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到我就是迟木,却不知道迟木是谁。”我坐在副驾驶,淡淡说出这句话。
他紧张的握着自己的手,没再开口说话。
车开了许久,从黄昏到深夜,才终于到了。
这是一家疗养院,车到半路时我就开始疑惑了,我经常来这家疗养院,却从未想过甯瑾也会在这里。
药神下车,从年轻人变成了老者,疗养院的大门开着,四周开着灯,有人从里面跑出来,“文老。”
佐藤并未被药神的操作吓到,毕竟自己也是从百年后醒来。
“研究室里的病人状态怎么样?”药神问来人。
来人戴了副眼镜,穿着打扮很年轻,像大学生,他摇摇头,“一直睡着。”
“你把甯瑾拿去做研究?”我怒气上来了。
药神回头看我一眼,翻了个白眼,像看傻子似的。
我跟着他们往里走,脚步不禁加快,研究室就是普通的白色大门,指纹解锁,门刚开,我冲上去推开药神和前面的男人,着急找了进去。
里面放了许多瓶瓶罐罐的东西,我一直往里冲,走到一面透明的玻璃前,有个人躺在上面,我停住。
“你先回去,明天不用过来。”药神对那个大学生说完,才慢吞吞走进来。
从我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床上人的后脑勺,他飘逸的长发没了,被人剃成了光头。
“你竟敢这么对待天宫太子,我不会放过你。”我的语气想必不会太好听。
我脑中想了许多报复药神的方法,只听叮一声,玻璃门开了,药神走进去,将床平移了一百八十度。
那上面躺着的确实是个光头,身上还插了许多的机器管子,但是个女人......
后面的佐藤噗嗤一声,听得我十分刺耳。
我跟着走进去,床下是个密道。
下面跟研究室的上面仿佛是一个镜像,陈设摆放就像是照了一面镜子,唯一不同的是,下面放着音乐,用的还是老式唱机。
甯瑾像个老头子,安详的睡在躺椅上,旁边还燃着香。
“还挺会享受。”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
他那张俊逸的脸让人又爱又恨,他闭着眼,睫毛垂在眼下,根根分明。
“睡着了也一样欠揍。”他修长的手原本托着腮,被我轻轻一碰,耷拉了下来。
“太子殿下找到我时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原本是能救的,但他体内积存了你的魄,非要用凡胎去见你,用写书的方式把他体内的魄还给你。”
我终于知道沉睡三年是为什么了,哀恸个屁,那是因为甯瑾把那些原本不要的魄硬塞给了我。
对我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他就一直在这儿,莲花天神也不寻他吗?”我疑惑万分,即便天帝不要他,可他还有个受宠的母妃。
药神摇头,神色有异,我偏头看去,看出了不寻常,“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要瞒我?”
我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古卷中记载的那个治未醒之症的法子。
“地偏,寒药生食,有载,治未醒之症,在甯。”因为这句话里有甯瑾的甯字,我记得很清楚。
“你说什么?”药神问道。
我起身,“古卷可在你身上?”
依药神珍爱古卷的性子,肯定巴不得日日带在身上,果然,他摊开手,古卷就出现在他手里。
我拿过,古卷被药神重新整理过,上面我标记的印记没了,我找了许久才找到。
我递给药神,在医学方面,他比我更懂。
药神眉头一直皱起,看着上面的一段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很久之后才开口:“或许可行。”
“这寒药具体是什么?”
在甯,湖北一带,我能日夜兼程赶过去,但能不能拿到这寒药,其中很多阻碍。
“梁迟。”药神有些严肃。
我满脑子都在想该如何去找药,突然看到还在四周转悠的佐藤。
佐藤的这个身体,被我用红痣点过,能人魄离体。
“梁迟。”药神见我没理他,再次叫道。
我偏头看他,药神看我的眼里,竟带着同情,“寒药是蛟龙心,自上回因三皇子斩杀蛟龙后,剩下的蛟龙纷纷逃窜,不见踪影了。”
我愣住,不知该作何表情。
“可是古卷中记载寒药所在的位置在甯。”
药神收回古卷,走到我面前,“大概春秋时期,蛟龙群居,甯氏家族一生为斩龙而生,为此导致国灭。”
古卷是阿俊早年所写,里面自然很多地方都有所改变,比如春秋时期,距离现在两千七百年。
“甯氏家族斩龙而生,或许会有蛟龙心。”
我自己说完都觉得希望渺茫,两千多年过去了,一个家族更新换代,或许已经绝了。
药神看了眼睡在躺椅上的甯瑾,“你为何不将那书中的人魄放出,或许他还能苏醒。”
我摇摇头,捂紧了包里的金豪笔盒子,不行,也不能。
“若他以凡胎醒来,可否还能成为天上地下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
“不能。”药神回道。
是啊,不能,他本是天上最尊贵的太子,却为我一具雷劈不死的身子放弃了所有。
“佐藤,我能让你见美子,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我朝药神后面的佐藤看去。
他正在四处翻找,或许是想找出哪怕一点关于美子的东西出来。
美子的确在这,可不过是躯壳,真正的美子在百年前被我写进了书里。
佐藤朝我走来:“能,一百件也可以。”
“只一件,把你的身体给我。”
“你想做什么?”药神想必已经猜到,他或许要阻止,或许认为我这样做是无济于事。
“你知道?!”佐藤很是惊讶。
我点点头,“你当年军功一件件,却在一场战役前突然晕厥,从来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佐藤右手轻点裤脚,让我想起了当年为了国家浴血奋战的人们,我习惯性的笑意在刚冒出头后又收了回去,因为想到那一段经历,没人能笑得出来。
