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学家里,无外乎就是大家一起在嘻嘻哈哈中吃饭聊天。作为山西的小县城,没有城市里那么多讲究。一般都是在家里吃饭,家长无外乎就是把量加大。绝大多是情况下,都是吃面条。山西面食那就对不是吹的,面香浓郁,面条劲道有弹性,面卤鲜香。我们都是每个人捧一大碗捞出来都手工面条,浇上自家擅长的面卤,细致的人家还会切好葱花香菜,或者切一些尖椒丝,再浇上一圈老陈醋,味道那叫一个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每个人都是两三碗捞面条,山西的吃面碗的容量是饭馆里面吃米饭容量的三道四倍。哪个同学家长做的饭好吃,我们就特别愿意去他们家蹭饭吃,家长们也从不介意,反而认为这是自己孩子人缘好的表现。
在邹龙章家里吃完午饭,就围坐在一起,喝着茶,聊一些同学间的各种趣事,每隔几分钟就哄堂大笑一次。聊累了,话题也没了,就分开打扑克、打麻将,正好可以分两桌,邹龙章作为主人就端茶倒水做服务。时不时的还走到玩牌的人身后,要么嘲笑一下牌技太臭,要么就指点人家该怎么打,但是总是被当做讨人厌的角色轰走。就这样整整一个下午,做的都是快乐而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的事情。我中年以后才明白,如果有一群人能够在一起做这种单纯的快乐而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中年之后,人生就被意义绑架起来,很难再寻到单纯的快乐。中年之后的快乐经常被意义和物质绑架起来,连脸上的笑容都非常的成年。
下午是热闹而嘈杂的,我也就跟着大家一起瞎玩,而唐兰芝也很适度的保持着和我的距离感,该说的话也都说,该开的玩笑也都开,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异常。我们把同学们中间在场的和不在场的有绯闻关系的人都组对开玩笑,当然现场的马忠平和何彩虹、王安忆和谢庆生,就连临时骑车载了唐兰芝一路的张长青也没放过,成为集中攻击对象。不在场的那几对就说点小道消息,八卦就这么层层加码,可以在下一次聚会中成为新的笑料。我甚至有点嫉妒张长青和唐兰芝的玩笑了,竟然一度想引火上身,被开玩笑,最终还是没这个胆量。
我们一群人在邹龙章家里“哄”了一下午,到了5点,我们就起身告别。女同学自然是要早点回家,马忠平自然需要送何彩虹回去。邹龙章很绅士的表示,张长青回家方向和唐兰芝家的方向相反,他可以代为送回家。不用说,这个行为又为我们贡献了几分钟的笑声。王安忆也要回去,我们让谢庆生当护花使者,王安忆反复推托几次,最终还是自己回去了。最后,就是我、古向天、谢庆生、张长青四个人结伴向县城方向骑行。
我们骑了十几分钟,大概走了有三分之一的路途,张长青突然提议,要不然去一个同学家过夜吧。我们几个听到这个建议,都怦然心动。但是转念一想,却很难实现。首先,没有目标,不知道去哪里。其次,不通知家里人就夜不归宿肯定不行,但是家里安装电话的都寥寥无几,只能靠人带口信给家长。我们觉得这个建议太有诱惑力,都跃跃欲试,只有古向天他说第二天一早家里安排了事情,晚上必须回去。最后,我们讨论了一下,决定让古向天辛苦一下,依次去张长青、谢庆生和我家里一趟,给家长报个信。接下来要想一下去谁家,谢庆生提议去曹文家里,因为他们两个比较熟悉,并且我和张长青都认识曹文。看起来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目的地了,我们马上就这么决定了。
