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9月,我到了北平来上学,那是明亮的一段日子,甚至都可以说是人生中最闪亮的一段日子。我生命中太多的第一次都在这段时间里面发生。所有有过我这样生活经历的人都可以想象,从小县城里面走出来的我,对于大城市对于大学有多少新鲜与好奇。
父亲送我到学校报到,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北平。我们经过一夜的火车,早晨到的北平南站。我们穿过嘈杂的人群,很容易就找到了学校的接新生的工作人员。在去学校的大巴车上,耐心的等到人满之后,一路颠簸的驶向学校。北平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繁华。尤其是北平南站,破破烂烂的一大片小平房不禁让人有些失望。终于上了主干道之后,环境略微好了一些,我好奇的看着沿途的风景。一路上并没有成片的高楼大厦,只是偶尔有几栋高楼。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下车之后,高高的大学校门,成为映入眼帘的第一个标志性建筑物。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奇怪的造型。进入学校,道路两侧都是高大粗壮的杨树,正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块巨大的草坪,长度足有50米的样子。草坪后面是一栋中规中矩的白色的大楼,这就是学校的主楼。站在主楼前,左手边是有些陈旧的学校礼堂,右手边是一个现代感十足的钟楼。横贯东西的一条道路,两边都是银杏树,现在是初秋,叶子只是略微有些泛黄。这就是我未来大学生活的地方。
我和父亲拖着行李箱跟在人群中,穿过校园,到达了学校最东北角的宿舍楼。16号楼是一栋6层的老师砖混结构,楼下就是一个3层的食堂。这已经是学校的最北侧,院墙之外就是非校园区域了。我的宿舍是4层404室。十多平米的宿舍里面放了4张铁架子上下铺的,床架子上都贴着名字,我在靠窗的上铺。我默默的看了一下同宿舍的其他人的名字:李英环、侯勇、陈斌、刘强军、王鹏、文一清、章志宙。看这些陌生的名字,大脑里不禁猜想他们都是这么样子和性格。
我的下铺是李英环,他和侯勇、章志宙的床上已经放了行李,他们来的比我早,只是这时候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和父亲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打开,东西都拿出来,把床铺好。我站在窗户向外眺望,楼下的食堂,不远处的图书馆,图书馆再往前是一块草坪,图书馆西侧一栋教学楼,教学楼前一个小小的水塘。学校的绿化还是很不错的,心里感觉到一丝惬意。
我和父亲下楼,楼后面一墙之隔就有一个小饭馆。我们两个简单的各吃了一碗面条。我丝毫没有困意,但是父亲脸上明显的挂着疲倦。我让他回宿舍到我的床上睡一会,而我兴致勃勃的要到学校里面逛一逛。我沿着道路左侧,把刚才在楼上看到的区域都走了一圈,再向前走了大约有半小时,努力的去记住各个楼的名字,楼门口挂着镀金的铜匾显得非常的洋气。我担心自己迷路,不敢走的太远,就原路返回到了宿舍。我也不清楚刚才走过的路线到底有多大面积,只能感叹校园真的比我们的高中大多了。
我回到了宿舍,一推门看到一家三口人,根据床位推断是章志宙和家人。章志宙个子比我高,瘦瘦的,戴着一个褐色大塑料框眼镜。他的父母看起来年龄要比我的父亲大一些。我低声说了一声:“你好,我也是这个宿舍的,我叫卢玉树。”对方很热情的回应了我一下。我赶紧走到里面,把在床上睡着的父亲叫了起来。章志宙笑着和我说:“我刚才回来,一看你的床上有人,本来想打个招呼。一看年龄不对,我还纳闷怎么会有年龄这么大的同学。”我们两个不禁同时笑了起来,我父亲的表情就略微有点尴尬了。
到了下午,同学们就陆陆续续都来了,宿舍变得热闹起来,而这个小屋子也没办法站下这么多人。家长们在帮着自己的孩子把东西都整理好之后,就在走廊互相寒暄一下,互相说着一些客气话。傍晚时分,除了刘强军、王鹏、文一清三个人没来,其他人都到齐了。陈斌是广东人,南北方巨大的差异让他短暂的待了一小会儿,就跑到隔壁他的老乡那里了。李英环、侯勇、章志宙我们四个都是北方人,他们三个分别是河北、内蒙、河南人,加上我这个山西人,恰好是紧挨着的四个省。虽然都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每个人家境的好坏。晚上我把被子铺到对面刘强军的空床上,让父亲凑合住一晚。其他同学的家长都在学校边上的旅馆住下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父亲除了他返程的路费之外,把身上带的所有现金都给我留下。我本想让人再逛逛,他归家心切,上午就赶往火车站,而火车是晚上才发车。父亲走了之后我赶紧到学校边上的银行办了张卡,把钱存了起来。我中午回到宿舍休息,有人敲门,我打开门惊讶的看到父亲站在门口,赶紧问怎么又回来了。
父亲就讲述了他在火车站的遭遇。原来他刚到火车站,走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过道边一个行李箱,上面的报纸上盖着一个太阳镜被摔到地上碎了。三四个年轻人马上围拢过来,让我父亲赔钱。父亲只好把自己身上的路费钱赔给对方。他没有路费了,只好返回来要点路费。我一边抱怨他这么早去火车站,结果赔钱赔时间,一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银行卡去银行取钱给他。他匆匆的又赶往火车站,我在陪他去公交车站的路上,反复的叮嘱他自己要小心一点,之前的遇到的人肯定是一群敲诈犯。看着父亲的身影,我第一次感觉到他有些老了。等他上了公交车,我落寞的回到宿舍,第一次意识到从今以后很多事情需要我自己一个人去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