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手其实是普通的前爪,就像所有的四足动物一样。经过演化,一个所谓“相对的”拇指,让人有抓的工具,可以做其他动物做不到的许多事。其他动物,由于没有“抓的终端”,不得不借用下颚、喙或牙齿来帮忙。
如果这句深奥的话没让你清楚地领会我的意思,那么下次你留心一下猫儿、狗儿啃骨头的样子。它似乎感觉到前爪能起到一点作用,当它想把骨头转移到花园的另一个角落时,它总是用嘴和鼻子去抓去推。你会注意到,它想用前爪去干点事有多么无助。
但是,唉!它没有拇指。
当牙齿撕咬骨头时,猫狗会用前爪按住骨头。它们还会用前爪挖洞,把自己的宝贝埋起来。但是它们也就只有这几个笨拙的动作。因为,虽然它们有一个“拇指”,却没有从四个手指中“脱颖”出来。结果它们什么也抓举不了,只有几项简单的表演,也都是为了满足食欲。
因此,手是人类得到的最重要的自然工具。正是这个能力经过几百万回的增加和扩展,人才使自己成为地球上当之无愧的主人。
不过,到此我们遇到了一个全书都涉及的难题。人类是怎样、在什么时候、为什么认识到自己的前爪有进化的可能?而它的表兄猿(它当然也有自己的聪明之处)从未学会增强四个手爪的灵活程度。
我们以使用一块石头为切入点。它可增强手的打击能力。你会说:“那太简单了,是不言而喻的。”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简单得不言而喻的。必须有人先想到,再尝试,然后实践,直到被折腾得满脸伤痕,累得个半死,甚至在别人的嘲笑中死去。
千万年来,人类可以很轻易地赤手抓住生鲜食物,捕捉猎物,撕碎小兽和鸟,片刻也没想过可能有别的方法。
终于,有人鼓起勇气说:“这样做更好,更简单。”用一根木棍或一块石头,可以加强手的敲打能力,给了我们第一把锤子。
我们了解的情况就这么多了。至于第一把锤子是木头做的,还是花岗岩做的,我们就不知道了,而且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因为木头是一种容易腐败的材料,而石头可以永久使用,除非用20吨的卡车或一个威猛的炸弹才能将其碎裂。
因此,这些人是人类真正的先驱者,而石头是显示他们耐心和智慧的唯一证明。但是木头烂掉了,无法诉说它的故事。
参观史前历史博物馆的外行,当然不会有多深的感慨。在他迷茫的眼神中,陈列的史前工具收藏品,就像他小儿子从路边捡来的卵石子。
可是,对行家来说,这些早期的锤子、斧子和锯都很重要、很有趣,就像从最早单缸汽车到最新劳斯莱斯的车展一样。因为,它们同现代内燃机的历史模式一样,也代表着大批人的艰辛工作。
一旦人们发现他可以借助一块石头增强手的力量,任何石头都可以用上了,那指的是,可以小到能用五根手指紧紧抓住的石头。不过太小的石子也有不适用的时候,如在砸坚果、脑壳和骨头时,因为这些东西里面装有远古时代的美味,即骨髓。
逐渐的,人们懂得把侧边削平磨光一点,锤子就变得既能切割又能砸了。于是人们开始寻找适合的石头,这种石头不仅能切割,也不易碎。他们终于找到了。随后,有人发现把锤子一边放在另一块更硬的石头上打磨,边缘可以抛光,锤子也就变成了刀。
几个世纪过去了,人们学会了用死掉动物的干皮条来把东西捆绑到一起。有人把石刀绑在一根木柄上,做成了战斧。与原来的“拳头-锤子”相比,这是一种更好用的武器,也是一种更具威力的战争武器。
至于那些边缘锋利的更小一点的石头,是我们现代刀、小刀和锯的直系祖先。锯是一种设计最为精妙的工具,可以增加手的劈断力。最终,它由长方形变为圆盘状,进而变成发出唧唧声的圆锯。它切割木头就像切黄油一样容易,锯钢铁就像撕面巾纸一样随心所欲。锤子毫无疑问是一把非常有用的工具,但是没有像锯子这样力量增强的手,我们整个现代工业的发展是不可能实现的。
