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了一夜,带走了地面上最后的一点热气,雪就慢慢地在地上积了一层。
达记不起什么,昨夜睡得太死。长时间得不到光,到早上起来,身体还是虚弱。
紧张压抑的气氛随着达走出营帐开始就一直包裹着他,望着晴朗得不自然的天空,有种不一样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深蓝色的天似乎与深黑色的天有同样的本领,预示着即将发生不寻常的事。
可似乎,除了天气变冷外,一切都没怎么变。站岗的矮人还是两名,在森林的这头,道路的那头,每个口都是两名。
“内个,大哥,我可以去沙漠里面吗?”
“你是侦察兵?没驻守过这里吧!你虽然能看见沙漠,但是不同地形之间是有一堵墙的,你要是没去过的话,说不定会被传到哪,到时候还得救你。”
“可是我去过,就……”达看了一眼沙漠,“一次……”
“可是没许可也不会让你过去,那里是魔物的地盘。”
“可是,可是……”达回想着第一天在沙漠里重生,无法接受恐怖的事实。
“磕巴啦!你要是有任务就说嘛。”
“我们之前……”达指了指沙漠。
“哦,之前,我们攻进沙漠过,也没什么收获,人类,矮人,都不适合在那里长期扎营,然后我们就搬到边上来了。”
“哦,是这样。”这在达心里似乎翻不起什么波澜,即便我不是人类,我曾经也是人类。
“你小子没吃饭吧!吃的应该还有,你去那边。”
“哦哦,谢谢你。”
怪不得我不需要吃饭,但还是会饿。也许是我没死透。达心想。
……
在回途中,达心情十分低落,他没在想什么种族之间的纷争,也没在想何去何从,他只在想牧是否从重伤中康复,转念一想,自己上次受伤昏迷了好久,似乎这次牧快速恢复的希望还是渺茫。
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多了一些白色,分析器捕捉不到任何信息,到了冬天,就连野怪都懒得出来闲逛,不知道哪里冬眠去了。
失去了任务的达不快不慢地走着,鞋子在雪上踩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人想起小时候的时光。
……
“你插好没!笨蛋giegie。”
“好啦好啦,可以啦!”
卓合十掌心,一颗温柔的火球缓慢地接近爆竹引线,可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寒冷的冬夜。
“嗯加油!要不靠近一些。阿~嚏~”达甩了甩手,陪卓练习火球术却快要被冻死在外面了。
“我再来……”
“两个小嘎多穿点衣服,别抖落(喽)了。”爷爷在氤氲屋子里喊着,“饺子快好了,你们还没把炮仗放出来吗?”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达在雪地里跑了起来。
“咦,哈!”
火球高速移动,把爆竹打飞,不一会在雪堆里蹦蹦地响了起来。在这热闹的晚上,这点声响微不足道,但还是令人快乐无比。
“成功啦!”卓拍手跳了起来。
“太好,啊,啊~阿嚏~了。”快要冻僵的达歪歪扭扭地跑回了屋子。
饺子很好吃。
……
穿过森林,出口那蜘蛛网已被风摧毁,看不出痕迹。
达加紧了步伐,前方一片平坦,该去师傅那里看看牧的情况。
在白黑相间的田垄里,一个老妇人蹲在那里寻觅着。她身体略微发胖,在垄沟里穿行似乎有点费力,淡蓝色沉静的眼眸盯在地上不停寻找,手里拿着一个密实的小木框。
达渐渐走进,熟悉的感觉慢慢扑来。
老妇人也抬起了头,把拾起的豆子放进框里,看着达。“你是,枪侠?”缓慢的声音似乎是从空旷的雪野里传来。
“老奶奶,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达回复到,从枪里扣除了几粒黄豆粒。“我这是,玩具枪。”
“你也是捡豆子的吗?那你走开,这片是我的。”
“为什么要捡豆子啊?”达还是疑惑,这疑惑大于被驱赶的力量,驱使着达一探究竟。
“再过几天,散落的豆子就要被雪彻地埋起来了,到了明年它们也很难萌发,一犁地它们就都死了。”老妇人转开目光,继续搜索。
达想继续说些什么,可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继续向前走去。
路边的野草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枯萎的,达能想起绿色的它们在不久之前随风摇摆,而如今,冷风只会把它们折断,然后,带它们去未知的远方,消失不见。
达突然觉得这世界好静,静得让人害怕。快走渐渐变成了冲刺,向着医阁大步跑去。风声在耳边呼啸着,那不是风,是阻碍。随后冲过头,达一头栽进拐角的灌木丛,冰凉的雪水浸透了达的衣襟。
“唉,你是……是兵吧!”一个老头拄着大扫帚,在高处对面的瓦房下大喊。“听说停战了,是真的吗?”
