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拇指

〔法国〕贝洛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砍柴工，他和他妻子一共生了七个孩子，大的不过10岁，最小的刚满7岁，全都是男孩。人们也许会奇怪，这个砍柴工为什么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会有七个孩子呢？原来是他妻子生孩子很勤，而且一胎不少于两个。

砍柴工家境贫穷，七个孩子给父母增添了很大困难，因为这些孩子中没有一个能够自己挣钱糊口。

使父母更加发愁的是，那个最小的孩子不仅长得瘦弱，而且一天到晚什么话也不说。父母见他不爱说话，就把他当作傻子，而不知这正是那孩子机智的表现。他个子长得矮小，生下来的时候还不足一个拇指大，因此大家就叫他“小拇指”。

可怜的孩子是一家人的出气筒，别人有了什么过错，全都推到他身上。但是，在七个兄弟中，他却是最机敏、最小心谨慎的孩子。他虽然说话很少，但是却听得很多。

有一年年景很坏，到处都闹饥荒，穷人们都被迫抛弃自己的孩子。一天晚上，等孩子们都上床睡觉后，砍柴工和他妻子坐在炉边烤火。

“你看得很清楚，我们实在没法养活我们的孩子了。”砍柴工心情沉痛地对妻子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饿死，所以我决定明天把他们扔到森林里去。这事倒不难，我们只要趁他们捆柴禾的时候，不让他们看见悄悄溜走就行了。”

“啊，你怎么能丢掉你自己的亲生孩子呢？”妻子大声嚷了起来。

丈夫向妻子再三解说家里的艰难困苦，但都白费口舌，妻子怎么也不同意把孩子丢掉。因为尽管她很穷困，但她总是孩子们的妈妈呀！

可是，眼睁睁看着孩子们活活饿死，又是多么痛苦啊！妻子经过再三考虑，最后只得同意这么做。她痛哭了一场，睡觉去了。

父母说的话全被小拇指听到了。他开始是在床上听，后来又轻轻溜下来，钻到他父亲的凳子底下继续偷听。他父母竟一点儿也没有发觉。小拇指听完父母的谈话，又重新溜到床上躺着，可是再也睡不着了，心里盘算着他该怎样做。

第二天一早，他就起床了，跑到一条小溪边，捡了很多白色的鹅卵石，装在口袋里，然后回到家中。

一家人出发了。小拇指没有把晚上听到的事情，透露给他的几个哥哥。

他们走进一座森林，树木茂密得10步开外就谁也看不见谁了。砍柴工开始伐木，孩子们就在那儿捡树枝，把它们捆在一起。爸爸妈妈见孩子们正忙着干活儿，便悄悄地向远处走去，接着拐进一条小道，一溜烟儿跑掉了。

孩子们发觉爸爸妈妈不见了，就拼命哭叫起来。小拇指任他的哥哥们叫喊，他却一点儿也不慌，因为他知道走哪条路可以回家。原来他来的时候，沿途撒下了事先装好的白色鹅卵石。

他对哥哥们说：“别害怕，哥哥们。爸爸妈妈把我们丢在这儿了，但是我可以把你们带回家去。来吧，跟着我走就行了。”

小弟弟领着几个哥哥，从原路回到了家门口。但是他们不敢立即进去，就靠在门外听父母说话。

砍柴工和他的妻子回到家里后，庄主给他们送来了10元钱。这笔钱是庄主很久以前欠他们的，他们早就不指望了。这一下可救了他们的命，因为他们已经可怜得快要饿死了。砍柴工立刻打发妻子去买肉。妻子很长时间没吃肉了，结果买回来的肉足够两人饱吃一顿后还要多出两倍。两人吃饱以后，妻子对丈夫说：

“哎，我们那些可怜的孩子现在不知在哪儿？要是他们在这儿，剩下的这些好肉好菜足够他们吃的了。可是，纪尧姆，都是因为你把他们丢掉了。我早就说过，我们会对这事后悔的。他们在森林里怎么样了呢？……哎呀，我的天哪，也许他们已经被狼吃掉了！连自己的亲骨肉都抛弃，你真是无情无义啊！”