至于石刀的另一个小孙子,我们的剪刀,它的出现更晚一点儿。因为尽管它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却相当复杂。
埃及木乃伊的工匠,拥有一些精巧的工具箱,似乎也完全不用剪刀。此后,希腊人和罗马人设计出一款剪刀,用它来修剪花园的篱笆,最后还用来剪羊毛。一直以来,羊毛都是从这种不幸的动物身上拔下来的。这些罗马剪子发展成为我们现代的剪刀。它们实际上由两个刀片组成,刀片上带有空心环而不是柄,并由一个小枢轴连接起来。下次你用手撕纸板需要帮忙时,可以观察一下。
到目前为止,还不错。但是,那些增强自身器官力量的人类智慧的故事,唉,不都是进步史。
统治宇宙之神无疑给了我们才智,能清晰地分辨善恶。但是他们决定让我们自己选择,因此给了我们令人烦恼的精神品质,称为“自由意志”。对于技术问题,我们的祖先比我们有着更加浓厚的兴趣。就是这可怕的“自由意志”让我们把创造力不仅用在好的方面,也用在坏的方面。于是,作为一个奇怪的矛盾混合体,和写诗一样,人也用他的大脑,发明出炸弹。
刀产生于最原始的需求,需要在千万种敌对力量中生存下来。随后,刀又立即发展成为一种毫无必要的暴力工具。它变成了剑、马刀、刺刀、箭头、弯刀、匕首、军刀、双刃大砍刀和曲剑等之后,在全世界打遍天下无敌手。只因为拥有别人也想要的东西,或者所持观点与别人不同,他们就大肆虐杀。
这太令人遗憾了。但是要记住,人类的发明是没有灵魂的事物,就同我们乘法表中的乘号。那些小叉不关心自己乘的是什么。它一会儿用-10,000乘上-100,000,一会儿又用10,000乘100,000。它们的工作就是把一些事物互相乘起来。除此之外,它们什么也不做,更不会关心。给什么,它就乘什么,毫不掂量结果是好是坏。
人们轻易地认为,进步是自然而然的事,总是从坏到好,从低到高,由穷及富。我希望这是真的。但是前进的道路是一条曲折的路,会经历难以意料的拐点。“强化之手”为开辟那条古道付出了许多,不仅给我们造出剪子,让医生挽救生命,也让我们有了好人吉勒坦先生发明的可怕的断头台,以快速而省钱的方式来杀害同胞。
本章开始听起来像一本长长的传单。很抱歉,但同时,我们记住这些事情又是很有好处的。因为此时,机械发展的骤然之波,让许多人对人类未来生活感到安逸放心,这是一种危险的感觉。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会大有作为。但是请不要忽略这个事实,一个国家为学校花费1美元,就会在战舰上花去100美元。先在你心里播下那粒小芥末种子,使你带着有益的疑问,马上我就开始讲下一个跟手有关的发明,它就是农具铲子。
铲子的发明者可能是一名妇女。在有记载的最早的农业社会里,男人不愿自降身份到地里干活。他们把那些事扔给妻子、女儿和驴。我敢说,一个晴朗的日子,某个浑身是泥的可怜女人,不堪忍受用手刨地时抠掉指甲,于是操起一根木棍或一块石头,代替用手指干活。
自从人类知道了青铜、铁、铜和钢的用处,这些金属就用来加强木棍的顶端,因为木棍极易碎裂。经过对这些金属的加宽、变平,我们终于得到了铲子的雏形。
早期的农业虽生动却又身心疲惫,对农民的苦难,只有一部分人才能真正理解,因为他们见过埃及、俄国或者北非的农民套犁的情景。阿拉伯的犁耙(只是经稍加改进的铲子)在博物馆看起来很有趣。但现代犁耙,相当于同时有上千只手在干活,这令现代人的眼睛更加舒服。如果不被强迫去监视他们搭档即牲畜的劳作,现代人乐意超越某种浪漫主义。
