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越王城里死了几个乞丐

“虽然我们卑微又穷苦,但就算最艰难的时刻,我们依然未曾想过放弃……”辟邪坟前,孙厌生讲述着山神庙里三个乞丐少年少女相依为命的故事和真挚友谊。这让初来乍到江湖的洛东坡听得颇为感动。

“不知那位清宁姑娘如今在何处?”黄衣少年顺口问道。

“在城内的药铺里。”孙厌生与洛东坡对视一眼,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细细思索之下,竟不自觉寒栗起来,恐惧遍袭全身。他忍不住想着,如果梁凤梧杀自己灭口不成,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清宁?

向来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的惫懒少年像是突然转了性子,面露急切之色转身撒腿便跑,朝城内跑去。洛东坡瞧见少年模样,满脸费解的摸着脑袋,忽然呀了一声,瞪大眼眸,提着长风枪纵身一跃数丈外,跟了过去。

两少年火急火燎赶到扁鹊药铺,洛东坡拍门许久无人应,于是一脚踹开了店门,孙厌生径直朝后院病堂找去,哪知里里外外将药铺翻了个遍,竟是空无一人!

清宁不见了。就连华大夫也无影无踪。乞丐少年仿佛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耸拉着肩站在清宁曾躺的病床前。

……

其实山神庙那会儿,一袭儒服的年轻公子伫立树梢,本欲出手,后瞧见黄衣少年从山神庙内走出,一杆长风枪解救孙厌生于危难之中,才放下心来。转换目标,盯上挨了一枪侥幸捡得性命的那名朱府扈从。直到后者跌跌撞撞径过城郊密林时,年轻公子才陡然现身,挡其去路。那扈从微怔,警惕又茫然。

苏墨染有心威慑,不愿多费口舌,便如佛祖拈花般,右手拇指和中指拈起一片狭长如刀的竹叶,暗运书生意气汇聚指尖,飞叶似刃,在那扈从浑然来不及反应的间隙划过脸颊。那扈从一个激灵,仿若才回过神,伸手触摸感觉微微湿凉的侧脸,瞧见血迹,心中一惊,捂着脸痕肩伤连忙退步,被一石块绊倒,内心恐惧霎时倾泄如洪,一边贴地后挪一边放声哀求起来:“饶、饶命。英雄饶命……饶命啊!”

“饶你性命也可以,本公子问,你答。”年轻公子手中不知何时又拈起一片竹叶,指尖摩挲着。

惊慌的扈从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忙点头:“小人定知无不言,如实相告。”

“你受谁差遣?”年轻公子微微抬眼。

“小人不知、不知公子何意。”那人眼神闪烁,稍有犹豫,支支吾吾回道。

年轻公子冷哼了声不见棺材不掉泪,手中竹叶如刀再次屈指弹出,只见一道锋如白刃的碧绿光芒陡然飞射而去,迸溅一滩鲜血,竟割了一只耳朵。那扈从蜷缩倒地,痛嚎不休:“别杀我……我、我说,我说……”

“你受谁差遣?”年轻公子语气平静,又问。

“是少爷,少爷命小人去杀那乞丐。”

“少爷是谁?”

“是梁凤梧梁公子,朱老爷的养子。”

“原因。”

“可、可能是为了五两银子。”那扈从带着哭腔,偷偷瞧了一眼年轻公子,发现后者眼神凌厉似有杀机,忙捂着侧脸跪在地上解释,“小人没说谎。是少爷、哦不,是梁公子说那少年身上藏有他五两银子,是几天前,一个跛脚乞丐刻意倒在回城的马车前讹诈的。”

年轻公子苏墨染闻言皱了皱眉:“说详细点。”

“大概是四五天前,公子陪着夫人进香回城,入城门后遇到一名跛脚的少年乞丐撞在马车前,受了惊吓。公子为表歉意,便赠了跛脚乞丐五两银子,打发了。”

“既是打发施舍,为何又要寻回?”

“公子有所不知,素日里,梁公子仁义好施散出去的银钱,超过一两银子的,都会让小人们暗中讨回。并且……”

“并且如何?”

“梁公子会吩咐小人们,顺手解决掉那些腌臜的乞丐,抛尸东郊坟林。”说到这里,满脸鲜血的扈从渐渐低下了头,似做了亏心事般,声音越来越低,“杀的人多了,城内乞丐越来越少,梁公子担心夫人终有一天发现端倪,便要求小人们的高堂父母或妻儿子女每每在夫人出城进香前,换上破烂衣裳,扮灰头土脸,冒充那些乞儿模样,汇聚在吴越庙前等候施舍,讨夫人欢心。最后讨得的银钱,一律收缴还给梁公子……”

一字一句落入耳中,简直骇人听闻,年轻公子对梁凤梧的种种行经深感诧异和震惊,久久无言。他静静立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扈从只觉周遭郊林莫名起了阵阵阴风,冰凉刺骨,不由寒栗。

良久之后,苏墨染重新开口:“为了收回那五两银子,梁凤梧便命人杀了辟邪、就是那跛脚少年,搜身无果,才将目标转移到了托运好友遗体的孙厌生身上?”

扈从点头复又摇头:“那位跛脚的兄弟起初得赔银五两,梁公子碍于夫人颜面不宜明夺,抽得空闲时才派手下找寻,幸运的是,当找到小乞丐躲避风雨的山神庙窝巢时,跛脚少年已不见影踪,我们的人苦等三日无果,便就此复了命草草交差。本以为这事儿至此翻篇,哪曾想昨夜千金楼,那跛脚少年竟蓄谋欲杀害谢姑娘,事情败露被梁公子认了出来,这才……”

苏墨染不忍再听,伸手示意,打住了扈从:“梁凤梧的荒唐事,朱老爷是怎样的态度?以财神爷手眼通天的能耐,在这越王城眼皮底下,不可能被全然蒙蔽毫不知情。”

那扈从唯唯诺诺回道:“老爷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老爷素来疼爱夫人,爱屋及乌,故而对梁公子也宠幸得紧。何况梁公子虽然荒唐,一腔赤诚孝心做不得假。越王城里不过是死了几个微不足道的乞丐,他们多有残缺,苟延残喘也未必熬得过今年寒冬天。梁公子这种行为有失妥当却算不上伤天害理,老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梁公子任性而为了。”

“好一个不过是死了几个微不足道的乞丐。”年轻公子苦涩地笑了几声,一双眼眸寒光闪闪,泪水欲夺眶而出,“好一个有失妥当却算不上伤天害理。好一个随梁公子任性而为……”

“在尔等眼里,竟是这般视人命如草芥吗?”年轻公子含泪大笑,周身书生意气陡然迸发,如洪水猛兽席卷周遭,以至狂风大作,飞沙走砾凌空乱舞。根本瞧不见他如何出手,那扈从便被苏墨染单手提起,憋得面红耳赤。

“饶,饶命……咳咳。”

“今日若放过了你,东郊坟林的那些冤魂,怕是不会放过我苏墨染呐!”年轻公子稍一用力,掐断了眼前人脖颈,气机断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