砍柴工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因为他妻子总是反反复复地唠叨，说她早就料到他们会后悔。砍柴工威胁他妻子说，如果还不住嘴，他就要揍她。实际上，丈夫比妻子可能更愁苦，只是因为他妻子太嗦了，才使得他更加心烦生气。他和很多别的男人一样，喜欢会说话的妻子，但若是妻子喋喋不休，说个没完，他又不高兴了。

砍柴工的妻子更伤心了，哭叫道：

“哎呀，我的孩子们，我的可怜的孩子们，你们现在在哪儿呀？”

她的哭喊声越来越大，躲在门外的孩子们听到了，于是一起高声答道：

“我们在这儿呢！我们在这儿呢！”

她立即跑过去，把门打开，发现果真是孩子们，于是就一边拥抱他们一边说：

“啊，又见到你们了，我是多么高兴啊，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累了吧？饿了吧？啊，皮埃诺，瞧你多脏呀，快过来，我给你洗洗。”

皮埃诺是她的大儿子，她最疼他。因为这孩子一头红棕色头发，和她自己的头发颜色一样。

孩子们拥到桌子旁，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把爸爸妈妈乐坏了。孩子们几乎是同时向父母讲述了他们在森林中遇到的可怕情景。善良的父母和自己的亲生孩子重新团聚在一起，是多么高兴！那10元钱还没有用完，他们还可以继续高兴下去。

但是，等到这笔钱一用完，父母又陷入往日的忧愁中，于是又决定把孩子丢掉。这次他们想好了，要把孩子们丢到更远的地方去，以免他们又找回家来。

这件事是父母悄悄商定的，可是又被小拇指偷听到了。他打算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那天，他一早就起床了，准备到小溪边去捡小鹅卵石，但是却没有成功，因为他发现大门已被牢牢地锁起来了。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妈妈给他们每个孩子拿来一小块面包。小拇指心想，他可以用面包屑来代替小鹅卵石，沿途撒在将要走过的路上，于是就把那块面包藏在口袋里。

爸爸妈妈把孩子们带到森林里一个树叶最茂密、光线最阴暗的地方，并且一到那儿，就立刻绕了个弯子，丢下孩子们跑掉了。

小拇指知道后，并不十分着急，他以为沿途撒有面包屑就可以很容易地认出来时走过的路，可是，使他非常吃惊的是，他再也找不到一点面包屑了。原来面包屑已经被鸟儿吃得一干二净。

这一下可把孩子们害苦了，因为他们越是往前走，离家就越远，钻进森林里出不来了。黑夜降临，又刮起大风，孩子们感到一阵恐怖。他们似乎听到四面八方都是狼的嗥叫，好像那些狼正向他们猛扑过来，要把他们一口吃掉。他们吓得几乎连话也不敢说，头也不敢回。哪知这时又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冰凉的雨水直透骨髓。他们一步一滑，不时跌倒在泥浆里，然后爬起来又走，弄得满身全是污泥，两只手也完全不听话了。

小拇指爬上一棵大树，想看看周围的情况。他向四面了望了一阵后，发现离森林很远的一处地方闪烁着一线烛火般的亮光。但是当他从树上下来后，这亮光又看不见了。这使他很懊丧，不过，他还是和几个哥哥朝有亮光的方向走去。他们终于在森林尽头又看到了那线亮光，找到了那座发出亮光的房子。他们仍然满怀恐惧，因为刚才那亮光时隐时现，总是在他们一到低洼的地方就看不到了。

孩子们敲了敲门，一位慈善的女人开门问他们有什么事。小拇指对她说，他们是一群可怜的孩子，在森林里迷了路，请求她怜悯，允许他们借宿。那女人见孩子们一个个长得那么可爱，禁不住哭了起来，告诉他们说：“哎，我可怜的孩子们啊，你们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吗？这是吃小孩的妖精的家呀！”