可能,“现代人的眼睛”这个词用得不太准确。“人的眼睛”更合适。因为更聪明、更“人性”的人总把不必要的劳苦看作一种烦恼。一直以来,我们听过的发明,总是出于减轻劳动者的部分重担。经过千百年来的奴役,劳动人民变得胆小怕事,以致抗拒那些创新,宛如笼中之鸟,抵抗那些尽力给它们自由的人。因此,那些改进原本可以摆脱无休止的愚蠢的劳作,却始终只是某些被遗忘的科学天才书桌上的蓝图。
意大利的达·芬奇村有位伟人列奥纳多,他聪明的大脑就是一个例子。列奥纳多总是让自己思考这些问题。他为开挖波河谷运河而设计的强化手,始终没有得到实践。它无疑会让少数人失业,却使成千上万的其他人更加快乐。但即使是那些可以从中受益的人也看不到这一点,列奥纳多不得不再次失败。当时商人开始大声呼吁一双可以在水下工作的手,并开始了挖掘机的试验,如果他为低地势的国家改进强化手的设备,或许就能成功。可惜他生活在意大利,这里对挖掘的需求一点也不紧迫。古时候船吃水很浅,甚至可以在任何一处停泊。但是在中世纪的后半叶,尤其是北海沿边,河流和潮汐严重破坏着港口。因此有必要考虑一种方法,把过多的砂石从河与海湾的底部挖出来。随后,荷兰和英国的工程师改良了意大利工程师的陆地挖掘机,给漂浮的平底船加装铲子,可以在水下挖掘。如果这些在我们港口(有时达60英尺深)挖掘的铁手指罢工一周,那么现在90%的国际商务就会立刻中断。
然而,挖掘机只能进行水下某种作业,随着海外贸易日渐重要,必须想出一种方法,把木匠和铁匠铺搬到河床上。但要想成功经营,木匠铺和铁匠铺需要木匠和铁匠。而不管做什么,木匠和铁匠都必须呼吸新鲜空气。
当然了,对于一个善水性的人来说,潜水去抓几只牡蛎,或在水下待上60~80秒,这些都是可能的。但是要某个人去修补船上的漏洞,或者把风暴时落下船的一箱重金抬上来,短暂的潜水是没有作用的。支持手在水下工作的肺部,需要得到一个工具,以确保不间断的新鲜空气。
沿着这个方向做的第一个努力是一根铜管,让潜水员的嘴连通水面。可是这只适合于浅水。铜管渐渐地被皮管替代,皮管口依靠猪膀胱漂浮在水面。2000多年来,皮管都是人们潜水用的唯一设备。不过,到了17世纪末期,一个意大利人想出了一个聪明的主意,利用普通的风箱把空气压入皮管中。初次试验非常成功。从此以后,水下手或说潜水工具稳步发展到今天,我们可以在180多英尺深的水底修船或找海绵。这是多么惊人的深度,那些曾努力从池底捡起一块石头的人都会赞不绝口。
我把要讲的东西有点提前了。或许我最好还是先告诉你们一些别的原始工具,那是几万年前发明的,也对人类历史的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
例如,杠杆。杠杆是一种简单的发明。人们总说它和山一样古老。与人手设计出的其他事物相比,它更多地改变着我们的地理环境。事实上,它是一件非常简单的工具。但如果没有它,就不可能建成金字塔、石牌坊,以及用大块玉石和花岗岩做的史前庙宇和墓葬。因为杠杆是对手、胳膊的力量的无限翻倍。凭借改良过的现代形式,它能举起任何重物,不论是火车头还是一所房子,还能以几美元的成本完成一千只手的工作。
与杠杆的发明密切相关的是发现,与提东西相比,人们推动的东西可以更重一些。要达到这个目的,人们需要一只拉长了的手,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绳子”。
第一根绳子是用麻还是皮做的,我不知道。但是,棉和麻是很晚才进入尼罗河流域和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所以皮绳的出现肯定比那两种更早。但对几百个拉绳子的奴隶来说,即使是借助纤维搓成的绳子,把重物提到脚手架上也是件很辛苦的事。不过,经多年的试验(我们可以在他们的绘画中看到这些试验),巴比伦人终于给手配备了一个滑轮,可以让一两个人干从前一百个人的活。这样困难就大大减轻了。
