家人,只要大姐在就永远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蕙秀走上前握着梅枫的手,感激道:“谢谢枫姐姐,在这世上除了婆婆就属枫姐姐这样对我们好的人。”
梅枫梳理着蕙秀额头钱的发丝笑道:“真是好姑娘,无论世道如何还总是有好人的。”
蕙秀道:“可是像你们这样的好人可难求。”
胖孩儿道:“如果早一点遇到枫姐姐该多好。”
梅枫暂时忘却烦恼,觉得跟这群孩子们在一起也是一种快乐,只是不知道这份快乐是否像小河流水,永不断流?说小河不断流恐怕也是妄言,只怕有朝一日流水也会干涸。
胖孩儿道:“枫姐姐,你要不要跟我们去婆婆家去?我们今天晚上顿鸡汤喝。”
梅枫道:“你们哪来的鸡?”
小修脸色有些发红,很没底气地言道:“自然不是偷的,是野鸡,我们下套套住的。”
梅枫笑着摇摇头,她就是盗门中人,只不过她与他们不同,盗门的规矩很严格,入盗门第一戒律便是盗门中人不留隔夜财,而她的猎物又是非富即贵,花不完的银子顺便救济贫困,不过这群孩子不同,他们既未习文,又未习武,年纪轻轻若不知规矩恐怕只会沦落为下九流的贼人,而非侠盗,这也是师傅江漠尘所传授的除了武功之外的学问。
她笑道:“看来你们捕猎的本事还不小,以后指定饿不着肚子。”
小修不好意思道:“哪有,这叫什麽本事?也是为了糊口饭吃。”
梅枫道:“我的规矩宽,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从有饭吃的人碗里借饭也是替有饭之人行善积德,从没多少饭吃的人碗里借饭这叫‘不识时务’,你们若认我这个大姐,你们就首先要记住这第一条规矩。”
蕙秀牵着梅枫的手道:“梅枫姐,我们记住了。”
小桐道:“我们与梅枫姐一见如故,还帮我们这麽多,岂敢不从。”
胖孩儿随即附和道:“是啊,是啊,俗话说得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盗亦有道’。”
梅枫道:“好,咱们就这麽爽快地说定了,以后谁要是不从休怪我梅枫翻脸不认人。”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梅枫道:“你们也放心,只要本姑娘在以后定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他们听梅枫如此说,拍手称颂。
归暮迟问道:“枫姐姐,那我们跟着他们去吗?”
梅枫道:“去,自然是要去的,现在我们都多久没吃过荤了,今天就好好吃他们一顿。”
小修道:“这自然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