“哎呀！大婶！”小拇指一边说，一边和几个哥哥一样，吓得浑身发抖，“那我们怎么办呢？要是你不让我们在这儿过夜，树林中的狼肯定会把我们吃掉的。与其让狼把我们吃掉，还不如让妖精大伯吃掉好。而且，要是你能替我们求求情，说不定他还会可怜我们呢！”

妖精的妻子心想，她可以把孩子们藏到第二天早上，而不让她丈夫知道。于是她就让孩子们进了屋，带他们到炉边烤火。炉火烧得很旺，因为炉子上正烤着一头整羊，那是为妖精准备的晚饭。

孩子们刚要取暖，突然听到三四下巨大的敲门声。原来是妖精回来了。妖精的妻子立刻把孩子们藏到床底下，然后去开门。

妖精一进门就问晚饭和酒准备好了没有，接着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羊肉还是血淋淋的，但这好像正对他的口味。

他忽然东闻闻，西嗅嗅，说是闻到了生人味。

“我刚才宰了条小牛，你闻到的气味一定是牛肉味吧。”妻子说。

“我再说一遍，我闻到的是生人气味，”妖精歪斜着眼睛盯着他妻子说，“这里一定藏着什么。”

说完这话，他便站起身，离开桌子，向床边走过去。

“啊！”妖精叫道：“你瞧这是什么？你竟想骗我，该死的女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把你也一口吃掉！真是便宜你了，你这个老东西！这下可巧了，这些野味正好用来招待近几天将要拜访我的三位朋友。”

他从床底下把孩子们一个个揪了出来。可怜的孩子们一齐跪在地上向他求饶。但是站在他们眼前的妖精残忍极了，他不但毫无怜悯之心，反而眼露凶光，恨不得立刻一口吃掉他们。他对妻子说，如果她能配上好佐料，这些孩子的肉吃起来就更加可口了。

妖精一手拿来一把大刀，一手提着一块长长的磨刀石，霍霍地在孩子们身边磨起刀来。接着他一把抓住一个孩子的胳膊就要动手，他妻子急忙说道：

“你要干什么？都这么晚了，难道明天早上动手就迟了吗？”

“给我闭嘴！”妖精说，“现在宰了他们，明天吃起来就更加香嫩。”

“可是你现在还有这么多肉没吃完呢，”妻子说，“瞧这儿还有一头小牛、两只绵羊和半头猪。”

“你说得对！”妖精说，“那就好好让他们吃一顿，免得饿瘦了，然后带他们去睡觉。”

心地善良的妻子这下可高兴了，给孩子们端来了晚饭。但是孩子们惊魂未定，什么也吃不下去。这时妖精开始喝酒。想到有那么多美味佳肴来款待他的朋友，他心中高兴极了，于是便开怀畅饮，比平时多喝了10多杯酒，结果喝得醉意蒙目龙，不得不上床睡觉去了。

妖精有七个女儿，还全是孩子。这些小妖精脸色很美，因为她们也和爸爸一样吃新鲜的生肉。她们长着圆圆的小灰眼睛，钩鼻子，嘴巴大大的，牙齿很稀，但却又尖又长。眼下她们还不是很凶残，但是正朝着这方面发展，因为她们已经咬过一些小孩，吸过他们的血。

七个小妖精早早就睡了。她们全挤在一张大床上，头上戴着金色花冠。房间里还有同样大的一张床，妖精的妻子就安排那七个小男孩睡在那儿，自己随后回到丈夫身边睡觉去了。

小拇指想到妖精可能后悔没把他们当晚杀死，心中害怕，睡不着。他注意到七个小妖头上金戴着金冠，于是就半夜里爬起来，把自己和六个哥哥的便帽取下，轻轻戴到七个小妖头上，而把七个小妖的金冠戴到自己和哥哥们头上。这样，妖精万一来杀他们时，就会弄错。

事情果然不出小拇指所料，因为妖精半夜醒来时，真的后悔没把他们立刻杀掉，于是猛地跳下床来，手持大砍刀，边走边说：

“去看看那几个小家伙怎么样了，这下可别再犹犹豫豫了。”