“想过。”佐藤说,“我醒来后发现世界都变了,大街上到处都是中国人,他们真心的笑着,有的还跟我国的人结了婚。”
佐藤的手不自觉的在裤脚动,就像在敲打我怎么也学不会的摩斯密码。
他说:“我发疯似的寻找答案,在家里找到了美子留给我的信,她让我来找作家迟木。”
他说完看着我,眼里充满求知的欲望。
“严格来说,我不是个人,司命那个老女人警告我,让我别掺和,可你们的士兵不把人当人看,连美子都看不下去,离开了你,你却不知悔改。”
他低下头,“你懂什么,你们生活在富裕的土地上,自然不懂别人的痛楚。”
“我不懂,也永远不想懂,我用古卷中的办法,拿美子与你同血缘的关系写了一本书,她沉睡,你便也一直沉睡,当然,美子是自愿的。”
“哼。”佐藤冷哼一声,“若不是你,那场战役我们不会输。”
我大笑,配着悠扬的音乐,显得尤为讽刺,“事实上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即便你们那场战役赢了,最终你们也会输的,我不过加速了你们的死亡。”
他彻底被我堵得无言,不再纠结已过去的事,抬头看我:“既然你知道我可以跟身体分离,我再也没有任何筹码跟你谈判,只要见到美子,身体给你便是。”
我走到他面前,缓缓走到身后,学着习武之人的手法,一个手刀砍在了佐藤的后颈上。
然而佐藤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晕倒,他转过来看我,眼神中多少透着些无语。
我很尴尬,我确实是要让他见到美子,但不想浪费回去的时间,只能看向药神求助。
药神叹了叹气,一挥手,佐藤便倒在了地上。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一旦出现意外,你将永远回不到你自己的身体里。”药神警告我。
我当然知道,但这是唯一的办法,可以为我去死的人,除了当年的薄汶,甯瑾是第二个。
轰隆隆~轰隆隆~
外面突然雷声大作,药神闭眼一探,突然神色焦急,睁眼,“不好,怎么把天帝引来了?”
药神作势要出去,被我给拦住,“先帮我。”
我打开佐藤的手掌,让药神强行将佐藤的魄逼了出来,佐藤能醒大概是因为美子也在那一堆被我搞乱的书中。
我刚窜进佐藤的身体里,天帝就出现了,我的身体躺在地上,被天帝抱在了怀里。
“我找了他肉身这么久,竟被你藏在这儿。”天帝发现了甯瑾,却并不意外。
天帝横抱起我的肉身,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他大概是想趁着阿俊不在,将我重新带回龙脊山,连我为何会躺在地上都没问。
等人彻底走了,药神才松了口气。
“天帝他......”
“没事,这样反倒更安全。”我发出佐藤的声音。
阿俊总会再来看我的,到时候肯定会发现端倪,如今我的肉身被天帝带走,倒是省下了一桩事。
我让药神把佐藤的魄带到书店去,而我独自一人,买了机票踏上去找寒药的路上。
我走过不少路,见过不少人,很久以前是藤萝陪着,之后是秦牧跟着,偶尔阿俊会同我一起,但大多时候是一个人,后来遇到甯瑾,他像块狗皮膏药,再也没让我孤身一人。
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孤独,可两个人惯了,再回到一个人时,就觉得整个人都被孤独围绕。
“先生,您的热茶。”飞机上的空姐递给我第三杯茶。
“谢谢。”我接过喝了一口。
我不经意间抬头,发现了斜对面的一位中年男人在盯着我看,他戴了一副透明框架眼镜,方正的脸,神情中透着探寻。
我展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端着喝了一半的热茶,朝他扬了扬。
他也跟着笑了笑,转头看起报纸来。
我现在用的是佐藤的身体,穿的一身板正的西装还没来得及换下,大概刚刚那个男人也奇怪,现在还有人穿这样的西装。
座位是商务座,我坐在窗边,座位的私密性很好,我拉过窗帘,从包里拿出了金豪笔。
随身携带的不沾纸上只写了个卷首,如果不是被阿俊阻止,我大概已经完成了对蛇妖的承诺。
他们都以为我写书会害得甯瑾彻底没命,但根本不是,甯瑾不能用人的身份醒来,即便人魄彻底没了,也无事。这件事除了我没人知道,不,我闭了闭眼,想必阿俊也是知道的。
我找来空姐,拉开帘子,问:“请问有墨吗?”
“墨?”空姐很疑惑。
我也觉得在飞机上找墨是件很离谱的事,于是想了想,又问:“钢笔有吗?”
空姐这才会心一笑:“有的,先生稍等。”
空姐拿来钢笔,我拆下笔壳子,把不沾纸铺平,准备重新开始动笔。
我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我曾为春秋战国的一位将军写过一本书,写完不久就有人高价来买,买书的人很诚心,我便卖了,当然,给的钱也很多。
我依稀记起,那位将军好像是提过一个姓甯的家族。
被我写进过书中的人,我能再次将他写进去,若我将蛇妖所处的时代放在春秋去,或许能问问那位将军,是否认识甯氏家族的人。
在疗养院的研究室里,谈起莲花天神时,药神的表情很奇怪。
我心里不舒服得紧,总觉得甯瑾变成如今这样全都因为我,爹不疼,娘也不管,孤苦伶仃的模样像极了当初的我。
我揉搓着金豪笔,用佐藤的身体动笔,阿俊是觉察不到的,只是佐藤这个身体里没有佛光,一旦遇到危险,我几乎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看着盒子里躺着的梁迟忆录,金豪笔改了书中的内容,也不知道甯瑾的人魄在这书中,有没有爱上贪财又执拗的梁迟。
金豪笔感应到我在质疑它,不耐烦的在我手中抖了抖,我用了些力气,“金豪笔啊金豪笔,这次你一定得好好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