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郎为何没有就读国子学?”
仲挺一愣,宿瑜神神秘秘地把他叫到家中饮酒,竟然是要打听这个,反问道:“伯玉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从前我不感兴趣,但如今却很好奇。君与大郎自幼便形影不离,以你们二人的出身,进国子学是板上钉钉,事实上君正是由国子学毕业,为何大郎却是求学在外?君是大郎挚友,应该很清楚其间的缘由。”
宿瑜见仲挺沉默,又道:“于公于私,我都想要知道真相。一则是我听闻左贤王在京中秘密探查此事,这与猃狁有何瓜葛?若只是要调查盟友,未免太过仔细。二则我也有猎奇之心,敢问一句子期:此事与玄懿法师有关否?”
仲挺凝视宿瑜片刻,道:“不愧是伯玉兄,眼光毒辣,深中肯綮。伯玉兄既知我与他为挚友,便该知我不能泄露其秘密。至于左贤王一事,你我可以同找世子商议。”
“这有什么可商议的?杀了便是!”宿瑜微笑,“这点事都办不好,我就白在河中混那么多年了。”
不愧是在河中黑白通吃多年的人,仲挺蹙眉道:“不过伯玉兄未免太托大了吧,左贤王岂是这般容易猎杀的?”
宿瑜晃了晃杯中酒,漫不经心道:“我一个人的确做不到,但我可以去找玄懿法师合作。”
仲挺不语。
“世子是诡派弟子吗?”宿瑜微笑抬眼,盯着仲挺。
仲挺抿嘴不答,熙载隐瞒了十数年之久的师门,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宿瑜探知了?
“我手下聚集了不少江湖子弟,我对江湖门派的了解甚至比朝廷更详实,知晓诡派并不稀奇。”宿瑜解释道。
仲挺还是不开口。
“今日,猃狁细作接触了我的手下,反被套出了消息——猃狁大祭司得到谶言:罗曼山弟子代有霸位。猃狁一向不满足仅在漠北称霸,对诡派弟子势必赶尽杀绝。大郎在教宗大典的表现已然引起左贤王的怀疑。”
仲挺点点头,神色略缓。
“记得那次大郎突然决定要……”
(二)
熙载望向桌案上的诏书,那是玄懿法师刚刚发布的,诏书追封了他的高祖母、祖父母和母亲。玄懿法师给母亲的谥号是“康”,“康”作为上谥之一,表扬其人能够安乐抚民,给人带来安康、和谐的生活。
熙载不禁回想起他第一次和母亲发生冲突,还是因为要去诡派求学。
那是元绪元年,也就是熙载与玄懿相识的第二年,熙载平日仍旧不着家,在三辅民间游侠。
一日,城中突现异象,一只凶猛异常的老虎闯入人间,肆虐村庄,吞噬无辜。官府虽多次围捕,却屡战屡败。也不知是谁,想起还有个年轻的游侠,剑法凌厉,为人仗义,纷纷推举他去上山打虎。
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林间小道上,熙载手持长剑,步入危机四伏的密林。
突然,一头身形魁梧、眼神凶恶的恶虎从暗处冲出。老虎先是猛地向熙载扑来,企图以庞大的身躯和惊人的速度将他压倒;熙载身形一闪,长剑轻挥,剑光如织,勉强避开。
老虎迅速转身,用强壮的前爪掀起一阵狂风,直击熙载下盘;熙载借力打力,长剑横扫,再次化解攻势。
而老虎尾巴如鞭,横扫而来,熙载身形灵活,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老虎见连续攻势未果,更添怒意,咆哮声震天动地。它开始围绕熙载游走,寻找破绽。熙载紧握长剑,目光如炬,时刻准备应对老虎的下一轮攻势。
突然,老虎身形暴起,闪电般扑向熙载。熙载侧身一闪,长剑刺向老虎的侧腹。老虎突然跃起,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獠牙竟一口咬住了熙载的长剑。
剑身被紧紧卡住,人虎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熙载心中一惊,但迅速镇定下来,他运起内力,试图将长剑从老虎口中夺回,但老虎的力量同样惊人,双方陷入了僵持。
他深知此战凶险,必须速战速决。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决绝之意。他猛地一用力,长剑竟在老虎的巨力下折断,断剑如飞矢般射向一旁,而熙载则借助这股力量,翻身骑上老虎的背脊。他左手迅速揪住老虎头顶的皮,右手则紧握断剑的锋利剑尖,毫不犹豫地刺入老虎的脑干。
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老虎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最终无力地瘫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熙载一直等到老虎气绝才从虎尸上起来,看了看手中的断剑,去寻找另一截。原来那截断剑被人虎一折飞出,直挺挺地插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上。
“你的剑很特别,凌厉刚猛、无坚不摧,这样弄断不后悔吗?”
