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裕兴堂回到正规

潘律师马上站起来反对,他说:“作为张再景裕兴堂诊所的雇员,曲士高不适合做证人。”

审判长说:“反对有效。”

王律师说:“审判长,被控告人的证据就在郑家华院长的医院里。”

此话一出,法庭内又是一片哗然。

审判长不得不再一次举起锤子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肃静下来。

王律师继续说:“其实,我没有拿出这份重要的证据,就是为了顾及郑博士的面子,郑博士,我听说您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您敢对您的上帝发誓,说吕秀儿没在你们医院就过诊,她的病案里没有描述她已经胎死腹中,需要引产的记录吗?”

郑家华万万没想到,王朝林会利用他的宗教信仰狠狠地将了他一军,他顿时像被蝎子蛰了一般,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心想,如果自己承认王律师说的是事实,那么,郭大明就由控告人变成了诈骗犯,这可是姜大勋副局长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如果不承认吧,他不仅内心受到深深地谴责,感觉自己真的欺骗了万能的上帝,还担心将来事情一旦水落石出,自己必将受到连累。郑家华一时心乱如麻,如同在暴风雨中失了舵的舟船,在大海里漂浮不定,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面对投向他的无数双询问的目光,郑家华一时不知所措,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在鉴定席上,他如坐针毡,心里暗暗叫苦,姜大勋啊姜大勋,这次我可被你给害惨了,都是因为你公报私仇,想借此事狠狠打压张再景一番,让他从此难以翻身。所以,你才提前打电话通知我,让我查看近期的病案,一旦发现有吕秀儿的病案,务必将它藏匿起来,别让张再景的律师找到,你说只要没有证据,张再景再怎么狡辩,也赢不了这场官司,到那时,我们都可以好好出一口心中的恶气。可是你哪里知道,在我藏匿这份病案之前,病案室的老王早已看到了它,这件事瞒得了别人,根本瞒不了他。按照医院的规定,病人的病案任何人不得私自取走,就是院长也不行,我只能当着老王的面,将病案暂时藏在书橱里,我以为老王无论如何也不敢擅自将病案交给王律师,除非他不想在隆华医院继续干了,已经五十多岁的人,离开隆华医院,他到哪里再去找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所以,我吃定老王也没有胆量将吕秀儿的病案泄露出去,只要王律师找不到病案,张再景他们就拿不到证据自证清白,这场官司对他就会十分不利。

刚才听王律师的口吻,好像他已经拿到了确凿的证据,只是为了顾及我的面子才没有出示,这个王律师可真是神通广大呀,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才从老王手里拿到了吕秀儿的病案,唉!这也怪我呀,平时没好好善待老王,关键时刻他才会背叛了我。

我一个堂堂的医学博士、医院院长,竟然愚蠢到帮姜大勋隐瞒病案,真是糊涂至极!通过这一年的交往,自己也看出来了,姜大勋真的不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学者型官员,根本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自己以后千万要长记性,少跟他来往。如果今天在法庭上,王律师当场将病历公布出来,让我这张脸往何哪里搁?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们还会以为上次中西医打擂比武,我输给了张再景,这次是蓄意报复他呢,我郑家华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医学博士,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如此小鸡肚肠啊,再说了,不过是一次比试失败而已,能说明什么问题?根本无法否定西医比中医更科学的实事,这已经是所有有知识、有文化人们的共识,不是我一个人的偏见。以我的身份和地位,根本就没有将上次比试的结果太放在心上,过去了就过去了,自己对张再景的敌意也很快消失了,如果因为这个官司,被人们议论自己出于私心,故意隐瞒病案,帮助郭大明陷害张再景,那后果可就严重了,自己将面临着失去公众信任的危机,以后在兴州,还怎么混得下去?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自己一时糊涂,才上了姜大勋的当?他姜大勋不是很想看到张再景输了官司的狼狈样子吗?可他的人呢,现在躲在哪里?郑家华自从进了法庭的大门,就一直在寻找姜大勋的身影,可始终也没找到,说不定这个时候,他正躲在办公室里喝着凉茶,想象着郑家华作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正在法庭上拼命帮助郭大明赢下这场官司呢。

郑家华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气恼,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烦躁不安,汗流浃背,偏偏刘老中医又不知趣,反复在问他,鉴于目前他的处境,要不要跟审判长申请回避一下?若是这个关键时刻,自己选择回避,他岂不是连话语权都没有了?所以,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且看事态如何发展再说。

这时,王律师又站起来要求发言,审判长同意了。

王律师说:“郑博士,请您好好想一想,如果您这一次不肯说实话,其结果是非常严重的,如果郭大明因此赢了这场官司,那么,以后敲诈医生的案件就会越来越多,最后,必将成为一个社会性的问题,到那时,你必将成为历史的罪人,受到无数同行的指责和唾骂……”

听到这里,潘律师“忽”地站起身来,打断王律师的话,声嘶力竭地说:“审判长,被控告方律师肆无忌惮恐吓医事鉴定委员会的成员,违背了法庭纪律,其性质极其恶劣,请求审判长将其驱逐出法庭,以正我法庭的秩序。”

法庭上顿时一片哗然,旁观席上的人们更是议论纷纷。

审判长不停地敲着桌子,喊道“肃静,肃静”,但也无济于事,审判员趁机将两张处方和张再景的笔迹呈交给审判长。

审判长一看,郭大明提供的那张处方和张再景的笔迹相差悬殊,他随手递给了笔迹鉴定专家,笔迹鉴定专家微笑着将鉴定结果指给刘老中医看,郑家华在一旁也看到了,心里又是一惊,他掏出手绢,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儿。

案情已经越来越明显了,稍微有点智商的人也会看出来,郭大明就是利用死胎在敲诈张再景,郑家华想,如果自己再像鸵鸟一般缩头缩脑,形势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如果此时悬崖勒马,或许还能把自己解脱出来,想到这里,他突然站了起来,对审判长说:“审判长,我可以说两句吗?”