希腊人建造大多数的建筑,似乎都依靠了杠杆、绳子和斜面的简单辅助。但是古代世界的建筑师罗马人,对道路、堡垒、桥梁、港口和渠道充满热情,给滑轮进行很大改良,并发展成现在的样式。他们甚至还写下制造滑轮最好方法的书,给中世纪的人们带来了广为传颂而又出其不意的遗产。因为,如果没有各式各样的滑轮,15世纪的大型航船就无法航行。没有那些航船,欧洲各国将注定永远困在他们那块小陆地上。
现在,我们要说一下手的另一个作用,它的强化形式在现代社会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因为,除了握、举、拉和打以外,手还能做很多事情。它还可以作一个容器用,如果你曾经用手当杯子,从小溪中舀水喝,你就会知道。必要时,两个手掌合在一起,可以当盘子使,放一些坚果或浆果。但是,这种方式当然只能用很短时间。过不了几分钟,它们就会累,必须放回身体两侧。
5万年前,人们就和我们今天一样知道这一点。他们寻找着一种更耐久的容器,来存放谷物或水。他们在死去敌人的颅骨顶部发现了这样的容器。颅骨的那个地方很像合在一起的两只手。它们多得随处可见,因为埋葬死尸的思想起源得比较晚。头骨是用来盛装蔬菜的令人恐怖的碟子,但是山顶洞人毫不介意。于是人的颅骨变得极受欢迎,甚至进入北方人的宗教。他们的神灵始终用敌人的头骨作杯子。信徒得到许诺,如果他们战死沙场,也能享用同样的奢华。
可以很容易从头骨直接跳到升降谷仓,因为它们都只是拱着的手的替代品。但在一些小卖部开始修建仓库、水箱和储藏室之前,手作容器之用必须历经许多中间过程,其中有一些还格外有趣。
如果我们没弄错,颅骨(读罢全书,你会说是手)的第一件人造替代品是篮子。编篮子的活是一个最古老的手艺。石器时代的人们喜欢居住在河流湖泊周围,柳树在这里生长茂盛,灯芯草也俯拾即是。在原始社会,篮子享受很高的荣誉,以致用纸条和芦苇编织整齐的图案一直保存到中世纪。它也是给大教堂雕梁画栋的雕刻家所偏爱的图案。
但木制的东西当然是容易腐朽的。对于古代编篮人的技艺,我们只有佐证。他似乎被看作早期的社会要人。而且当他学会用皮革和黏土给篮子穿一件外套时,得到的尊敬也随之增加。因为他给当时的人们带来了许多有用的发明。
船就是用箩筐做骨架,以动物的皮作外衣。接下来,是轻便的盾牌。当士兵分布在世界各地时,盾牌得到广泛的流行。
涂敷黏土的工艺成就了一种房子的发展。这种房子以柳条为框架,外面用湿土覆盖。几年前,这种方法又流行起来,建筑师开始用钢筋混凝土来建房。当一个做器皿的人发明一种制作无漏缝的碗的新方法时,编框工艺最有趣的发展,也是对人类文明最有用的发展,就开始了。碗的外壳是用柳条编织的,内侧覆盖厚厚的一层黏土。
这个新发明并不完美。长期以来,黏土都是又软又脏。但同时,它又比从前市场上的其他东西好多了,因而稳步畅销。
下一步,把篮子变成瓦罐,可能是一个偶然事件。但是偶然事件总是在发明史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值得在技术名人纪念馆立一座塑像。也许无意中把一只篮子掉进火里,或山洞被烧,或者一群强盗放火烧毁整个村庄。无论如何,在火灭了之后,清理垃圾时,可以看到尽管枝条和灯芯草做的保护层让火给烧了,但内层黏土不仅保留着,而且还变成了一种像石头那样坚硬的物质。
那就是陶瓷的起源。
渐渐的,篮子完全被淘汰了(除了装些固体物质,像橄榄、瓜、土豆和谷子)。焙烧过的黏土取代了用草和树枝编织的老式器皿,其形状一般都像拱起的手。