达有些发懵,怎么谈判成功了吗?可怜牧……“大爷,我不太清楚,我还要去问一下长官。”达拍打着身上的雪,缓慢地站起身来。
“唉,不打紧不打紧,现在整个村在都在说这个事,你知道那个骑士吧!他们发出告示了,说停战了。说是两边的领袖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命令也都消失了,又什么,大家的脑袋都恢复正常了,我也不明白,反正,是好事,是好事……”随后他转身扫雪,之后嘀咕的什么,都被风吹散了。
越往村子里走,越觉得比过年还要热闹,虽然不知这停战是假像还是什么,可这灯笼一挂,新年的喜气立马就沸腾了。即便停战是假,双方也似乎要因为这喜气被迫停战。
人们欢笑着,小孩追逐着,路边的雪人似乎也在微笑。
可,达跑着,听不见一丝声音,心听不见一丝声音,一路狂奔向东而去。
“看,这就是侦察兵……”
“啧啧,这小子我认识,是那个……”
“哥哥加油……”
或许换作往日,达会很开心,他一直都是个拖后腿的,今天却在这里享受着光荣,可泪夺目而出。
这些不是自己的,这些不属于自己,自己只是个逃兵,自己只是个废物,随后就什么也不想,撒开退,在正融化的雪水里奔跑。
一个老头颓然地坐在医阁门口,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眺望,眼神时而空洞,时而有神。
“师父,牧他……”
“好了,好了,你别惦记了。”师父没有转头,声音里不夹杂丝毫感情。
“那师父,你听说,我们停战的消息了吗?我四处找也没找到大孙他们,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知道,知道,不知道……”
“嗯,臭老头你干什么!”达一点没有调皮的心思,推开门直接向医阁里走去。
那里没有人的生气,从雪地开始,分析器似乎就一直不准,怎么会检测不到生命呢?达纳闷,四处寻找着。
桌子上是冷掉的鸡腿,后面的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人,是牧。
已经没了生气。
达挠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以阵阵剧痛收尾,双腿渐渐失去力量,一下子趴在了椅子上,无声地哭。
“臭小子,别这样,你身体也不好,一个法师因法术坠落,是宿命。你……为师也很……但是我得坚强,我还要继续救人,不能因为……倒下去,我……对不起不能和你一起悲痛……”师父也抑制不住泪水,赶忙拿起一只鸡腿堵住了自己的嘴,随后又走了出去。
达吟唱起魔法,不断膨胀的绿色精灵在指尖跳跃。“那个臭老头就是,不会治,瞎在那治。”达咽了一口口水。“还得是我来……”
魔法不断修复着被破坏的身体,但是,牧的灵魂已经逝去,救回的是一颗完美的躯壳,但不是牧。
达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这场梦,或许该醒了……
……
确实是没什么战争的动静了。
……
达把牧轻轻地放在坟墓里,缓缓地盖上土,随后在坟头放上了冻结的饺子。
“啊,牧,那个,师傅他老人家给人看病呢,没来,其实我看他就是小心眼,他心理素质不行,不敢来,就是,他就是躲了,这个臭老头。但是你别怨你师父,他,他是个大好人,他,比我强,我是个什么……”眼泪溜了下来,达拱了拱鼻子,长出了两口气。“今天哥们来送你,给你吟诗一首,我不会唱,给你念一遍。”
达掏出了纸条。
……
我能提起沉重的悲伤
不用装出坚强的模样
“好了我念完了,以后,你就在这里躺着,享受生活,我,也许还是要继续去旅行,我会给你,我应该不会许诺什么,但我许诺,把你们的奇迹写在故事里面,或许我可以当个吟游诗人呢?哈哈……”
笨重的声音被雪吸收,可那声音里,没有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