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都觉得灵兰经过这一劫,性情变化很大,有时甚至让他们觉得象个陌生人。
罗思羽私下问张昊宇“灵兰这是怎么了,感觉变了一个人似的。”
“如果你接二连三地碰到这么多事,特别是死里逃生出来,你估计比她变化还大。”昊宇说。
“有时候,我提起一些小事,她好象都忘了,比如我们去逛过什么小店,吃过什么小吃,她好象都是第一次经历一样。”
“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受激反应的一种表现形式,大脑会自动忘记或者模糊一些事情,甚至会忘记一些人,可能还会改变自己的性格,习惯,就象潜意识里去覆盖以前的自己一样。”昊宇为了掩饰灵兰的转变而胡诌。
“对对对,说得很正确,”吴大炮也附和“灵兰真的是这样的,有次她看到学校的画展,特别入迷,随口几句点评让我觉得她特别专业。以前也没有听说她对绘画有这么深的造诣啊。”
“这个我也有同感,”韩楚禹说“她随手在草稿纸上画了几笔,特别传神,比我画得好得多了。”
“很多女生琴棋书画都擅长,这也不稀奇,她的绘画特长只是她以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说白了,不想这么优秀。”昊宇打趣说,用肩膀怼了怼韩楚禹“特别是,不想打击你!这就是,你努力努力,就知道天赋有多重要了。”
“嘿嘿,我也想要这么一个妹妹,真是一个宝藏女孩儿啊!”韩楚禹羡慕地说。
张梓沐皱着眉头没吭声,他直觉事情不象昊宇说的那么简单,灵兰看他的眼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敷衍。而且灵兰对所有的事情都忽然失去了兴趣,她现在爱独来独往,而且对别人的好意拒绝得干脆利落。
“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才会这样,绝对不会是因为这次被劫的事情。”他暗自想。
“下一节是体育课,你们做好受虐的准备吧!散了散了,别聊了。”昊宇站起来,拍拍手,赶紧结束这个让他一直扯谎的话局。
大伙一片哀嚎,各自去准备了。
张梓沐拉了一把张昊宇,走到楼梯转角,“灵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用那一套来糊弄我。”他严肃地问。
昊宇哀叹一声“木头,你就别这么神叨叨的了!的确是这么个情况啊!”
“灵兰和你的关系根本没有以前亲密了,她都懒得理你!难道是你绑了她?”张梓沐讽刺他,“瞎子都能看出来,她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
“有这么明显吗?”昊宇一愣,自觉说漏嘴,赶紧说“我就是惹灵兰不高兴了,她最近生我的气,才没有理我。别的啥事都没有,你别瞎猜啊!”
“哼!”张梓沐冷哼一声,“你觉得我会信吗?灵兰到底怎么了?”
“你爱信不信!”张昊宇也编不出来其他理由,把外套往脖子上一搭没好气地说“随便你怎么想,不管灵兰怎么样,她一直是我妹妹。”然后走了。
灵兰确切地说是瑟瑞娜,中午不想吃饭,更不想和一伙人聊天,一打下课铃她抬腿就走,在学校临湖的花园找了个角落听音乐,她打开素写本,漫无目的的画着,远远近近的城市景色在她的笔尖下随意地展现出来,长发随风轻拂她的脸颊,痒痒的,她不耐烦地把长发塞到帽子里,用帽檐紧紧压住。
“明天,明天一定要把这海藻一样的头发一把剪掉!真是烦死了,洗头麻烦,梳头麻烦,什么都不干也麻烦!”她心里忿忿地想,翻了一页素描本,用画笔烦燥地乱画着,等她反应过来,看到自己无意识地画了黄佼佼的素写。
她皱着眉头看着这幅素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画她。
“这个黄佼佼大概率就是几乎弄死灵兰的人了。”她啪地一声合上画本,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自顾自地说,“哼,能欺负我们的人,还没出生呢!这朵怂花铃兰,真是丢死咱们的脸了!”
“灵兰,灵兰!”韩楚禹跑过来,“叫你半天,你也不答应。”
瑟瑞娜反应过来,他原来是叫她呢!她点点头,把画本收拾好打趣说“干嘛啊?叫得这么急,是要带着我逃命吗?”
“哈哈哈,”韩楚禹笑起来“张昊宇他们正找你呢,我想着你在这里。”
“找我干嘛?”
“明天周末,他们说想去玩密室逃脱。”
“你去不去?”
“我想去,去不了。我们画室要一起去看画展。”韩楚禹把一颗石头踢到湖里,有点遗憾地说。
“画展?谁的画展啊?我也想去。”
“那太好啦!咱们一起去啊,我等下把画展的宣传手册拿给你!”韩楚禹大喜过望不禁拍了拍灵兰的肩膀,灵兰没留意,手一松画本掉下来。
韩楚禹赶紧抢先给她捡起来,“对不起啊!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得意忘形了!”