刚开始从河床取这种黏土,用手指粗略地捏成中空的形状。这是一个又慢又不理想的方法,但别无他法。直到有个埃及人发明陶轮。起初,陶轮的设计是,陶工一边左手转轮,一边右手加料。可是逐渐的,陶轮的位置设计得越来越低,直至落到地面,变成一个可以用脚来转动的圆盘。与此同时,成品的烘烤技术也取得了很大进步。
好像中国人是首先想到用窑来烘烤的。窑是一种炉子,它的周边都紧紧封闭,而里面用木头烧火,里面的东西置于恒温的火中。通过巴比伦(40年前,它是联系亚洲和欧洲的媒介),这种新方法很快传遍西方。希腊人和罗马人都变成陶瓷专家,还在陶瓷领域中创造出新的奇迹。他们引进了一种精美的上釉技术。这项技术使花瓶、甚至家中常用的锅碗瓢盆有了一个好看、平滑、有光泽的外表。最先用这些方法的是埃及人,而他们又是从腓尼基人那里学来的。
我这是第一次提到腓尼基人。他们是古代的中介,是地中海的二传手。他们不生产什么,只是倒卖东西。文学和艺术都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在古人赐予我们的技术发展上,他们没有做过一丁点贡献。奇怪的是,这些坦率的物质主义者,尽管在买卖奴隶过程中发了财,也因在讨价还价中的无耻表现而到处招人恨,却给了我们两个有记载的重要发明。
一个是玻璃杯,用来存放液体;另一个是字母表,用来保存思想。
关于谁是第一个发明玻璃的人,至今还存在不同的说法。罗马人和希腊人认为他是一个腓尼基商人,此人正穿行叙利亚沙漠,在相当偶然的情况下,他把锅放在一小块泡碱上。早晨,他发现沙漠中的沙子和泡碱融合成了一小块透明的物质。这为找到一种替代水珠和珍珠的物质提供了可能。
腓尼基和埃及是近邻。现代火车不用十个小时就能轻松地把这两个国家连通起来。不久,孟菲斯和底比斯商人就向顾客出售玻璃项链。他们将这种新材料用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经过中火加热,还能将它制成各种形状。有两幅很古老的埃及画,似乎证明了埃及人也知道使用吹风管,并做出瓶瓶罐罐。不过这两幅画也让人迷惑,不知道画的是玻璃工,还是别的工匠。
不过在吹玻璃的工艺上,罗马人曾经是行家。在罗马帝国时期,玻璃也能替代手和各种容器,于是成了陶瓷的克星。以前用枝条和黏土做成的容器现在都能用玻璃吹出来。
手得到了力量,可也在变得脆弱。
我刚才也说了,偶然事件在发明史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但是势利小人也是值得一提的,是他刺激制造出了今天这些越来越好用的工具。
刚开始对罗马贵族家庭来说,普通的陶瓷就足够好了。但是,当英国窑厂和莱茵河流域开始向罗马市场倾销便宜的陶器时,贵族们就感到,不能在自家桌上摆放那些寻常百姓家都随处可见的杯碟。于是,他们宁愿花高价购买珍奇的玻璃花瓶、罐子和酒杯。只要有某些社会成员肯出大价钱,求购某种特殊的奢侈品,那么就会有一批工匠应运而生。他们不仅乐意而且有能力满足这种需求。
罗马人虽是拙劣的画家、蹩脚的作家和雕刻家,却很懂得生活。比方说,他们首先意识到,吃饭应该是很隆重的事,不能没有规矩地争夺最肥的羊肉块和最腻的骨髓。他们并没有留给我们一种替代手指的有用工具,即叉子(出现得比较晚)。但他们教会世人如何把餐桌布置得优雅得体,这朝着正确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从此把糟糕的饮食过程变成了愉悦的就餐习惯。
一旦人造器皿发明出来,人们不再用手来盛装东西,许多从前不可能的事情就变得可能了。
例如,现在河流湖泊上露出的大块土地可以变得肥沃,只需借助简易的灌溉设备,包括杠杆、水桶和绳子。从此,可以养活比从前更多的人,许多国家的人口数量在几百年内翻了两三倍。