就在熙载拔下插在槐树上的长剑时,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熙载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衣的中年男子躺在旁边的一块大青石上,十分惬意。
熙载惊讶自己居然没有发觉此人是何时出现的,见他没有恶意,便道:“前辈见笑,以晚辈愚见:剑,终归是身外之物,过分执着便失了剑客之本。真正的剑客,其锋芒不在于手中是否握剑,而在于心怀剑意,举手投足间,一草一木、一竹一石,皆可化为剑。”
那中年男子听说,“哦”了一声,道:“你年纪虽小,对剑的领悟却很深。”
“以剑杀人,终究落于下乘。”熙载擦拭断剑上的血迹,淡淡说道:“上士深谙律法与谋略,以智取胜,犹如含光之剑,无形无迹,杀人于无形,此乃最高境界。中士则以言辞为刃,游说间致人于困境,类同承影,虽不见血光,却亦能震慑人心,此乃‘口诛’之道。至于下士,缺乏高明智慧,唯恃武力,暗藏凶器,直接相搏,正如宵练之末,虽勇却拙,乃下策也。无剑之境,胜却万千锋芒。”
中年男子听说,微微惊讶,立刻起身,走至熙载面前,道:“年轻人,你师承何人?”
“在下并不曾拜师,只在家中私塾读书。”
中年男子立即道:“你可愿意师从我,一同前往罗曼山?”
“罗曼山?”
(三)
“世子就这样拜入诡先生门下,成为入室弟子。诡先生与世子约定某日清晨于柳桥启程。奚伯母为了阻止世子拜师,将他锁于府中密室,阻止其随师而去。”
“这的确是奚夫人之作风。”宿瑜微笑,又问:“既然囚禁在密室中,你们是如何得知,又如何确定世子所在?”
“是法师发现的。法师从前就看出奚夫人行事强势,爽快答应世子游学,实在蹊跷。事实上,我也私心希望世子与我一起就读国子学。”
宿瑜点点头:“诡派的确是当今私学第一,然而毕业条件过于苛刻,甚至许多人还把命留在里面了。”
“子期兄知道,武家以武勋起家,仇敌颇多,所以武家十八将的府邸都修得固若金汤,堪称碉堡。而在府邸之内更设置有一处所在,用于最后的避难。这处所在,外人进不来,自己出不去。”
宿瑜思忖道:“这等要害想来只有家主和继承人知晓。若只是普通的房间,只需要通过下人摸索出守卫增多的地方,必然是囚禁所在。不过既然用机关打造的密室,外围也不需要守卫。”
“全凭运气。玄懿法师推测夏国府的避难所在祠堂。作为最后的退守地,还能保护祖先的牌位和遗物。”
宿瑜忍俊不禁,道:“子期兄,咱们关中四家重视鬼神,可夏家……”
“关中四家”是虞室匣关以西地区的四个著名士族,拥有很高的地位和影响力,其中就包括仲挺和宿瑜的家族。
仲挺知道宿瑜的言外之意,夏氏的先祖并非华夏人,他们的风俗也与华夏不同。
“伯玉兄,他们可比咱们重视鬼神。平日里,夏家祠堂便有不少守卫。”
宿瑜点点头:“是我唐突了。”
“我找到了世子的小厮,根据他的回忆,绘制出了夏国府的地图。于是,在世子原本启程的前一晚,我和玄懿法师就闯入国公府了。”
“你们真是少年勇者啊!两个人就敢去闯国公府!”宿瑜有些汗颜。
“行动之前,我们就已仔细观察过祠堂的构造。因我平日对建筑和机关术多有研究,大概能猜出密室所在。然后玄懿法师负责引开守卫,我则趁机进入祠堂,寻找密室。”
宿瑜没想到,仲挺这种魁梧的硬汉,居然还对精巧的机关术有研究。
“引开守卫这种事不该是子期兄为之么?”
