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弟弟

在这个家生活,安还是像往日在舅舅家一样,每天照常早起收拾家里,做好早餐,然后自己塞一点馒头在书包里,就跑着去学校了。

弟弟还小,妈妈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因为要照顾小孩,家里总是显得乱糟糟的,于是安每天都是忙上忙下,上完学回家,还要帮着妈妈给弟弟洗尿布。

安和男人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刚开始的陌生感已经全然没有了,不过安始终还是无法开口叫男人一声爸爸,他总觉得“爸爸”是一个既陌生又神圣的名词,总是要谨慎一点。她还是从心底里感谢男人6岁那年送她去医院,毕竟如果不是男人,安可能根本度不过6岁那年的冬天。

她印象里,那场病生了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那时候她对时间其实没什么概念,但是她看见妈妈在挂在门上的日历上画记号,从她得病那天开始,到得病结束,日历整整翻了一页。

那一个月的安除了妈妈带着她看病的时间,一直躺在床上,有时候吃的饭也会因为疯狂的咳嗽给全部吐出来,吐的炕上到处都是,妈妈一个人要照顾家里的牲口,还要帮安换上新的衣服,完了以后把床单被套全部换了,换成已经洗的有些发白的红色床单,妈妈说红色代表喜庆,可以给家里带来幸福的好运,把霉运全赶走。安心里就在想,那个好运大概就是自己的病可以好起来的,虽说是伤寒,但是竟然可以持久到一个月的时间,肺部因剧烈咳嗽也都感染了。

家里没有男人,她印象中没有爸爸的影子,妈妈告诉她,爸爸为了养活家里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要过很久才回来,那个很久很久,真的是过了特别久的时间,没想到第一次见她的“爸爸”,安就因为伤寒加贫血晕倒了,等她醒来,男人和妈妈坐在她的病床边,男人看着她,没有说什么话,还是妈妈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安,你爸爸把你送医院的,今天可把我吓坏了,买完菜回来发现家里就没人,问了你大伯才知道,你爸爸送你来医院了。”安眨巴了一下眼睛,嗓子咳了一下,从口出咳出了一块黄色的痰,妈妈拿了纸伸手接住,然后随手扔到了男人脚下的垃圾桶里,安说:“妈妈,我想喝水了。”男人抢先在妈妈前面拿了水杯,递给了安,安接过水,面无表情的说了声“谢谢。”这时男人从床底下拿出一个黑色的帆布大包,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来一本书,然后递给了安:“爸爸给你买了一本童话故事,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想着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都喜欢看童话书,就给你买了一本,”伸手就递了过来。

安接过书,什么都没说,她看看书的名字——《格林童话》,正是她前段时间问班里同学借没借到的那一本,安心里高兴极了,但是她还是将目光投向了妈妈,因为妈妈说过,不能随便收陌生人的东西,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就是一个6年从来没有印象的怪人。

妈妈看着安说:“快谢谢爸爸啊。”

安打开书,又说了声:“谢谢。”

看了一会书,安渐渐有些困了,护士进来给安换了药瓶,安合了眼,睡了过去,感觉过了好久好久,她朦朦胧胧看见男人在摸她的额头,她在对着男人笑,一个劲的叫着男人“爸爸”……

安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药瓶已经被拔了放在窗台上,手上面贴着白色的胶条,由于输液输得太多,胶条下面一片青紫色。

由于血管太细,安输液时手上总会鼓一个大包,护士姐姐总是把安的左手右手的手背分别拍上一遍,然后再在左手上找一个相对来说可以支撑输液的血管,因为安已经习惯了输液,以前还会有一点疼,现在她已经变坚强了不少,护士扎针时,她总是能忍住,一动不动,妈妈总说:“安的血管比其他孩子的血管要细的多,那安以后肯定是一个享福的人。”安听着妈妈的话,总觉得有无尽的温暖。

睡醒以后的安,想着以前的事情,突然发起呆来,男人剥了橘子给她吃,她也没有理会,直到房门被窗户的风刮着猛的关上发出了声响,她这才反应过来,她伸手取了男人放在药柜上面的橘子吃了起来,全程无话,妈妈不在,她想着应该是回去做饭了。

6岁生病那一次,估计是安前12年里度过的最幸福的时光,她觉得生病真好,爸妈都可以陪在她身边,她可以吃到想吃的水果,可以看喜欢的《格林童话》,还可以一直躺着不用做家务,唯一不好的就是,扎针会有一点点痛,医院的气味也并不好闻,有时候她咳嗽,总是会不得已的吸进很多医院的空气,这又会让她难受一阵。

现在想起来,6岁生病的记忆还是分外深刻,她还在靠着那时候感受到的爱意来温暖12岁的自己,6年的时间感觉过的很慢很慢,尤其在妈妈跟着爸爸外面打工以后,更是感觉度日如年。有家不能回,有家没人爱,是这些年安最大的感受,虽然妈妈对安很温柔,但是安总觉得妈妈的温柔之下隐藏着什么,那种隐藏着的东西隐隐在影响着她的情绪,她感到不安又无措,不知道是害怕失去妈妈的温柔,还是在害怕着什么。

渐渐的,男人来到家里也有半年的时间了,安已经习惯了叫他爸爸,两人的交流顺畅了很多,爸爸是个童心未泯的人,有时候会给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比如刻了字的木头、看起来晶莹剔透的石头、还有一个少了一颗眼珠子的光头玩偶,安觉得十分喜欢,并在房子外面找了一个自己的小天地,她有一个盒子,那是家里过年时装酒的盒子,里面装着安收集的小东西,她特意为盒子包了一层粉红色的壁纸,上面贴着小小的白雪公主贴纸。

在童心这一点上,安还是非常喜欢爸爸的,总觉得爸爸脑袋里有各种奇思妙想,但是他好像有点长不大,自从回到家里以后,就一直惹妈妈生气,妈妈每一天都骂骂咧咧的,和以前认识的妈妈样子有点不一样,这或许就是安心中的不安吧,那种恐惧像是在一天一天加剧,弟弟有时候哭的厉害,妈妈也把他放在一边不管,只是一直躺着,精神很不好的样子,安只能自己去哄弟弟,直到弟弟不哭,安才能安心的去做作业,但尽管如此,安的作业还是能被老师评为优秀作业,她的成绩也是一直保持在班里的第一名。

安究竟为什么一直保持那么好的成绩,可能是和长期在学校寄宿有关,还是小学,大家晚上都会回家,只有个别家住的很远的学生住在学校里,在学校里可娱乐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没事的时候,安就会看看书,写写字,安喜欢看书,对她来说看书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在漫长的岁月里,书就像生活的调味剂,有时候她会不自觉的将自己带入故事中,想象自己是主人公,想象自己是白雪公主、灰姑娘、是蜗居姑娘,她喜欢这些善良美好的角色,她将自己带进故事中,感受着主人公的喜怒哀乐,就像在经历不同的人生。

就因为安一切都做的很不错得原因,家里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弟弟的成长上,而且毕竟弟弟是男孩,全家都去关心他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安不会像那些争宠的孩子一样嫉妒弟弟得到的关爱,反而安很喜欢照顾弟弟,给他穿衣服、洗尿布、逗弟弟玩,看着一个小生命,从一点点大到会爬会翻身会踉踉跄跄的走路,安心里格外的感触。

那也是她的生长历程,可是不同的是,那时候她的身边只有妈妈一个人,而现在,弟弟的身边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姐姐,或许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体会到的爱意就应该是千差万别吧,人和人终究总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