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列的这一队人个个性格鲜明,不是省油的灯,真要谈离恨乡愁又显矫情,干这么个事吃力不讨好,更别提很可能组不好局。
抱着满肚子风凉话,裘明踏入传送,光景陡变。
待波动消泯,入眼一片宽敞的套房,大概三四个房间,摆置装潢与晖炅国内的旅馆相差不多,大家都熟悉的环境,不至于产生不适,最保险的选择。
室内播放着晖炅那里的民歌,旋律轻快,喜气洋洋,灯光跟着变换,明暗浮动,好似迷幻精灵摇曳的舞步,宛若花朵美人投下的丽影,错错落落。不止一个人到了,皆落座房内中央,那儿光亮十足,沙发躺椅宽大,瞧着甚是舒适。
屋里面很温暖,与外界的凄风苦雨隔着一道窗纱,幽香若有若无,热腾腾的饭香更加诱人。
典型布置,不外如是。
唯一的意外……
裘明粗略一扫,随着他们出现,在场的视线射来,包括罗曼、左悠黎、格里姆、宣逍、钱叔,以及许久以来望穿秋水的陶海。
人齐了。
没错,人这就齐了。
可怜小猫两三只,这便罢了,人人尚自手揣终端,一个个的面前浮现模糊的数码屏幕,悉数相对无言,凝视于他们,沉默的尴尬油然而生。
然而裘明从不是好拿捏的性子,他淡然地与各人面面相觑,龙行虎步,从容找座位坐下,闲适掏出终端,垮腰,佝背,抻脖,跷二郎腿,有样学样垂首,定睛直视终端屏幕,对旁人反应一概无视。
莫提别人反应,魂球和布灵先是对视,只不过一个目光透露了然,一个满是懵懂,看不清气氛。
唯二没握终端的是钱大勇和宣逍,前者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碎碎念:“这一代的年轻人啊……”后者则欲言又止地盯着裘明,喃喃自语:“小明……”
裘明耳朵灵敏得很,闻言把终端按在沙发边,警告地瞪了一眼,出言道:“嘘!你喊出来了!”
有事不会传念吗?他随后用眼神提示。
宣逍撇过头,置若罔闻。
二人的眉眼官司引来几人注意,罗曼首先嗤笑,两手交叉扶后脑勺:“啧!”
“你笑什么?”裘明不含糊,转移火力。
对于罗曼他可一点不怂,那次救命之恩他能唠一辈子,状一辈子的气,直一辈子的腰。
罗曼显然被缠怕了,没多刁难,狡猾地避开辈分更高的钱大勇,向年轻而资历尚浅的宣逍发言:“诶,人齐了,年会什么时候开?我还赶着有事呢!”
早开不下去了!
宣逍默默打落这句抱怨,和着牙齿一齐吞进肚子。
“哎……”钱大勇又扶额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啊……”
左悠黎和格里姆保持缄默,隔岸观火,好像从不存在,陶海则安安静静地挪到裘明那里,挤占侧边一个位置,抱起懵逼的球哥,和布灵不见血地斗了斗,委委屈屈让出空位,一起亲热地给球哥按摩。
一言以蔽之,在场的形如一盘散沙,各怀心思。
但不得不说,场面比裘明来之前要火热些许。
裘明斜瞥没精打采、耸拉脑袋的宣逍,忖度少时,推敲着问:“我来之前,这里就这副冷冰冰的样?”
答案不言而喻,跟他隔了一段的左悠黎往他们这瞧瞧,尤其瞟过享受按摩打呼噜的魂球,少有地开口:“是的。”
裘明闻声诧然看过去:“冷淡的团建会影响团队气氛,你不介意?”
“无碍。”左悠黎遣词造句仍然极短,说完后闭目养神。
“……”裘明语塞,他有点明白宣小脑的心情了。
就在他俩聊天时,格里姆将注意分了来。
裘明恰巧捕捉到,便弥补面子似地没话找话:“话说,你们来得好早。”
平素寡言的格里姆很给面子,实诚答道:“左右无事,早来也好。”他稍微歪头,直直注目:“倒是你来得晚,有什么乐事吗?”