“法师说,只有外敌入侵,守卫才会悉数离开。她是生面孔,而我常出入国公府,守卫不易上当。”
宿瑜颔首:“此话在理。”
“我进入祠堂之后,很快找到了密室所在,但是那件密室机关过于复杂,我花了至少一炷香的时间才破解。这么全靠玄懿法师在外为我拖延。”
(四)
月光如水,洒满国公府的每一个角落。
玄懿身着夜行衣,手持悲鸿剑,步伐轻盈,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波浪之上,悄无声息地穿梭于守卫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晕了所有哨兵。
这时,玄懿警惕大起:“好强的杀气!”
只听耳后生风,双刀齐出,一式“风卷残云”,刀光如龙卷,直扑玄懿而来。玄懿身形微侧,悲鸿剑轻旋,使出“云开月明”,剑尖轻点,与双刀交错而过,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
来人正是熙载母亲——夏国公的夫人奚贤。
奚夫人攻势不减,双刀分袭玄懿左右。玄懿身形暴退,同时剑尖一挑,硬生生将双刀逼退。
“阁下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夏家祠堂?”
玄懿望着奚夫人,笑道:“早听闻夏公家传有一把苍狼啸月宝刀,在下闻名许久,特来借宝一看!”
她早就猜到今日会与奚夫人交手——次日就是熙载的启程日,这最后一夜奚夫人必然在祠堂死守。于是装作江洋大盗的口吻应答。
奚夫人冷哼一声,骂了一句“泼秃”。
“你就是那个蛊惑我儿子的尼姑?哼,看你这副模样,还自诩德高望重,真是笑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借着修行的名头,背地里干的却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玄懿没想到奚夫人这么快就认出她来,亏得她还戴了假发,乔装打扮。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她使得的是正宗皇室和谛教武功,只要对这两种武功招式有着基本的了解,要猜出她的身份并不难。
既然被识破,她索性揭下面纱:“夫人,您误会了,我出家多年,一心修行,从未有过任何不轨之心……”
奚夫人打断她,更加愤怒:“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多少贵族小姐当了尼姑,还不是为了更方便地与男人私会?你以为你例外?我告诉你,我儿单纯善良,他不懂这些世态炎凉,但我可不会被你蒙蔽!”
面对奚夫人的以偏概全,玄懿到底是有涵养的,不想与朋友之母发生龃龉,道:“夫人误解颇深,我虽身居谛门,却亦知世间情义之重。与令郎相识,乃因缘际会,发乎情,止乎礼,绝不敢有丝毫逾越,望夫人明察秋毫。修行之路多样,武学亦能修身齐家。望夫人能理解他心之所向,莫让谣言蒙蔽了双眼。”
奚夫人怒目而视,言辞激烈:“下作的小娼妇!好好的儿郎,都叫你教坏了!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你不过是个利用我儿子满足自己私欲的女人罢了!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再接近他一步!”
事不过三,玄懿不禁想起从前被堂兄堂姊们欺负羞辱的经历,女童时期的她以前不会为污言秽语而愤怒,现在更不会,她只觉得好笑:堂堂国公夫人竟然偏心偏执到这个地步!
说罢,奚夫人双刀合璧,化作“雷霆一击”,势不可挡。
玄懿眼神一凛,随即猛然前冲,悲鸿剑挥出“星河倒挂”,剑光如银河倾泻,与奚夫人的双刀正面硬撼。
“轰!”两股力量碰撞,气浪翻滚,尘土飞扬。奚夫人的双刀被震得嗡嗡作响,而玄懿的悲鸿剑则稳稳地架住了攻势。她借力使力,身形一转,剑尖已至奚夫人胸前,正是“剑影留痕”一式。
眼见要刺中奚夫人,玄懿收了三分剑势。奚夫人连忙撤刀格挡。双方各自退开一步。
“夫人,怒由心生,刀兵相向,恐非解决之道。我若真为妖女,又怎会在此与您对峙,早该遁入幽冥,无踪可寻。您之怒,实乃源于误解与恐惧,我愿以谛法相渡,而非以力相抗。但请夫人三思,勿让一时冲动,毁了多年修为与母子情分。”
奚夫人啐了一口,以刀指玄懿:“少在我面前假惺惺,这番拿腔作势的话真叫我恶心!你不是少年天才么?让我领教领教,你是不是浪得虚名!”
