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6

六月,江南水灾,死伤无数。朝廷派人赈灾,运送粮食的队伍却在途中被劫,至今下落不明。

灾还得赈,人也是找,但派谁去却成了难题。

圣上已经不年轻了,元后所出的太子一党和继后所出的三皇子一党向来在朝中水火不融。

前次赈灾,圣上派的是太子党的人,却出了这样的事,这次再派人去,三皇子党的人肯定是要争一争的。偏太子一党的人查出赈灾队伍被劫前后,三皇子一派曾有人调动过人手跟着运送粮食的队伍。哪怕三皇子叫屈,圣上却不想再用他推荐的官员,最后选了八皇子也就是庄王任特使去江南赈灾兼调查赈灾粮被劫一事。

算算时间,庄王这会儿应该在江南,跟圣上的亲信袁大将军在一起。朝中的人都是这般认为,穆瑛听着消息,一度还想过庄王去江南会不会也遇着劫匪,想不到却在水月观看到了她。

石柔并没有听说江南水灾一事,更不知道曹尔绅奉命赈灾。

武阴县今年算风调雨顺,赵大娘还曾提过夏天的雨水比往年略少了点,村前的溪流没有以往水量大,但灌溉农田还是够的。她还当别处也是一样,却不知江南一度成了泽国。许多逃难的百姓差点就到了京城,甚至有几个还在武阴县上有过停留,但都没从水月观前过,石柔也就没听到消息。

曹尔绅是圣上定的钦差,又有前头赈灾粮被劫的事,此次前去可以说责任重大,但他却绕道到了乡下偏僻的道观里,就是有人见过他几面,消息一时也传不到京里去。

除非是被京城来的人瞧见了,比如穆瑛。

穆瑛抿了抿唇,也知自己见着石柔一时激动,说话没有遮拦,都没能忍住看到庄王的诧异,听庄王说要灭口,心下惶恐,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石柔也跟着一愣,暂时没去想曹尔绅出现在这儿的理由,微笑说道:“王爷莫要吓唬我这表妹,她难得来看我,还要在此处住上一段日子。要是时间凑巧,二位还能一同回京呢。”

既然曹尔绅称要灭口,她把人留在此处,曹尔绅也就没了灭口的必要。至于他回京后事情会不会被拆穿,石柔观他行事,猜他大约没在怕。

曹尔绅听到石柔开口求情,轻哼了一声。

“你们倒是姐妹情深。”

这话在石柔听来总有一股讽刺意味,石柔想到曹尔绅与三皇子关系亲密的传闻,心下闪过许多念头,却又不想去深究。

“若不是王爷仁善,贫道也不敢开口。”

“仁善?这话我听着都不信。”曹尔绅说着,目光在石柔和穆瑛身上转了一圈,慢慢又懒懒散散地定在石柔身上,“如果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怎么选?”

石柔的眸光闪了闪,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伤痕,轻笑说道:“王爷又说笑。我与表妹怎会落在两难的境地。莫不是我这观主太没用,招来了歹人,让表妹也跟着遇险?”

曹尔绅沉默片刻,淡淡应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真遇此劫数,还请王爷借名头让贫道用用,想来那些歹人听了王爷威名定吓得再不敢来了。”石柔打趣了一句,又关切道:“王爷,外面风大,可要让厨房送些热汤过去?这样的天气,喝碗暖暖的芝麻糊是最好不过了。”

曹尔绅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半晌才回了一个字。

“可。”

说完,他便转身回了院子。

穆瑛不由松了一口气,张开嘴想问什么,又怕被人听着,马上警惕地闭上,一双眼睛带着大大的问号紧盯着石柔。

石柔轻笑,拉着她往院子里去。萱草正坐在廊下做鞋子,看到来人还愣了愣。她刚刚是听到些响动,还当是这样的天气都有香客上门,不知是不是吴有所说的生意,想不到却是穆瑛。

“表小姐。”萱草起身福了福身。

“巧蕊在前面搬行李呢,你先去帮忙,再去厨房弄些热汤来。”

“是。”萱草兴冲冲地应了一声,放下绣篮小跑着去了前院。

石柔听到萱草跟巧蕊激动地打了个招呼,不由失笑,又看向这会儿还有些没回过神的穆瑛。

“怎么了,是嫌我这地方太简陋了?”石柔打趣道。

穆瑛这才回神,伸手朝曹尔绅住的院子指了指。

“柔表姐,这是几时的事,你怎么瞒着?”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就是香客借住罢了,就像你住到水云庵一般。水月观不是尼庵,并不是只接待女客,尤其是这样的贵客,我也不敢往外推呀。”

“可你到底不是真的女冠!”

“怎么不是,我连女冠文书都办了,还曾去外面驱过邪捉过妖。”石柔说着拉过穆瑛的手,煞有介其地盯着她的脸看,“我观妹妹面相,是个福泽深厚的,将来嫁得如意郎君,可得记着来观里添些香油。”

“柔表姐~”穆瑛急地跺脚,劝道:“不过是脸上多了一道疤,用脂粉遮遮就好了,何至于真避到此处长伴青灯?”

“你不曾在这儿住过,不知山野之地的静美。这道疤在你们眼中是疤,在我眼中却是脱离既定人生的钥匙。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替我忧心,我却更忧心身在红尘将来不知要嫁入哪户高门的你。”

“也不是所有的高门子弟都是不成器的。”穆瑛嘟囔道,到底年纪还小,还羞于提起这些,怕提了要被人打趣。

石柔自不会放过这样的话头,促狭问道:“是吗?不知是哪家公子入了你的眼,得你另眼相看?”

“哎呀,哪有什么公子!柔表姐净会说这些打趣我。”

“好吧,我不说了,且跟你说说正经事。你能在观中住多久,我看这一时半会儿的,你是走不了了。”

“我原是打算住半个月再回去,再久些也行,就怕弟弟会想我。”穆瑛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声,“外祖母的一个侄孙如今在府里借住。”

石柔听出她语气不对,问:“这位表弟可有什么不好?”

“什么表弟,这位孙家表哥比表姐你还大两岁呢。”

“大了你四岁,倒是……”石柔没有把话说破,微微挑了挑眉。

“表姐要这样,我可不跟你说话了。”

“好妹妹,快说说这位孙表哥是怎样的人物,瞧把你愁的。”

“倒不是我瞧不上他,这位表兄实在太迂腐了些,性子也不刚强,可我看外祖母似有跟姐姐一样的意思……”

“我可没有多的意思,就是跟你说笑一句罢了。倒也正好,你可以在我这儿多住几日。这次也不凑巧,不然把表弟也一并接过来,我带你们上山摘果子去。”

“表姐又说笑,以前连只蝶儿都扑不着,如今竟敢上山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且你们分别也不止三日。”石柔说着,就听到萱草和巧蕊说说笑笑地搬行李进来,“你且在这儿稍坐,我去厨房看看,先让你尝尝我近日做出来的吃食,等改日天气好些再让你看看我在山上大展神威。”

穆瑛只当石柔是在说笑,应道:“我可等着呢,表姐到时候可别走几步路就喘不过气来。”

穆瑛自小在幽州长大,当地的礼教没有京城严,她常跟武将家的小姐骑马出游,有时还会一块儿进山打猎。回了京城后,她因为规矩不够好大为苦恼,心下又为自己过人的体力暗暗得意。可惜京城的小姐不打架,论武力她定是不输任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