在另一方面,起搬运作用的手,也为人类的全面幸福做出了不朽的贡献。我指的是水利工程。古人不擅长医术。他们的内科医生对生理学知之甚少,对今天小学课堂教的内容更是一无所知。不过,他们认为不管在哪里,只要一大群人住在一起,就绝对有必要喝洁净的饮用水。
只要能自由自在地流淌,并有机会晒晒太阳,小溪和河流就可以自行净化,杀死各种细菌。但是城镇变得越来越大,贫民窟里挤满了越来越多的乞丐,附近的河流很快变成了肥沃的臭水沟,爬满了数不清的细菌。当然,还可以用手、杯子或桶到附近的山上去打水。但这样做太慢,效率也低。于是手(用作容器)发展成了引水桥。
只要看过古人修建的水利工事的遗址,以及满是喷泉和水井的城市遗址,他就能认识到,首先想到用此方法给数百万人带来清泉的工程师是人类真正的恩人。
讲完了手的“容器”作用,我们再来说说能抓、能握的手。
在这方面,它首先是以锁的形式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因为一旦人类给自己盖了房子,他就会在房子里塞满各种世间的物品。这些东西或者让他快乐,或者让别人嫉妒他的富有而产生满足感。
为了保护这些私有财产不让别人看到,他必须把门紧紧关好,因为门是通向他领地的一个入口。这样做可以防止别人进去,而自己则出入自由。那听起来很容易,可做起来却很难。当然了,一个普通的门闩就能办到,不过扣门闩的人不得不和这些被锁上的东西一起关在房间里。后来,有人想了个方法,可以让在外面的人打开门闩,只要他有配对的铁销。
闩和销的组合最后发展成为现代锁。现代锁好用多了,但从我们所见到的公元前13世纪埃及绘画中的那些插销来讲,其基本原理没有很大变化。
所有这些握紧的工具,不论它们的名字是什么,其实都是手的替代品。
中世纪修建的那些风景如画的城堡,也把守着两国之间的山道。保卫边疆阻止敌人入侵的堡垒,不过是加了闩的门。照本书的话来说,它是升华了的手,增加了无穷的力量,可借一种更卑微的方式做一番大事,原理和我们在前门上个锁一样。
既然说到这里,那我还得说说另外需要特别注意的一点。
正如我以前说过的那样,手没有灵魂,没有良心,也没有感情。它能带来福音,同时也能向人拔剑。世间存在一条法则,那就是要想活下去,一种生命必须毁灭其他生命(不管牺牲品是雏菊还是牛)。既然如此,我们就别再为利用手的无穷力量而生气了,这样我们才能得到更加稳定和富足的食物。
人类做这件事的第一步是用石头代替空手。
接下来,他把石头磨快。
再然后,他把石头变成斧子、小刀和鱼叉。
在鱼叉的帮助下,他做出了显著的成绩,尤其在漫长的寒冬里,他还不得不为一日三餐而劳作时。但这些都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他后来发现,手变成一个大勺子,捞出的鱼比叉子多很多。结果出现了网。它像某种大的挖泥机一样,可以伸到水下,一次就捞出上千条鱼。
既然已经提到了渔船,那么我想说,渔船也许是令人不快的体系。但你又能怎样呢?这是必须的。人必须生存,因此鱼类必须死掉。可怜的是,它们必须慢慢窒息而死。但幸运的是,它们从没对此多说什么。因为自然界忘了给它们装上声带。而且自古以来,人类都已习惯见到其他物种被杀死。他已经发现,那是一种最容易除去敌人、处理战俘的方式。这些人对奴隶主来说就是一剂毒药。
