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树立了周游世界的志向,得弄个钱财耗尽、流落异国的苦情戏码与之登配上。再加上必须让那俩兄弟勒紧裤腰带搭上我所有积蓄,见识一下列国友人崇尚的行为艺术,跪求各路大神的佐证赐教。怎么说都是笔放血等回本的买卖。可是,管他呢!大不了我下辈子做回神行太保。日夜兼程个十万八千里,不必艳羡别人骑的铁疙瘩。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心底的坎不好过。明明啥毛病都没有,还指望着青春尚在犹未老,天公拿我当个宝来着。谁知道呢,谁知道。谁知道我的艺术细胞害惨了我,更气人的是!那个狗逼小子真他妈听我瞎怂恿,要死不死的行为艺术险些让那辆敞篷车上了一棵美人树,差一点让我和俩个傻逼男人牵了牛头马面的手,去见了阎王。活该我们都是一群温室里培养出来的妈宝,受尽屈辱也不忘笑着跌倒,爬起来自辩方位,自挣温饱。与成功相仿,失败也是留给有思想准备的人。东风来了,西风撤,谁管我有没有准备好。
一个人,凄凄惨惨的走在夕阳点缀,黄昏铺设的繁华大街上。结伴的行人三三两两,偎依的情侣对影成双,好像各有美妙的故事可同对方讲。然而蓝笛呢。
她在想那场荒诞的车祸导致她胸口窒闷、核磁共振检查的结果、医生劝她治疗乳腺癌的话……
没什么好说的!简直比要我死还要糟贱我一万倍。你们胆敢再劝我去做手术,我必诅咒你们生堆儿子苦逼逼,生个闺女给人笑咪咪。
医生三分礼让,六分隐忍,自觉不差这一分薄面让被要割一只,留一只,表面被夺走半个雌性特征的女人羞辱。医生捂着袖口里的拳头想了想。积口德,讲武德,真要太岁头上动真格,拳头拌饭也好商量。
当好心的医生告诉另外两个,同她一道遭受车祸的男人:有个比审美疲劳还要不幸的消息,你们要听听看吗。(这是位有点搞笑的医生的原话,医生怎么也搞不明白,自己化悲痛为些许搞笑,怎么还没当上副院长)。
两个男人听了自觉要笑一笑来回复医生的好意。其中有一个听了甚至有点激动的拍了拍医生的肩膀,连带着医生都想附耳上前听听他是怎么评价自己的搞笑天赋的。
那个拍了医生肩膀的男人忧郁的说,我以为我听到的是一个坏到无底洞里的坏消息,经你这么绅士的一说,我顿时觉得冰冷的事实替我们抵御了寒风。
医生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心想,这又是个需要安慰的年轻男人。自觉还是离他们远点,保持医患关系的好。随即收起搞笑的义乌,换装称职的共情。
她现在在里面估计很难过,很虚弱。我请你们来外面过道讲话,主要是替你们担心,我也怕她一个想不开,弃之温柔体贴而不顾,发起狠来动手揍你们,就你们的体格应该多担待点,多忍让些,多多包容。她时日不多,你们作为朋友,一定请多多关照有病在身的朋友。医生说完,托着听筒器的两只手如释重负的插回口袋,恰如其分的掩护着自己的搞笑给医生的形象带来的破坏辩言。我要说要做的,也该说该做了。不该做的和不该说的,有损医德的事情我不敢乱为,可能你以为我是在搞笑,但医生的搞笑是严肃的搞笑,是捍卫尊卑平等的苦口良药。
这时,一位女护士小跑过来报道另间病房家属的病情反馈。医生听闻叹惋。如今这是什么世道。话音未落,留下两个年轻男人好生思索,半响才敲门进去。
此时的蓝笛。眼神空洞,表情僵硬,披散着蓬乱的头发,双手环抱着胸前。好像真怕突然闯进来两个力气十足的护士按手绑脚,就等着医生举起锋利的手术刀,在探照灯的照射下闪着咄咄逼人的寒光,在她惊恐的尖叫声中划开她的胸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给自己包扎,缺失的空位又隆起,他们往里塞了一团软状的硅胶。
幻境终止,需回意外不断的现实。
蓝笛坚韧的性子替自己强行突围,打破了这一场庸人自扰的困局。她准备狠下决心。
站在病房门口的俩个小伙正在你推我搡,比肩齐平。很让人误以为他们是在跳交际舞,拿那个床头枯坐,一脸严肃的姑娘寻开心——到看的人都觉得该到了换舞伴的时候,他俩却横竖端不起鲁莽的架势请这位身材曼妙,久坐不跳的女士赏脸共舞。真教人失望透顶。
蓝笛最喜欢跳的是踢踏舞,较之于芭蕾舞,踢踏舞更有种任性街头的活力。相对于拉丁舞,踢踏舞更具备洗脑的节奏。蓝迪的踢踏舞在一般踢踏舞的水平之上,算是上乘之上。
站在门口的俩个舞者停止了你推我搡,在蓝笛放空自我的连贯起跳下瞬间变成俩个年老体弱的台下观众,静默沉沉的看着本应在自己体内充满的青春光耀,奉送给了蓝笛跳动的每一帖,结实的小腿不断承接着来自脚跟坠落的敲击,地板击起了一圈细若掸尘的灰,像无数被生命的跳跃召唤来的灰色精灵,缩小成轻淡的灰云,佑护刚刚扩散的每一击遒劲的节拍。就算伊始的狂热散去,也要化为物语之声,舔吮阵痛的脚掌。
俩人惊叹之余,脚步不住往前挪移,不等蓝笛同意就自顾自的蹦哒起来。把蓝笛的节奏彻底打乱。远处望去,仨人的踢踏舞只轰起了一阵烟尘,呛得赶来的护士关窗洒水,换洗床单。
刚刚外面是风沙漫天,里面是群魔乱舞。天气预报的提醒,他们权当是耳旁风。预报员说的是今日天气很是乖张,请市民注意好防范。他们倒好,偏偏让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跟着壮丽的风景找对手,不成想会被自然的力量打成狗,披上衰老的皱褶滚回家。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蓝笛决定做手术了,做完手术她又决定从此再也不跳踢踏舞了。如果那俩傻小子还在追问为什么不带他俩跳踢踏舞了。这话如果被那位医生听见,医生或许会想起蓝笛这么一个女病人。她很年轻,特别勇敢,会双手环抱胸前,笑容尽敛的躺在手术台上对主刀的医生说:只准切,不准摸。
我尽量。医生让步。
别尽量。蓝笛警告。
那我尽力。医生承诺。
他妈的,也别尽力。篮笛气极要骂。
得得得,我只管切就是。医生赔笑。
手术后的蓝笛,剪短了头发,齐颈贴耳,像个白面书生。对身体格外爱惜。白日里她用一条很长的布带缠裹住胸围,想象自己是花木兰第十三代不肖子孙。
唉,周游世界的目标因为手术暂时搁浅。好戏仍旧在某处上演,蓝笛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