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溪里的口味虾
对于虾子的记忆,最难忘的便是与父亲捞虾米的那些岁月。几乎每一年父亲都会去村庄附近的两条小溪里捞虾米。从小溪里捞来的虾米,味道极是纯正,这也许是因为那清澈见底的溪水和源清流洁的水质。
商朝的伊尹也说过:“凡味之本,水最为始。”就是说,要想做出好的味道,水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明代李时珍也说过:“地降甘行。”这里的地降之水,既可以理解为地下水,也可以理解为从地下流出来的水。古人认为,这些水可以祛除一切鱼虾果蔬的毒菌。
父亲常去的两条小溪,溪水均是各处地下溢出之水,加上当时茂密的森林,那些水都是天然而没有受到任何污染的纯净水。虾米在这样好的水质里生长,口味自然是其他环境里生长的虾米难以媲美的。
与父亲捞虾的那些岁月,是我少年时代最为快乐的时光。那时体验到的不仅是好水,还有清澈明亮的水塘和溪水两岸高大茂密的树林。山水之美、自然之美,在我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父亲对捞虾有一种独特的情感。年轻时的父亲,他的夏天几乎是与溪水相伴的。所以,每当我从溪边走过,与父亲捞虾的点滴记忆就会穿越时空,朝我走来。
夏天时,溪水总会时不时地涨起来。父亲看着涨满的溪水,脸上便会溢满喜悦。父亲说,等水消退了,溪水里的虾子就会多起来。溪水似乎就像父亲喃喃自语时希望的那样,水退了,溪流更加清澈,虾子更加丰美。而这个时候,父亲便会拿上家里的捞篼,腰里别着一个大竹篓,朝小溪走去。
每次父亲都会从临河的溪沟那头开始,一个一个溪塘里去捞,动作有时就像拿着探雷器沿着溪流在那里探雷一样。你还别说,每次涨水之后,溪塘里的虾子会变得悠闲许多,它们就像是在那里闲庭信步一样。即便有人来了,它们也会视若不见。父亲拿着捞篼,将它慢悠悠地伸向正在漫步的虾子。捞虾时的父亲极为专注。他弯着身子,仿佛不是在捞虾,而是在敬拜溪水和溪水里的虾子。有些时候,捞篼里的虾子也会弹跳起来。跳出了捞篼的,父亲也从来不着急去把它们再捉回来。
父亲烹饪虾的兴趣丝毫不亚于捞虾的兴趣。每次看到竹篓里那满满当当的虾子时,我的心中也充满喜悦。那意味着,回到家里,我又可以吃到父亲做的一道道美味的口味虾。吃到那些虾子时,我便觉着奇怪,那些姜啊、蒜啊、酱油啊等等的东西,为啥到了父亲的手里,总能被他弄得那般地出神入化地香,什么香辣虾、油炸虾、蒸虾、煮虾、酱虾等等之类,吃起来都是特别地爽口、下饭。
我吃得最多的便是父亲做的酱辣虾。每到捞虾的季节,辣椒似乎也商量好了一般,在地里可着劲儿地招摇,红的青的,都成熟了。每回父亲从那溪水里捞回虾子,各色辣椒便一列列地在地里排好了队。有时,父亲会摘青辣椒,有时,摘的是红辣椒,有时,还会将青的和红的辣椒混合在一起。辣椒切得细细碎碎的,那便红是红来,青是青。只要将它们与切好的姜末、花椒等放在锅里翻炒,还没等虾子出锅呢,一阵阵的香味儿便腾腾地弥漫开来。
父亲捞来的虾子并不会一下子都吃完,父亲会用油将没吃完的虾子炒得焦黄焦黄的,然后,将它们放在太阳下晾晒。我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总要那么做,直到后来看到父亲在我上学时送给我的那些虾酱时,我才明白父亲的那份心。
其实,父亲最喜欢吃虾子了,每次捞到虾子,父亲都特别兴奋,父亲喜欢就着虾子喝酒。虾米下酒在父亲那里是一个奇特的过程。吃虾时,父亲会用筷子搛上一只两只的细虾子,放进嘴里一点一点儿地咀嚼。然后,举起那只酒碗,喝上一口,再让那酒在嘴里转上几圈。仿佛只有那酒与嚼碎的细虾融合到了一起,才有了无穷的乐趣。
别看父亲从溪沟里捞到的虾子个头儿小,我后来吃过的各样大虾与之相比,父亲炒的那些小虾才是世界上最为香美的。吃过虾子的父亲,第二天劲头儿都会变得鼓鼓的。仿佛吃了那些子米,精气神便一下子涌到父亲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