看到审判长的示意,他说:“我们医院的确有一份吕秀儿的病案,也记载了她已经胎死腹中的情况,妇产科大夫当时要求她马上引产,但被她拒绝了,并按上了手印,上次王律师到我们医院查病案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份病案恰巧给漏掉了,开庭之前,我想带过来的,由于来得匆忙,竟然忘记了。”一边说,他一边观察王律师脸上的表情变化,王律师好像胜算在胸,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而他旁边的张再景不由自主地出了一口长气。

郑家华话音刚落,法庭上像滚热的油锅里倒进了一瓢冷水,顿时炸开了,王律师望着潘律师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潘律师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他站起来,大声问道:“郑院长,您确定您没搞错吗?”

郑家华点点头,小声说:“我确定。”

说出这三个字,郑家华如释重负。

审判长宣布休庭二十分钟,他和审判员、鉴定员们经过合议之后,重新开庭,并当场宣布:“控告方郭大明状告张再景医生用药不当导致吕秀儿堕胎的罪名不成立,被控告方张再景医生无过错,控告人如果不服一审结果,可于判决之日起,十日内向上级法院提出上诉,退庭。”

郑家华走出法庭,一眼看见了王律师,他向王律师伸出手说:“谢谢你在法庭上顾及我的面子,请拿来吧。”

王律师一脸懵懂地问:“拿什么?”

郑家华说:“你在我们医院拿到的确凿证据呀,在法庭上没看见你递交给审判长。”

王律师哈哈大笑,说:“郑院长,我并没有看到吕秀儿那份病案,也没有你所说的确凿证据,刚才在法庭上,是你自己承认你们医院有吕秀儿的病案,上面记载的内容也是你亲口告诉大家的,难道不是吗?”

“你……你竟然在法庭上讹诈我?”郑家华气得浑身发抖。

王律师得意地问他:“郑院长,你拥有这么聪慧的大脑,难道没听说过兵不厌诈这句成语吗?”

郑家华用手颤抖的手指,指着王律师说:“你当律师的都这么无耻,没有底线吗?”

王律师伸出手来,说:“郑院长,握握手吧,官司已经打完了,咱们之间的恩怨也随时了结了,所谓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也许以后我们还用得着彼此。”

郑家华并没有去握王律师的手,他冷笑一声,说:“恐怕我和你成不了朋友。”

说完转身而去,王律师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说:“郑院长,您就不能学学人家张会长的宽厚气度,刚才我问他,要不要反告郭大明诬陷敲诈罪,人家张会长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已经赢了官司,就放他一马吧。’你听听人家的”

郑家华显然听见了此话,他并没有减慢脚步,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己那辆黑色轿车旁,司机早就等在旁边,见他过来,连忙替他打开车门,他连平时客套的“谢谢”都没有说,一头钻进了车内。

司机问他去哪里?

他竟然说了句随便。

司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随便是哪里?”

他叹了口气,悠悠地说:“还能去哪里?回医院吧。”

说完,他将头无力地靠在座位的后背上,闭上了眼睛,法庭上的一幕幕,又在他脑海里浮现了出来,张再景的镇静淡然,王律师的咄咄逼人,郭大明的装模作样,潘律师的物理狡辩,每一个细节似乎又在他脑子里重演了一遍,他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样子,反正,不会是光彩的形象。

“郑院长,你今天的表现可以说跟你的学历一点都不相称呀。”车里传来姜大勋的声音,着实把郑家华吓了一跳,若不是坐在车子里,他肯定会从座位上蹦起来。

“姜副局长,你……你是什么时候上的车?”他回过头去问姜大勋。

姜大勋说:“我比你早上来了一会儿,郑院长,从你在法庭上的表现来看,你虽然智商过人,但情商却令人堪忧啊。”

姜大勋既然把话说的真难听,郑家华也不想再跟他讲面子了,他说:“姜副局长,今天我在法庭上,我之所以出现那么尴尬的处境,都是拜你所赐。”

姜大勋没想到郑家华会对他反唇相讥,他从反光镜中观察了一下司机在的反应,担心郑家华说出更难听的话,引起司机的主意,万一那个不可言传的秘密被司机传播出去,对他、对郑家华都十分不利,想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说:“郑院长,法庭上的惊涛骇浪把你给吓坏了吧?我本来打算接你一起吃饭的,也算是给你压压惊,现在看来,郑院长没有这个心情,既然你想回医院,那我就改天再请你吧,请司机前面停一下,我先下车了。”

郑家华巴不得姜大勋赶紧滚蛋,就说了声:“多谢姜副局长的好意,我心领了,请副局长走好。”

再说张再景赢了这场官司,全家人都格外高兴。

裕兴堂重新回到了原来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