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留住

黑夜中，叶沁睁开了眼睛。一个巨大的失乐者，正从上方俯视着她。它的眼神让叶沁觉得熟悉，这种熟悉让她浑身冰冷。叶沁大喊一声，再次醒了过来。罗西正关切的看着惊魂未定的她。……还好，只是个噩梦。

这时，手环提示，失乐者准备靠近。叶沁死死盯着四周的动静。月光落在水面上，晕开一汪银色。风也似乎停住了，凌晨的湖面格外宁静。没有一丝异动。

“看起来，我们这两条鱼还真选对了地方。”罗西说道。

很远的地方传来怪物不绝的啸叫，随即便看见火光，那是黑街的方向。这夜针对能力者的攻击比前一天更加猛烈了。

湖面依旧没有动静。叶沁松了口气，正要坐下去，便看到前方的湖水被什么东西劈开了。整片湖水大幅度震荡起来——“后面也有！”叶沁大声喊道。

几道黑影从四面朝船的方向飞速逼近，粗暴的在水面上划开一道道白色的口子。黑影到了跟前，叶沁终于看清那些怪物。和头天夜里他们看到的失乐者不同，这些怪物的形态如鱼般纤长，足肢却又健壮有力，头部还戴着类似呼吸罩的零部件。这些并不协调的身体部件拼接在一起，让它们看起来奇异又骇人。它们从喉咙处发出‘嗬——嗬——’的怪叫，伴随着很多不明所以的暗哑杂音。乍一听，会觉得其中似乎还掺杂着几个熟悉的词汇。

“叶沁，它们过来了！”罗西说道。

船只剧烈的晃动了起来，鱼形失乐者正从下面撞击着船板。这样下去，小船很快就会被撞沉的！

“罗西，你看好船！”叶沁吩咐道。不再迟疑，她召唤出画灵。

比起在岸上，前来骚扰的失乐者数量确实少了不少。叶沁尚且能应付。但整场战斗比她想着的更加艰难。她自己并不擅长水上作战。罗西全力让船保持平稳，尽可能为她创造输出空间。暗夜中，叶沁好几次分神去看上方的时间。那滴滴答答催命一般的倒计时，此刻竟成了她的动力。她想着，再多坚持一秒，他们就离黎明更近一点。

失乐者纷纷没入水中，水面荡起层层涟漪。黎明前熹微的一线天光穿过云层，落在水面上。像是一滴牛奶掉进墨水中，很快就吞没了。进攻停了下来。湖面上也看不到失乐者的黑影。像受到了统一指令，它们一同消失了。

“那些怪物好像撤退了。”叶沁说道。

“几点了？”罗西问道。

叶沁看了一眼手环，时间显示在凌晨4:50。她疑惑的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还没到五点，是进攻的命令提前结束了吗？”她问道。

罗西向她比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他指了指船底。叶沁从船边小心的探出头去，船底和水面相接的地方，水纹从里到外一圈圈荡漾开去。没有异样。

“咕嘟。”水面上冒出一个气泡来。

“咕嘟嘟。”紧接着又是一串。

那些怪物还聚集在下面！

——咚！小船剧烈的摇晃起来。那些失乐者像是有意为之。它们不再杂乱无章的撞击船的侧面，而是将攻击目标全部集中在船底一点。——咚！！每一次撞击，都比上一次更加有力。——咚！！！船大幅度的歪斜向一侧，整个船头都被顶了起来。

叶沁和罗西落水之前，叶沁看到船以一种近乎直立的姿势插入水中，又倾倒下去。

冷。

冰冷的湖水灌进叶沁的口鼻。她的第一反应，沙漠绿洲中的湖水竟是这般刺骨的冷。

一双手轻轻接住了她，然后往上一送。叶沁的头浮出水面，得以重新呼吸到空气。“叶沁，身体放松，不要怕，我在这里。”罗西第一时间游到她的身边，将她推向了船板。“你先上。”他用力的将叶沁托上了船。

叶沁转身去拉他。“罗西，把手给我。”

仓促间，罗西朝叶沁露出了一个笑容。

“快，给我。”她喊道。

罗西向她伸出了手。叶沁的手指刚碰到罗西的手指，便看到他身后水波震荡，须臾间冒出一个失乐者的头来。它伸出像腹鳍一样的东西，死死的勾住罗西，往水里拽去！

“罗西，小心！”叶沁伸出的手落了空。

这一切发生在几秒之间，叶沁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见罗西消失在自己面前。没时间多犹豫，她深吸一口气潜回水中，用力朝罗西那边游去。

叶沁的胸口被水挤压着，肺部也因为憋气而一阵阵刺痛。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要一去想什么，就只能想到罗西没入水中前朝她露出的那个短暂的笑容。在这片土地上，一切都消逝的如此迅疾且不可察。生命、同伴、甚至是最简单的快乐。可她想要留住那个笑容……

她要留住那个笑容！！

叶沁抓到了他！她捧住了他的脸。罗西闭着眼，失去了意识，睫毛脆弱的覆在脸上，在眼底投下一道死亡的阴影。

她贴上他的唇。将气息渡入他口中。她的心脏狂乱的跳动着，恐惧、伤心……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让它迸裂开来。叶沁的眼睛又酸又涨，像是填满了眼泪，可又或许那只是湖水。她绕到罗西身后，抱住他朝着光亮处游去。

再坚持一下……只要再坚持一下。

周围的水波剧烈的震荡着，水草也狂乱的摇摆起来。在某一瞬间，水底迸发出一种巨大的轰鸣。起初叶沁以为是幻听，后来发现那是失乐者的吼叫。连绵细长，像歌声，更像悲鸣。

“回去……回、海里……去。回海……里去。回去……回去。”

它们……在说什么？它们不是些没有意识的怪物吗……怎么会说人的语言？

来不及多想，那些怪物已经贴到叶沁的后脑勺，腥热的热气打在她脸颊边，它们搅动湖水，四周变得浑浊不清。

罗西撑不了多久，叶沁觉得自己必须抓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