谁改进了手的杀伤力,把它变成我们极为实用的现代绞架,还不知道。埃及人(他们是驯良友爱的人。总体看来太穷了,所以诚实忠厚;也过得衣食无忧,所以没有嫉妒之心)也不知道这种刑法。希腊人好战,但似乎还称不上刽子手。而且他们还是极有艺术感的人,宁愿让罪犯在一间舒适的房间里,喝一种特别的毒酒,同朋友聊天,直到快乐体面地死去。但是罗马人很重视死的“过程”,并发现绞刑是除去社会有害分子的有效方法。到了中世纪,尽管制作出大量残酷的刑具,却也保留了一些温和的刑罚,专用于那些被认为值得另眼相待的人。既然已经提到人类非人性的话题,那我们就在结束本小章之前,赶紧说一下作为暴力工具的手。因为,把这个问题交代得越早,对我们的自尊就越好。
此时,你就会明白战斧其实只是一种经过大大改良的拳头。当战斧扔出去时(古代一种流行的战斗方式),它就相当于一只从远处打来的拳头。但是只靠臂力的推动,战斧、矛和石子都不可能飞得很远。必须想出一个更好的方法。由于存在一个全球性的需求,那就是找出一种方法,让人把致命的飞行武器(换句话说,就是有锋尖、刀刃的手)射出相当远的距离(一种防身的方法,这样,投射的人可以避开敌人的刀剑)。所以在几万年的时间,几百万人把全部的时间都用在这件事上。最后是弹弓和弓箭的发明解决了这个问题。
弓箭由于击中得比较准确,就流传下来了。而弹弓很快就被淘汰了。不论是在形状、尺寸上,还是在耐用程度上,弓箭都得到了很大发展。直到中世纪末期,我们的老朋友列奥纳多在当时提出了一个固定弓箭的设想。它几乎像一个小加农炮一样威猛,可以让一根重木条射穿当时市场上有售的任意一款盔甲。
但是在战乱的岁月里,人类始终表现出惊人的聪明。每出现一种新的进攻方法,无一例外地会有一种新的防守方法做出回应,让前者显得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第一个石矛刚刚发明出来,就有人设计出盾。于是,做矛的人忙活起来,把矛头磨光,直到尖得能穿透一般的柳枝盾牌。然后,做盾的人也忙着用牛皮包住盾。然后,做矛的人又忙起来,反反复复直到今天,我们有了大型武器制造商和大炮专家。
然后到了14世纪,有一段时间似乎磨矛的人明显战胜了做盾的人。因为有一种化学物质,含有硝石、硫黄和碳,这是一个破坏性的组合,具有杀伤力,以前一直用来点火。后来人们发现它具有很大的爆炸性,如果把它放在空心的黄铜管中,能将一块大石打出几百英尺远。
对十字军来说,这个新发明来得太迟了,没能赶上用。否则,他们一定会夺取巴勒斯坦,实现他们的理想。但是自14世纪中期后,新发明的“火药”出现在每一场战役中。
这个怪词来历不明。有人坚持认为它取自艮尼尔德名字的缩写,后缀指的是中空的黄铜管,能够向敌人发射石弹。这是相当可能的,因为那些早期的怪物全都以时代女性的名字命名。例如42毫米武器,是著名的克虏伯夫人家工厂的产品,被温柔地叫作“迪克·贝莎”。
但是不论它的名字是什么,这种有噪音的吹风管,不久就变成目前最具威力的远距离拳头。它给快速移动、紧急出击的步兵带来了优势。长久以来,步兵一直受到盔甲骑兵的制约。贵族骑兵们立刻通过了一些严酷的法律,宣布这个发明“违背了文明作战的一切原则”,并威胁道,凡是用投石机和蛇杆的人,会被当作一般的海盗和人类公敌,立刻绞死。
这并没有给统治阶级很大帮助。因为对长期受到压迫的市民和农民来说,“大炮”是一个很有用的支柱。于是,这个丑陋的东西得以保留,成为封建围墙和皇家堡垒巨大而永久的威胁。它甚至还装上了两个轮子(因此成为一只可随身携带的手),并得到不断的改进和悉心照顾。
从理性上看,这样的发展状况是不完美的。但是实际上,它的价值又是不可低估的。因为在飞速发展的城镇,市民通常拥有稳定的收入,比他们尊敬的主人生活得还要好。主人们住在祖先留在乡村的城堡,屋顶破漏不堪,生活枯燥单调。因此市民就能轻易地取得社会领导地位,步入权贵的行列。关于他们如何利用传奇人物伯托德·施瓦兹(是德国僧人,好像是他率先发明了很有实用价值的大炮)的发明的,啊,那是家喻户晓的,我就不赘述了。