曹文家离县城不远,只不过方向在南边,我们由东向南,在县城环城路的岔路口,和古向天分道而行,我们向南他继续向西是回家的方向。十几分钟就到了曹文家,这时候不到六点,但是农村吃饭都早,虽然天色还很亮,但是曹文父母都已经做好了晚饭,都准备开饭了。曹文看到我们三个一身大汗的到了之后,赶紧招呼我们进院子,知道我们想在他们家过夜,他妈妈又重新进厨房忙碌去了。他父亲给我们倒上消暑的茶,从井里面捞出一个冰镇的西瓜,切好了放到院子的葡萄藤下的饭桌上。
我们几个规规矩矩的和曹文的家长一起吃了晚饭,之后就去给我们准备睡觉的地方。夏天比较好安排,在空房间里清扫一下床铺,铺个床单,放几块毛巾被就可以了。我们就在院子里闲聊学校的事情,从打篮球开始,一直聊到老师和同学。一边闲聊,一边和蚊虫做永无休止的战斗,怕蚊子的噼啪声一直不断。到了快十一点,家长们就早早去休息了,临睡前还叮嘱我们不要熬夜,也早点休息。我们几个进了房间,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没有了家长,话题就可以放开聊了,最终话题集中到班级里面的漂亮姑娘上。像王颖、唐兰芝、王安忆这样的女同学被挨个点评,相貌好学习又好的女同学能够博得大部分男生的喜欢,一些性格外向和男生打成一片的女同学也能获得好评,但是一多半的各方面都很平庸的女同学就无人问津了。
其实,同学们都很羡慕像马忠平和何彩虹这样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对儿”的人、谢庆生这种孜孜不倦苦追王安忆的也能让我们表达钦佩。屋子里黑洞洞的,只有窗子投射进来一片皎洁的月光,扭头看看,他们几个人眼里也都闪亮着光芒。谢庆生突然问:“家里有酒吗?”曹文马上回应:“我找找去,大家别出声。”我们分成两组,我和张长青人蹑手蹑脚的溜进厨房,找了些晚饭剩下的菜,还洗了黄瓜西红柿,拿了点生的花生米。曹文和谢庆生偷摸溜进客厅拿了两瓶白酒回来。在窗子下面铺好一块塑料布,把下酒菜放好,每个人拿玻璃杯倒上一杯白酒,也不敢开灯,就这样继续聊着遇到的困惑、聊着喜欢的姑娘、聊着憧憬的人生。
我们一直聊到后半夜2点多了,都有一些困意和酒意,但是还不想睡觉。最后的环节是每个人要说一下自己喜欢的女生,谢庆生喜欢王安忆是明牌,不用说我们也知道。张长青说他喜欢的姑娘还没有出现,我们三个没有一个相信的,连让他和三口酒,他就是不说。曹文说他喜欢的人在2班,非常普通的一个人,在我们各种逼迫之下说了个名字,连我这个在2班上过一年课的人都没任何印象。我们一致认为他就是在糊弄我们,甚至这个姑娘的名字都可能是他随口编造的。
我从一开始就琢磨怎么混过去这个环节,拖到最后一个,我也不敢说唐兰芝的名字。我说我现在最爱打篮球,他们三个就让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否则不会像刚才饶过张长青那样轻易放过我的。我想了想,说自己对女孩子确实还不知道怎么相处,从高中每个女同桌我都觉得挺好,但是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喜欢。这就让我开始历数曾经的几个同桌的名字。从卜晓琳到李红棉到唐兰芝,高中四个学期有三个女同桌。我发现我掉进了圈套,本来说一个人就能过关,这下需要交代三个人的事情。我只好把一些我自己认为不痛不痒又能有点联想的事情简单地说了说,终于算是被放过了。只不过,我注意到,在我说唐兰芝的时候,我隐隐约约感到张长青有些异样。毕竟,在我和唐兰芝成为同桌前,他们两个是同桌,我暗暗的找了一个理由来安慰自己。没多久,我们就把东西混乱一包裹,放到边上,四个人昏昏睡去。
四个青春期小伙子的一晚就这样度过。20多年后,除了我在这里回忆起来这个夜晚,不知道他们三个是否还记得起曾经有这样一个夜晚,自己说出来或者没说出来的姑娘的名字想必是不会忘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