说罢,奚夫人身形暴起,双刀如电,交错劈向玄懿。玄懿身形一侧,长剑轻描淡写地拨开双刀,随即剑尖直逼奚夫人咽喉。
奚夫人反应极快,双刀一转,改攻为守,与长剑碰撞出清脆声响,火花四溅。她借力跃起,双刀自上而下猛斩。玄懿身形后撤,长剑画出一道半圆,再次将双刀封挡。
“蛊惑人心、离间母子,妖女,受死吧!”
落地瞬间,奚夫人双刀再次出手,快如闪电,直取玄懿要害。
“就凭你?”
玄懿冷静应对,长剑在身前织成密网,每一击都精准地化解奚夫人的攻势。
二人又过了十几招,最后玄懿长剑加速,穿透奚夫人的双刀间隙,剑尖轻触奚夫人胸前气海穴。
“怎么……可能?”
一股温润却不容抗拒的内劲瞬间涌入奚夫人的体内,奚夫人身体僵直,眼神震惊,逐渐失去控制,缓缓倒下,昏迷不醒。
(五)
“我破解机关之后,立马给法师传递消息。法师迅速赶到,告诉我外面来了大量援军,我们逃不出去了,需要立刻躲入密室避难。只要在密室内按下机关,外面的人只能用特定的钥匙才能打开。于是,我和法师合力锁上了密室,我们通过密室的窥视镜看到外面已经被团团围住。”
“奚夫人必然是有钥匙的,避难所只能避一时之难。”宿瑜道。
“是的,那时我才感到慌。法师却很冷静,她对我说:‘我本来也不打算原路返回。夏氏先祖既然把避难所设在祠堂,就不可能想要同归于尽,这里必然有密道通往他处。我们赶快找到多闻,多闻若知晓密道所在,就是事半功倍了!’”
宿瑜听到此处也不得不赞叹玄懿法师的冷静和魄力。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世子,世子被铁链锁住,遍体鳞伤,血液凝固住了锁链,冻成了铁柱。他多日滴水未进,奄奄一息。玄懿法师斩断了铁链,输入内力为世子护住心脉。很快,世子醒来告诉我们密道所在。就这样,我们救出了世子,世子也顺利随诡先生去了罗曼山。”
“就这么顺利?”宿瑜有些不信。
(六)
熙载告诉玄懿,机关位于房梁之上。玄懿提气一跃,果然找到了一个扳手,按照熙载传授的方法,依次拉动,果然出现了一条密道。
不知是不是扳手年久失修,玄懿下来时感觉手掌仿佛被毛刺戳中。当下情况紧急,加之室内昏暗,玄懿无瑕顾忌,呼仲挺背起熙载,三人迅速离开。
穿过漫长的密道,三人最终在一处民居中穿出。三人出来后没多久,一辆马车出现在三人面前。
仲挺十分警惕,对玄懿低声道:“戒备!”
玄懿微笑:“是接应我们的人。”
果然,驾车的人是玄懿身边的宦官从缘。
原来,玄懿根据京都的地形和夏国府的历史,猜测出了几处可能得密道出口,都安排了人接应。从缘将三人送到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处躲避房屋。
玄懿为熙载处理了伤口,仲挺给熙载喂了小米粥。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熙载似乎完全恢复了,玄懿和仲挺准备护送熙载来到柳桥边。
就在此时,玄懿只觉得眼冒金花,挣扎着要到桥边石墩坐下,却双腿一软,直直倒下。还是仲挺眼疾手快扶住了玄懿。
“昀!昀!你怎么印堂发黑啊!”仲挺惊呼。
熙载连忙上前查看,颤声道:“是漠风蚀骨散!是夏家独门之毒……不行,我得回去拿解药!”
