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夢(蔣士銓)

《臨川夢》傳奇,《曲海目》著錄,現存版本同《空谷香》。

臨川夢自序

蔣士銓

客謂予曰:“湯臨川,詞人也歟?”予曰:“何以知之?”曰:“讀《四夢》之曲,故知之。”予听然而笑曰:“然則子固歌者也,何足知臨川?”客慍曰:“非詞人,豈學人乎?”予曰:“《明史》及《玉茗堂全集》,非僻書,子曾見之歟?”曰:“未也。”予曰:“然則子固歌者也,又烏知學人?”乃取《明史·列傳》及《玉茗堂集》,約略示之,客慚而退。

嗚呼!臨川一生大節,不邇權貴,遞爲執政所抑,一官潦倒,里居二十年,白首事親,哀毀而卒,是忠孝完人也。觀其星變一疏,使爲臺諫,則朱雲、陽城矣。徐聞之講學明道,遂昌之滅虎縱囚,爲經師,爲循吏,又文翁、韓延壽、劉平、趙瑤、鍾離意、呂元膺、唐臨之流也。詞人云乎哉?

然則何以作此《四夢》也?曷觀臨川之言乎?題《牡丹亭》曰:“夢中之情,何必非眞?”題《紫釵》曰:“人生榮困,生死何常。爲歡苦不足,奈何?”題《邯鄲》曰:“岸谷滄桑,亦豈常醒之物耶?概云如夢,醒復何存?”題《南柯》曰:“人處六道中,嚬笑不可失也。夢了爲覺,情了爲佛,境有廣狹,力有强劣而已。”嗚呼!其視古今四海,一枕竅蟻穴耳。在夢言夢,他何計焉?

予恐天下如客者多矣,乃雜采各書,及《玉茗集》中所載種種情事,譜爲《臨川夢》一劇,摹繪先生人品,現身場上,庶幾癡人不以先生爲詞人也歟?嗟乎!先生以生爲夢,以死爲醒;予則以生爲死,以醒爲夢。於是引先生旣醒之身,復入於旣死之夢,且令《四夢》中人,與先生周旋於夢外之身,不亦荒唐可樂乎?獨惜婁江女子,爲公而死,其識力過於當時執政遠矣,特兼寫之,以爲醉夢者愧焉。然而予但爲夢中人說夢而已,固無與於醒者。客果以臨川爲詞人,又何不可之有哉?

甲午上巳[1],鉛山蔣士銓書於芳潤堂[2]

(《不登大雅文庫珍本戲曲叢刊》第二〇冊影印清乾隆四十六年序紅雪樓刻本《紅雪樓十二種塡詞》所收《臨川夢》卷首)

臨川夢題詞

闕名[3]

夢中言夢亦荒唐,難覓龍宮醒睡方。萬物有知形答影,百花無語色憐香。鷄蟲得喪成恩怨,鳥鼠因緣見短長。三十年來雙冷眼,去來今裏怕思量。

腐儒談理俗難醫,下士言情格苦卑。苟合皆無持正想,流連爭賞誨淫詞。人間世布珊瑚網,造化兒牽傀儡絲。脫屣榮枯生死外,老夫叉手看多時。

(同上《臨川夢》卷末)


[1] 甲午:乾隆三十四年(一七七四)。

[2] 題署之後有印章二枚:陰陽文方章“蔣士銓印”,陽文方章“清容”。

[3] 此二詩當爲蔣士銓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