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琰月是人界贵族世家之首慕家族的小女儿。

在人界,所谓贵族,仅仅意味着这个家族拥有更多的财富,更大的权力,与家族成员的德行、修养毫无关联。他们采用稳定的世袭制度,保证这些大家族的势力世代传递,并且长期把持人界命脉。

琰月的母亲是一个没落家族的后裔,生下女儿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一个没有母亲庇护的孩子,又得不到父亲的垂怜,身为贵族家的小姐,除了一点勉强下咽的饭菜,琰月得到的还有兄姊的打骂和从早忙到晚的家务。

她不是一个会疾言厉色的人。

反抗或是求饶吗?恐怕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她不再渴望亲情,只要日子还过得去,辛苦一点,也没有什么。一生大概就是如此,麻木直至机械,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

但是这一天,平时最厌恶她的二姐突然对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甚至拉着她的手,亲自把她领到绛城郊外。

绛城,是人界的都城,再往西走就是界林。

她要杀了她。

琰月此时一边想着家里的姐姐们闲聊时说起的、关于黑兽的恐怖传闻,一边吸着气悄悄往后撤步,期盼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引起这头巨型动物的注意。

冷静,冷静。

你可以的,琰月。

“吱拉”。

是胳膊边上一根小树枝划破手臂发出的声音,小到琰月几乎没听到。

忽然,黑兽的鼻子动了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转身向琰月扑来。

琰月来不及多想,扭头拼命地奔跑,竭尽全力谋取一线生机。

尽管她知道希望微乎其微。

她从小营养不良,身体瘦弱且没有力气,从绛城郊外躲避那只猛虎的追击,已经使她筋疲力尽。

这是一头壮年的黑兽,有大象一般高壮,唇边的两颗獠牙闪着森森的白光。

像这样一头巨兽,一步可以与她的十步相当,何况她现在被密林中的雾瘴困住,来来回回还是绕在一处。

送上门的午餐没有不享用的道理,黑兽穷追不舍。

琰月大口地喘气,耳边只有呜呜的风声,和雷鸣般鼓噪的、自己的心跳。

她还想迈步,腿已经酸软。

跑到这里,是她身体的极限。

她一脚跌坐下去。

看来……是不行了。她一边喘气一边想。

被迫跑进森林的那一刻,她心中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兴奋。

现在想想,那大概就是赴死前的疯狂吧。谁都知道,一个人类,进入界林,连全尸都不可能收取。

她握了握手里刚刚拾起的一块石头。

结束,对琰月来说似乎并没有多么可怕。

只是可惜,有生之年,与那些美好的事物无缘。

要是就这样离开那里该多好。

要是能离开那些人,离开那样的家庭……

所以在二姐放出老虎来咬她的时候,她转身逃进了界林。

身后的姐姐们在哈哈大笑,嘲笑她的狼狈和懦弱。

她明白二姐这是想逼她,前有猛虎后有豺狼,不管怎么做,都是一场简单粗暴的必杀之局。

生命持续了十九年,琰月早就成为同辈姐妹眼里的绊脚石,然而讽刺的是,这块绊脚石命如草芥。

她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石头。

来吧。

“嗷呜——”

在黑兽发动进攻的那一刻,她也将手里的石块用力向黑兽眼睛砸去。石块飞出去时,她感到自己那颗破碎的心也跟着一同扑向了黑兽。

垂死挣扎,只求心安。

然而她太低估那一身黑色鳞甲的作用了。

石头擦过黑兽的头部,发出金属相撞的铿锵声,而后迅速弹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这极度激怒了黑兽。

或许在这个丑陋的生物眼里,像这样渺小的人类,在它面前应该只有屁滚尿流的份。

它绿色的兽眼瞪如铜铃,抬起一爪向琰月抡去。

这一掌拍在琰月的心口,琰月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飞,撞到了几米外的一棵树上停止。

“哧——”

她吐出一大口血来。

疼痛后知后觉,撕心裂肺。

心口处像有海浪要翻滚破出,她用手按住胸前,像是呕吐一般不断吐血,依然无法缓解这种疼痛。

白色的衬衣被染红了一大片,她脱力地倚在树上,眼皮逐渐沉重。

她以为必死无疑。

然而眼前光芒乍现。

如同幻觉,一身银质铠甲的男子仿佛从天而降,手中的黑曜长剑蓝光暴涨,随手一劈土地,便裂开一道五指宽的深缝,截住了黑兽的去路。

男子黑发如墨,皮肤白皙胜雪,他偏头看向琰月,那一双眼睛像是流彩的水晶,竟然是——蓝眸!

“黑兽对血腥味最是敏感。你若还有力气,就赶紧离开。”

男子的声音从几米外的地方传来,琰月已经不是很清醒,只能断断续续听见几个字。

童话故事里的英雄,你是来接我去天堂的吗?

假若是没有天堂,地狱也可以。

男子不再多言,左手无名指上一枚蓝色宝石戒指闪起莹莹光芒,右手的长剑好像紧跟着呼应,也越发璀璨。

黑兽疯狂蹿来,男子蹬地一跃,从侧后方持剑猛劈后颈,剑未接触而光芒先至,那道剑光仿佛有了实体,在黑兽的后颈撕裂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

黑兽受惊,一边威胁着嘶吼一边后退。

男子没有给它逃跑的机会,他干脆地将剑收入鞘中,只抬起左手,正对黑兽。

凝神。

顷刻,方圆百米之内,乌云蔽日,界林狂风大作,那只修长白皙的左手上,蓝宝石戒指招引来万钧雷霆,直奔向黑兽发出最后一击。

闪电四射,强光亮得人不敢直视。

琰月用最后的意念想,这一定是个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