玄懿精修医药,曾在典籍中看到过这种毒药,在中毒初期,中毒者可能仅感轻微不适,但随着时间推移,毒药会逐渐侵蚀其骨髓,导致全身骨骼疼痛难忍,直至最后骨骼酥软,无力支撑身体,最终因器官衰竭而死。
“不许回去!”玄懿使出全身力气低吼,“回去,就再出不来了!我和子期好不容易把你救出,哪都不许去,等诡先生,一起走!”
“没有我家的解药,你会死的!”
“我就是大夫!什么漠风蚀骨散,没有我解不了的毒!”
熙载上前一步,在玄懿耳边郑重道:“昀法师,相信我,我会把解药带回来,也会去诡派!”
不待玄懿回答,熙载便嘱咐仲挺:“照顾好昀法师。”
玄懿看着熙载决绝离去的背影,渐渐体力不支,合上了双眼。
(七)
熙载赶到柳桥,桥上空无一人,过了片刻,诡先生方才现身。
听熙载叙述完前因后果,诡先生微笑:“往后你要面临的抉择数不胜数,就以此次作为你入门的第一次试炼吧。你快去快回。”
熙载回到国公府祠堂,果然见到奚夫人,道:“阿娘,我原来还庆幸自己能这么顺利的逃脱,没想到还是要回来自投罗网。”
奚夫人瞟了儿子一眼,无视他的满脸痛心,冷冷道:“闯我夏氏祠堂、不敬我夏氏先祖之人,必死,即便闹到皇帝面前,我也不怕!”
“即便我回来,阿娘也不肯交出解药吗?”
“既然回来了,外面的事就不用管了。等伤好了,就去国子学吧!”奚夫人淡淡道。
“我知道,阿娘一直都很憎恨皇室,憎恨他们灭了阿娘的舅族。阿娘要寻仇,我管不着,但我不会成为阿娘的利刃!”
奚夫人厉声喝断:“你说什么!”
“江湖奉行‘祸不及妻儿’,下令灭了阿娘舅族的文皇已经去世。”熙载带着无比哀怨的口气苦笑:“阿娘你机关算尽,却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我们家机关所在,那机关自然是我去开的……”
“你说什么?!”
奚夫人大惊失色,再看熙载竟然瘫倒在地,双目紧闭,嘴角源源不断渗出鲜血。
奚夫人惊呼:“毗沙门,你等等娘!娘给你拿解药!”
奚夫人连忙跑到一副画前,卷起画轴,墙上有一个壁龛,堆满了盒子。奚夫人取出并打开最上面的盒子,取出一枚药丸,就要喂熙载服下。
就在药丸要入熙载之口时,熙载双指并拢,对着奚夫人穴位一点,定住了奚夫人。
熙载取下奚夫人手中的药丸,起身又将壁龛中的药丸尽数收入囊中,道:“得罪了,阿娘。儿子此去,不知何时归来,希望阿娘保重身体。”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熙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不一会,房内又闪出一个身影,正是诡先生。诡先生看了看定在原处、只有满眼失望与愤恨的奚夫人,微笑:“连哑穴都点了,令郎真是够狠的!”
奚夫人见猝然出现生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诡先生微笑:“不过这种时候就是比谁更狠!夫人放心吧,令郎资质百年难得一遇,我会好好栽培他的!”
奚夫人这才意识到眼前之人正是儿子的恩师,真是又气又恨,但听到诡先生对儿子这般看重,心中也宽慰不少。
(八)
“怎么,伯玉兄不希望我们顺利?”仲挺饮尽杯中酒,反问。
仲挺心中泛起一丝悲凉,他想起了熙载回到小屋,将解药交给自己,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玄懿,还是走了。
他的背影是那样的坚定决绝。仲挺虽不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对于熙载母子来说,一定是不堪回首的。
玄懿服下解药后,很快就苏醒了,她没有追问,仲挺也没主动说。两个好友保持着一贯的默契,各自归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大郎与法师是情侣吗?”宿瑜知道仲挺话未尽,微笑着单刀直入。
为什么宿瑜总是会问一些出乎意料的话,仲挺反问:“这才是伯玉兄最想知道吧?”
“子期兄莫吃心,我只是觉得即便是挚友,他们也太过默契无间。”
“我们三人义结金兰,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坦坦荡荡。”仲挺看着宿瑜,“我相信伯玉兄也是。”
宿瑜点点头,笑:“饮尽这杯酒,咱们去找大郎,商议下对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