他摸索着走到女儿的房间里，首先来到七个男孩睡的那张床边。除了小拇指外，其他孩子全睡着了。妖精用手摸了摸小拇指和他的几个哥哥的脑袋，吓得小拇指魂不附体。妖精摸他们的头时触到了金冠，忙说：

“啊！我差点杀错了，看来昨晚我真的喝多了一点！”

然后他来到女儿床边，手摸到了她们头上戴的便帽。

“哈哈，原来这批好货在这儿！”妖精说，“那就放心大胆地下手吧！”

说完，他便举起大砍刀，咔嚓咔嚓地砍死了他的七个女儿。他觉得自己干得很漂亮，又得意地摸到妻子身边睡觉去了。

小拇指刚一听到妖精的呼噜声，就赶紧把他的几个哥哥唤醒，叫他们马上穿好衣服，跟他一起逃走。他们轻手轻脚，悄悄来到花园，跳过围墙，逃命去了。他们浑身发抖地跑呀跑，跑了一个通宵，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

妖精第二天醒来后对妻子说：

“快上楼去，把昨晚来的那些小家伙给煮了吧。”

妻子听错了话，以为是叫她去给孩子们穿衣服，感到十分惊奇：丈夫怎么突然发起善心来了呢？

可是，等她上楼一看却吓坏了，原来她的七个女儿全给杀死了，一个个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她见到这情景，顿时吓晕过去了（女人碰到这种情况后的第一个反应总是这样）。

妖精怕他妻子干这活儿的时间拖得太久，就亲自上楼来帮忙。但他一见到这可怕的场面，也和他妻子一样惊呆了。

“啊，我都干了些什么啊？”他喊叫道，“我得找他们算账，这帮坏蛋，等着吧！”

他立刻朝妻子脸上泼了一盆凉水，使她苏醒过来。

“快去把我的七里靴拿来，”他对妻子说，“我要去把他们给捉回来。”

于是妖精出发了。他向四面八方奔跑了好一阵，才终于走上孩子们逃跑的那条路。

这时，那些可怜的孩子只差一百多步就能到家了。突然，他们发现妖精翻山越岭追上来了，而且看到他越过大河就像跨一条小溪那么容易。小拇指发现附近有一个山洞，就让他的六个哥哥藏到里面去，自己躲在洞口，眼睛注视着妖精的动静。

妖精跑了许多冤枉路，加上穿七里靴走路更费劲，累坏了，想停下来休息一下。他正好坐到孩子们藏身的岩石上。由于他疲劳不堪，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鼾声如雷。这可怕的鼾声把孩子们吓坏了，就像头天晚上妖精提刀要杀他们时一样。

小拇指倒不那样害怕。他叫几个哥哥赶紧趁妖精睡着了的机会逃回家去，他自己另有打算，不必为他担心。哥哥们听了他的话，飞快地跑回家中。

小拇指悄悄走近妖精身旁，把他穿的七里靴轻轻地脱了下来，穿在自己脚上。那靴子又宽又大，可因为是魔靴，能够随人腿脚的大小而变化，所以小拇指穿上后觉得正合适，就像是为他专门定做的一样，不大不小。

小拇指穿上魔靴后一口气跑到妖精家里。这时妖精的妻子正坐在被杀死的七个女儿身边伤心哭泣。

“你的丈夫遇到了很大危险，”小拇指对她说，“他被一帮强盗抓住了。强盗威胁他说，如果他不把自己所有的金银财宝献给他们，他就会被砍头。就在强盗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的时候，他一眼瞧见了我，求我来向你求救，要你把他的所有财宝毫不保留地统统交给我，否则强盗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他。由于事情紧急，他要我穿上他的七里靴，以便尽快赶到这儿，而且这样一来你也不会怀疑我是骗子了。瞧，七里靴就在我的脚上。”

心地善良的妖精妻子惊慌失措，马上把家中的金银财宝全部交给了小拇指。尽管她丈夫是个吃小孩的妖精，但对她来说却不失为一个好丈夫。

小拇指带着妖精的财宝回到家里，从此一家人过着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