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 序

中国社会学的发轫,起于变法维新与共和鼎革之际。先是康有为经由经学革命而提出的“大同说”,后有章太炎通过再造历史民族而确立的“正信观”,为这场现代思想变革的底色。而康、梁所倡导的“合群立会”主张,或是严复借移译西学而确立的群学思想,则是由西学东渐而来的另一层底色。

现代中国所经世变之亟,社会学之为新学,形成伊始便承担着综合学问的角色。章太炎先生说:“人类有各种学术,则有统一科学之二法。其一,欲发现一切科学之原理,而据此原理,以综合一切科学者,是为哲学之目的,此所以称科学之科学也。其二,欲测定复杂之程度,而使一切科学,从其发现之早晚而排列之,是为社会学之任务,此所以亦称科学之科学也。”(章太炎译《社会学》)严复先生主张“以群学为纲”,认为“群学之目,如政治,如刑名,如理财,如史学,皆治事者所当有事者也。”(《西学门径功用》)

由此可见,从百余年前中国社会学发生以来,即确立了上接中国经史传统、下融西方科学观念,上识国体、下察民情的基本精神,不仅作为引入和融合各种思潮学说的桥梁,而且为各个学科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概念和方法。百年间,社会学也曾伴随现代中国曲折前行的道路,经历有多变的命运。

从民国时期社会学的诞生,到20世纪70年代末社会学的恢复重建,北京大学在社会学学科发展上始终产生着重要影响。如今的学科体系,汇合有1952年院系调整之前北京大学和燕京大学的两大学术传统。民国期间北京大学虽未有社会学的系科建制,但李大钊、陶孟和、梁漱溟等先生一直通过课堂教学和政治实践传播社会学思想。燕京大学则学科设置齐备,前有步济时、甘博等国外社会学家的贡献,以及吴文藻、杨开道、杨堃等第一批中国社会学家的开拓性工作;后有李安宅、林耀华、费孝通和瞿同祖等学者发扬光大,由此奠定了中国现代社会科学史中最具学术创造力的“燕京学派”。改革开放以来,雷洁琼、费孝通和袁方等先生为北京大学社会学系的复建和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的成立,倾注了毕生心血,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学术遗产。

北京大学社会学前辈始终致力于社会学“中国化”的事业。无论是马克思主义学说的传入和践行,还是乡村建设运动的展开;无论是基于中国社会本位的社区研究及实验,还是有关中国文明传统及其历史变迁的探究;无论是对于中国边疆区域的田野考察,还是关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理论构建;无论是对美国芝加哥学派的借鉴,还是对法国“年鉴学派”的引进,无不被纳入社会学家的视野之中,并真正为代代后学培育了立国化民的社会关怀感和学术使命感。时至今日,世界历史有了新的图景,中国文明也迎来了复兴的时代。今天的社会学家不仅需要有宏阔开放的眼光,需要细致观察社会生活变化的点点滴滴,更需要不断追溯以往,去重新领悟先贤们的智慧和胸怀。

诚如费孝通先生所说:“从宏观的人类文化史和全球视野来看,世界上的很多问题,经过很多波折、失误、冲突、破坏之后,恰恰又不得不回到先贤们早已经关注、探讨和教诲的那些基点上。社会学充分认识这种历史荣辱兴衰的大轮回,有助于我们从总体上把握我们很多社会现象和社会问题的脉络,在面对人类社会的巨大变局的时代,能够‘心有灵犀’,充分‘领悟’这个时代的‘言外之意’。”(《试谈扩展社会学的传统界限》)

为传承中国社会学的学术传统,推进中国社会学的未来发展,北京大学社会学系编纂出版“百年中国社会学丛书”,通过系统整理以北京大学和燕京大学为主的前辈学人的研究成果,全面呈现中国社会学百年以来所确立的学科范式、视角、概念和方法,以飨读者。

因丛书所收篇目部分为20世纪早期刊印,其语言习惯、遣词造句等有较明显的时代印痕,且作者自有其文字风格,为尊重历史和作者,均依原版本照录;丛书底本脱、衍、讹、倒之处,唯明显且影响阅读者径改之,不出校记;数字、标点符号的用法,在不损害原义的情况下,从现行规范统一校订。特此说明。

北京大学社会学系

201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