他把画本递给灵兰,刚好看到她画的黄佼佼的素描。
“你画得真好啊!”韩楚禹由衷地说“连黄佼佼眼里那股子不甘心的狠劲都画出来了。”
“嗯?”灵兰意外地愣了一下,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
“哈!”韩楚禹对灵兰仰视的目光很受用,“咱们画画的,对人物细节观察得最仔细,把握得也最到位,比相机更懂人性,更能捕捉更真实的人物。”
“嗯,你说得对!”灵兰若有所思,“我们往往能看到人物的内心和情绪。”
“是的,优秀的画家是能让人感受到人物的灵魂的,你看看冷军画的画,你不觉得与他画的人物对视,有一种毛骨竦然的感觉吗?就是那种鸡皮疙瘩全出来的感觉。”韩楚禹一说到画画就滔滔不绝。
灵兰点点头“是的,优秀的作品是能让不同的人在感情上达成不同的共鸣的。改天我看看你的画,特别是你之前画我的那幅。”
“哈哈,”韩楚禹没想到灵兰忽然提起这一茬,一下子尴尬起来,但是他看到灵兰认真的眼神,又拒绝不了,“灵兰,我从来不知道你画画这么好,我一直以为你只拉小提琴。”
“这个嘛……我是一阵儿一阵儿的,”灵兰说“捡起这个丢那个,想拉琴的那一阵儿就不想画画,想画画的时候就不会再拉琴。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嘛。”
“不管怎么说,你在我心里是个天才啦!学什么有什么,学一样好一样。”韩楚禹说。
灵兰边听边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心里其实在想另外一件事情——她要证实她的猜想,灵兰大概率是被黄佼佼绑架的。
没几天,朱医生到了中国,直接来到小院,看到瑟瑞娜好端端坐在那里才长舒了一口气。
“朱医生!”瑟瑞娜冲出来一把抱住她,好象一个迷路的孩子看到亲人一样,一下子红了眼。
“好孩子,好孩子,我在呢我在呢!”朱医生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也是一阵酸疼。
一水很愧疚地望着朱医生,紧张得有点结巴“朱医生,我没有照顾好孩子,对不住你的信任。”
“灵兰对我说起过你无数次,次次都是满足又高兴的,所以你照顾得非常好啦!第一次当父亲就能拿到A,很不容易的。”朱医生赶紧放开瑟瑞娜与一水握手,一水赶紧把她迎进客厅。
瑟瑞娜看到朱医生的那一刻,好象所有的剌都收了起来,再也不用去防卫和害怕了,有一种安全感充满了全身,她象一个小孩一样,寸步不离朱医生。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周围都是陌生又奇怪的人,她能理智又冷静地安静等待,已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听着朱医生和一水寒暄,只觉得困意浓厚,不觉靠着沙发睡过去。朱医生理解瑟瑞娜的感觉,不觉更觉得她可怜可爱。
他们干脆让瑟瑞娜睡在沙发上,一水细心拿了毛毯给她盖上,轻声照呼大家去餐厅喝茶。朱医生看到他的细心和体贴,心里暗自为艾迪高兴。
这次张昊宇说什么也要参加这次重要的“会谈”,连礼节都不顾了,因为他知道,瑟瑞娜睡醒后肯定会问起一水他们聊些什么,如果他再说不知道,他估计瑟瑞娜的眼光会化成冰刀,一刀刀把他给刀死!
“老舅,求你了,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的活动我必须参加,我要掌握一手的、全面的信息!你不知道,灵兰……哦,不不,是瑟瑞娜,那目光就是凌迟的刀,嘴巴就是杀人诛心的箭,我如果再一问三不知,我估计活不到毕业了!”昊宇拉着一水的袖子,差点一把鼻涕一把泪。
“唉,”一水叹了一口气,对昊宇的感觉,他是感同深受啊!怪不得有句话就是父母对儿女都是来还债的,上辈子欠他们的,这辈子只能把他们放心尖上供着,放手心里暖着,放嘴里哄着。
“行,你跟着做好服务吧,端茶倒水什么的,反正灵兰的事你知道得比我还多,也都没有什么好瞒你的。”一水用手揉揉脸说。
“放心吧老舅,我现在就是一个会议秘书,随时听你使唤,绝对服从安排!”昊宇敬了一个军礼,放下心来。
朱医生对昊宇很熟悉,这是灵兰对她说得最多的人,也是最信任的人。看到昊宇的第一眼,朱医生就明白灵兰为什么对他有天然的亲近了,因为他对她单纯又热烈的好。
“一水,建议你直接告诉瑟瑞娜你的身份,不仅仅是艾迪的好朋友这么简单,你需要向她详细地说明你与艾迪及她父亲的往事。让她能够理解和接受为什么艾迪会把她托付给你。另外,艾迪的病情,也需要如实相告。”朱医生说话从不拖泥带水。
昊宇听到这里,心里一惊,灵兰母亲生病了,而且好象是很严重的病。他不由得望看一水,一水点点头,用力搓了搓脸,十分头疼。
“我能叫你昊宇吗?灵兰一直对我说起一会儿。”朱医生眼神柔和地望着昊宇,“你看到了,这就是灵兰与众不同的地方,相信灵兰应该和你说起过。”
昊宇大力点头。
“平常心对待,你们怎么对待灵兰就如何对待瑟瑞娜,你们会发现她们都是极之可爱的女孩。但是她俩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观点和不同的处事态度,更需要你们宽容对待。”
大家正聊着,瑟瑞娜醒来过来找朱医生,他们谈话作罢。
大家都没有着急讨论接下来瑟瑞娜是走是留的事情,朱医生建议她和瑟瑞娜一起在京城逛逛走走,她之前来过中国,但似乎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没有机会静下心来感受这个城市。
瑟瑞娜兴致盎然地陪着朱医生逛了两三天,心里对环境的戒备也慢慢放轻松了,她甚至可以和昊宇有说有笑地骑车逛胡同。
晚上吃了饭,怡山煮了果茶,大家围炉煮茶,很放松。
“瑟瑞娜,你觉得中国怎么样?喜欢这里吗?”朱医生给她细心地剥烤栗子。
“挺有热闹有趣的,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回加拿大。”
“你当然可以和我一起回去。”朱医生看了一眼一水,把栗子递给她“你之前很多疑问,现在可以回答你。然后你再做决定。”
瑟瑞娜笑嘻嘻地喝了口水,用眼光瞟瞟一水和朱医生“终于到重点了,我还在想,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和我摊牌呢!”
