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慷儿,快上轿来,日头烈,小心中了暑气!”
完颜慷就上了轿子。
鲍氏为他整理着略有凌乱的衣襟,又帮拂去额前那几缕散落发丝。
还轻摇罗扇,为他扇风祛暑。
“娘知道你在府中憋了好几日,耐不住性子。可你之前一病不起,娘就去佛前许了愿。所幸我儿康复如初,此番便随娘一起去安国寺把愿还了,省得佛祖怪罪……路上不许顽皮,等回来娘就让王爷把那匹大宛宝马要来送你。”
完颜慷老老实实地点头称是。
穿越以来,他在这个陌生的娘亲面前总是不自觉地乖巧,大约是想起前世得了癌症的母亲,生怕影响自己学业,一直瞒着。当他拿着国防科大的录取通知书兴冲冲赶回家门时,见到的却是已经奄奄一息的至亲……
这一世,即便才认识不过短短三日,但也是自己这具身体的母亲,怎也该好生尽孝才行。
正想着心事,却见鲍氏放下薄帷,掀起侧帘,朝外面吩咐道:“翠儿,出发吧。”
“是,王妃。”
名叫翠儿的青衣侍女随即脆声喊道:“起轿!”
众人领命,轿子前后的八名健仆弯腰抗起红呢大轿,其余军汉健仆则排着整齐的队列调头出行。
只是队伍才刚上路,便有一队精锐士卒从西街赶来,马蹄轰鸣。
其中为首的披甲军官驱马轿前,下马行礼道:“听闻王妃和小王爷要去安国寺礼佛,王爷自朝中传下话来,这几日城外流民颇多,秩序甚乱,令属下率一队人马随行护卫。”
旋即,从帘内传出鲍氏的声音:“那就有劳赤喜将军了!”
“属下不敢,还请王妃和小王爷稍候,待属下整队!”
听着轿外传来混乱的马蹄声与脚步声,完颜慷人在轿内也不好用透视眼看,便探出头正大光明地张望,竟看见一队身着铁甲的骑兵和几十名身着皮甲的步卒,正沿出行队伍前后左右地重新列队。
骑兵如狼似虎手执狼牙棒,步卒则均是腰挎钢刀,后负一面圆盾。
彪悍冷肃,绝对军中精锐!
完颜慷自军校毕业后便直接分配到了西部战区联勤部机关,平素也算见多识广,见状眉头一挑,心里嘀咕:“不就去一趟城外的寺庙么,犯得着这么大阵仗,连正规军都出动了?”
也难怪他疑惑,打个比方,换作前世非战争期间,英国皇室成员随便一次出行都让皇家陆战队护送的话,未免也太夸张了。
除非……
方才这名叫赤喜的将军所言的城外流民,并不是普通流民,而是已经发展到了乱民,甚至暴民程度了。
可形势若如此严重,那位还没谋面、不知靠不靠谱的便宜老爹,又怎会同意让自己母子出城冒险呢?
莫非是对这支军队很有信心?
完颜慷一时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
反正初来乍到,又是人生第一次出府,还是好好见识一番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吧,至少暂时衣食无忧,还带了个无大用但蛮刺激的超能力,比那些没有金手指,还得从底层开始苦苦打熬、忙着发明这个发明那个赚钱谋生的穿越兄弟来说,已算是赢在起跑线上了……
没等多久,整个队伍便整肃完毕。
王妃和小王爷出行,作为王府亲卫头领,同时又领禁军谋克衔(百夫长)的赤喜,率骑兵队在前头开道,几十名步卒散插在军汉侍卫与健仆队伍之间,剩余十余骑兵尾随在队伍后方。
一时间车马粼粼,声势浩荡,向城北通玄门缓缓前进。
临行前,完颜慷突然想到什么,掀起轿帘回头望了眼不远处的自家府门。
“赵王府”三个金色牌匾大字在明媚日光下耀耀生辉,不禁皱了皱眉,心头一动。
不过他只迟疑片刻,很快便被周遭古香古色的繁华景象吸引过去。
完颜慷之前便从丫头那里探知,自己现在身处的中都是金国京城,乃当今天下最为繁荣鼎盛之地,即便南边周朝的旧京启封、新都江安,也大为不及。
街道宽敞,王府车马粼粼,却也不过才占小半截道路,并不妨碍行人往来。
摩肩接踵的行人中,甚至偶尔可见高鼻蓝眼的西域人。又有推车串巷或就地摆摊的小商贩,扯着嗓子、抑扬顿挫的叫卖声中多是世俗的烟火气。
道旁还有不少摊车停靠,其上摆放之物,乍一看十件中倒有四五件,他也认不出究竟是啥玩意。
完颜慷来自后世,网络上见多识广,古装剧更看得不少。但像这般身临其境地行走在古代,感受与刷剧截然不同。
索性一路都掀着帘子一角,朝外面东张西望。
队伍一直前进,道路两侧逐渐出现高柜巨铺与朱阁秀楼,各色人进进出出,在街上来来去去,摩肩接踵,汗流浃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气混杂牛粪燃烧气息、兼与大量行人汗臭体味交织的,浓烈而复杂的味道。
完颜慷鼻子一抽,好熏人。
“慷哥儿,慷哥儿!”
“完颜慷,快过来!”
这时,两个大嗓门突兀响起。
完颜慷闻声仰望。
左近酒楼二楼的观景回廊上,两个锦衣华服,一高一矮,明显金国贵族的年轻公子哥儿正满脸兴奋地朝他挥手致意。
“这俩货一看就是提笼架鸟、无事生非的纨绔子弟,搞不好还欺男霸女,老子可不认识……”
完颜慷心里鄙夷,脸上却堆起故友重逢般的假笑,朝两人指了指轿内正在假寐的鲍氏,然后摆摆手,表示自己此刻有长辈在旁,有正事在身,不能过来陪你俩胡闹,随即便放下轿帘不予理睬。
他没有获得前身记忆,所以心里有鬼,任凭那两个纨绔在楼上“公主郡主”之类可劲嚷嚷,也不再探头。
队伍继续前行,又拐过一条街后,完颜慷才重新拉起轿帘再次欣赏起街景。
与先前几条街道的热闹繁华相比,这边人流更多,道路也更宽阔,周遭来往运货的马车、牛车及驴车络绎不绝。
只是道路两边匆忙进出的人多是在装卸货物,街面上马粪牛粪驴粪实在有点多,也没人清理,这前后之比,大概就是前世上海南京东路和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的区别了。
正胡思乱想,突听传来女人嚎啕大哭和一些人嘈杂的喧哗,完颜慷探头望去,见前方不远处路边围了一圈形形色色的看客,不知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