不,单单是那两个小东西非要多开几盘游戏,硬是拖到临近期限而已……虽心里如此想,嘴上可不能如此答,裘明呵呵敷衍:“路上看看风景。”
几人都是直接传送来的,哪能见何风景,他显然在瞎掰扯,格里姆立马目露不信,情绪推诚不饰,一整个身子都在展露怀疑。
裘明找话题找得心力交瘁,正打算就此告终,忽而瞄见同陶海打成一片的白球黄板,灵光一闪,高声道:“既然无事,这么点人又稀稀拉拉,不如把御兽放出来共喜同乐?凑个人场,热闹热闹也好。”
一言既出,诸人神色皆为之一动,竟是整齐划一地转看陶海膝盖上乐颠颠、摇头晃脑的某只球。
“叽?”魂球舒爽地叽了一声,忽地感应蹊跷,茫然睁眼,眼神颇为愚蠢地望向众人。
对,居然还有这个选项!
宣逍连忙扭回头,赞赏地冲裘明比出大拇指,和钱大勇对个眼色,没等任何意见就先斩后奏,大手一呼,拍出一个铁饼大小的耀眼光团,从中吐出一大摞五彩缤纷的杂乱石堆,稀里糊涂倒了一地。
五颜六色的宝石们水一般泼洒出去,直蘸湿众人的脚尖,方才匆匆忙忙地旋飞而起,争先恐后发亮,串成交相辉映、大大小小的霓虹灯,灯光昏头昏脑转圜,光辉散射开外,映射的光影便随之千变万化,一时间沸盈人眼,闹得眼花缭乱。
分明眼前此般热景,当场却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裘明充满嫌弃,传念给宣逍:“你努力过头了!”
宣逍挺直身子,煞有其事地咳嗽——这招用来掩饰情绪百试百灵——而后肃穆地巡视一环,补充说:“我觉得裘明刚刚的建议很有道理。”
钱大勇捂额。
“嗯……”格里姆喃喃出语,注视团团转的彩石,他是唯一目不转睛的人。
左悠黎倚靠沙发,淡然认同:“看出来了。”
这人轻描淡写说风凉话,行动上却十分配合,心念一动,足下影子延长,从中无声无息窜出三道影子,赫然呈现黑猫、脉龙和蜘蛛形态,影影绰绰,彩光境内也看不分明。
格里姆登时回神,摊掌聚流光,同样唤来细高灌木,莹白光点和一株合拢花瓣的圣洁雪莲,随手抛丢地上,即刻生出渺渺茫茫的白雾,托举两棵花木与虫寄魂,飘飘似仙。
一光一暗,一来一往,另增光芒烁烁,场面绚烂多姿,魂球不免被引去心神,满门心思往别处看,砸实了喜新厌旧的牌坊。
这倒一般,但那群没头没脑的石子转着转着,一大半的倾泻白球身边,又蹭又滑,又是途经又是偶遇,殷勤得讨嫌,争宠之心昭然若揭,挂念某球的陶海哪里能忍?
这只饱经裘明厨艺之苦,由此成功减肥的鲸鱼,当时就垮了比拟钱大勇的憨厚面相,挥手招来,三个水泡凭空出现,纷纷破裂坠地,形成尺寸缩小的深海搏章、杀人鲸和拟态海龙,正是陶海出门在外伪装人类身份的三只“御兽”。
“陶海兄,你的御兽恢复得真不错啊!”
海兽的“主人”尚未发声,宣逍先把三只端详一番,怀有喜意,真挚地祝贺陶海。
“托塔兰的福。”陶海把笑容端得滴水不漏,恰到好处。
裘明无意欣赏他们只见,特别是魂球死忠跟人类之间的虚与委蛇,径直把目光投向钱大勇和罗曼,孰料他们并未动作,反而看向裘明自身。
眨眨眼,裘明不知所以。
众人端看他一动不动,也是困惑。
裘明看着众人对自己注目,愈加不能理解。
“叽?”魂球身边三只鱼和石头们对峙起来,但这球无心他顾,奇怪地凝视御使。
场合临时僵住了,仿佛静止的发条,定格在一瞬间。
“主人,马烦,马烦!”现场所有人中,唯有布灵最了解也最敏锐,着急地朝裘明传念,“还有马烦!”
哦!
裘明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