一水看着她狡黠的目光心里又是一阵叹息,“唉,不好搞,搞不定!”他心里说,“这才是青春期的孩子,刚刚开始领教呢!”
“朱医生,我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端坐起来,手指抠着茶杯,有点不安。
“你妈妈现在一切平安,”朱医生回答得很直接“你可以放心。去年她检查出有乳腺癌,二期,现在基本已控制住了。她在美国接受最专业的治疗,现在已到了第四个疗程,医生说治愈的可能性很大,如果5年之内不复发,基本确认治疗成功了。”
瑟瑞娜听了脸色苍白,肌肉紧绷,她设想过母亲出了什么状况,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她眼泪只打转,控制自己几次才哽咽问道“那我妈妈,她会死吗?”
“不会!”一水斩钉截铁地说“但现在是她治疗的关键期,现在你的情况我们还没有告诉她,想和你商量后再决定。”
瑟瑞娜眼泪终于掉下来“妈妈更喜欢灵兰,因为我最不让她放心。所以你们不敢告诉她,对不对?”
“傻孩子,应该说你妈妈更爱你一点。”朱医生揉了揉瑟瑞娜的头“父母总是更偏爱不放心的幺儿一些。”
一水看了朱医生一眼,朱医生佯装没看见。
“那我妈妈还需要多久才能回家?”
“按照现在的治疗效果,分阶段她其实是可以回家的,但是她如果回去可能就会穿邦,她自始自终不想让你知道她生病这件事。不想让你操心。”一水说
“所以你们大家一起瞒着我们?”
“是的,灵兰对此一无所知。现在我们需要确认一下,你是什么想法?”朱医生说。
瑟瑞娜沉默下来,昊宇紧张地望着她,感觉每一秒都过得好漫长。
“但是,我真的很想妈妈。”瑟瑞娜低声说,眼泪又掉下来。一水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又听到这一句,心疼得不行,说“闺女,要不,咱们去美国一趟也是可以的。”
瑟瑞娜摇摇头,“我不能一直让妈妈这么担心我,也不能这么不懂事。”
大家都没有说话,屋里静得都能听到心跳。
“其实,你们也希望我不要去打扰她,让她安心治疗。我明白的。”瑟瑞娜低低地说“你们都能想到,我怎么能想不到?所以,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让妈妈知道我回来了。一切照常,她才能放心。”
“瑟瑞娜,这样的确会让你觉得难熬,如果你想跟我回加拿大,我也赞同。”朱医生说“你没有必要太为难自己,毕竟这里对你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瑟瑞娜点点头“我想回去。”
昊宇心里一沉,对上了瑟瑞娜的目光,他只能勉强一笑。一水没吭声,他心里是不愿意的,他不放心瑟瑞娜,更不放心艾迪知道瑟瑞娜回加拿大后,会不会情绪不稳定影响治疗。
“不过,回加拿大之前,我想弄清楚两件事,一是到底灵兰遇到了什么事?二是你与我妈妈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想必水叔是知道的。”瑟瑞娜看着一水说。
朱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一水“很多事是到时候告诉孩子了。艾迪不说,原因太多,也是她太善良。”
一水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有些事,只要一回想就会心悸,象一个黑洞,把人一下子吸进去,陷进痛苦的回忆中难以自拨。他唉一口气拿出雪茄,拿起剪刀的手都有点颤抖,昊宇看到,接过去,帮他剪掉雪茄点燃。
一水静了一静说,“灵兰那天发生什么,我真的不知道,灵兰去了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除了溺水以外没有更大的伤害,我才放心。灵兰失踪后,我们已经报警了,现在还没有结案,这几天派出所还找了我了解情况,但是我没有让他们和瑟瑞娜聊,是因为闺女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说现在闺女是短暂性失忆,不能再受刺激。但是这件事肯定能水落石出。”
“至于你爸爸卢卡斯,他的死很大原因与齐丽娟有关。”一水整理了一下思绪,总算把这段故事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