我也不会花很多时间,去讲有致命性的更复杂的手,也就是军队。我们大部分史书都写满了绅士们的开拓故事,他们专攻这种“手艺”。凭着脑中怪异的骗术,那些人“统治”着数百万的臣民。虽然他们比敌人更加亵渎人类生命的神圣,却得到了最大的名气,拥有最多的塑像。
我已经讲过手可以做一种砸东西的工具。毫无疑问,石锤的发明者喜欢吃坚果、龙虾和牡蛎。渐渐的,人类变得有些温和、本分,开始厌倦只是动物尸体的食物,并在毫无规律的饮食(史前人类总是要么暴饮暴食,要么饿得发慌。结果他们很少能活到成年,这可以从我们发现的大部分骷髅中得到证明)中加点谷物。有少数部落开始厌烦流浪、挨饿,挨饿、流浪的生活,于是在山边的一个舒服的牧场驻扎下来,过着暂时悠闲的日子。在这群不堪重负的野兽中,偶尔有稍聪明的女人,发现一些新谷物。她们把这些谷物种在小块肥沃的土地上,用一根削尖的木条辛苦地耕作。这一切的发生(它们经历了几万年的时间),导致需要找到一种比手和锤子更实用的方法,来捣碎某些食物。
换成用发明的术语来评价,那种需要就意味着,人的双手逐渐变成臼和杵。而且当人们厌烦了不停地捣了锤、锤了捣,甚至做一点点饭或橄榄油都必须如此时,臼也就自然而然不可避免地变为了磨。
起初,磨石是靠人力来推的。两个人,有时是一匹马或骡子,绕着圈走,盲目而按部就班地推着这个重物,而且完成量很少。直到罗马人发明一种传递力量的办法,从此助人为乐的小溪或河流就做着手的工作。
水轮在有山的地方使用相当成功,但在地势平坦的国家却派不上用场。可是另一方面,那些地方又富有一种动力,这是地中海周边国家所不常见的。那就是风。不久,在整个北欧,在磨坊的地下室,安放了一种带有两个磨石的小木结构,它四脚朝天,仿佛在请求让自己来减轻人类的劳苦。
起初(指的是早在12世纪,当时石磨似乎已经在低地国家广泛使用),这些人造手放在筏上,整个机器随着风向的改变而来回移动。后来,在磨坊顶建了一个能移动的装置,于是这对翅膀就开始做从前手干的百来种工作,如锯木、造纸、加工灯芯和香料、代替移动缓慢的老式灌溉机,还能稳定地向市场供给稻米等。
但各种工业化进程要想取得成功,都有赖于连续不断的风能。在那些远离海边的国家,风车不太稳定,如果又没有水力,他们就不得不靠人力(一种慢速低效的方法)或马力(速度稍快一些,但成本也高些。因为马买过来需要一定的成本,而雇用妇女和孩子,一天只要很少的钱)。因此,有必要发明一种新的动力,它完全不受自然环境的限制,且价格合理。
几乎自古以来,人们就知道从泥土中可以挖出一种黑色的物质(有时它就在地面附近)。它很适合用来烧火,比木头、泥煤或干海草还好。罗马人叫它“碳”。希腊人也叫它“碳”(和我们的“无烟煤”一词同根)。当我们的祖先穿过中欧的森林,拥有文明的萌芽时,叫它“煤”。我们叫它“煤”。而它不过是一种储存能量的形式,保存了几十亿年。当时太阳非常炙热,地球很潮湿,大部分地表覆盖着参天大树。
罗马人和希腊人都竭尽全力,要广泛收集这种浓缩的能源。可惜他们不是合格的矿产工程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开采,只是让奴隶用手或石锤去刨出这种易碎的物质。总的来说,这些方法都很不成功。
然而,到了17世纪,随着商业和国际贸易的复苏,对煤炭的需求与日俱增。英国作为当时的领军国家,开始严肃认真地开采煤矿。那时,矿井只是马马虎虎打的。它们很少会深入地下。不过即使这样,人们也发现,要排出地下水是不大可能的,除非有一种像“泵”这样代替手的工具,能连续操作。
可是那些泵很贵。开始,那些活是手来做的。后来马和骡子代替了人工。但即使这样,也很难把矿井抽干,于是泵的利润决定了煤的售价。世界各地,凡是有矿井的地区,矿主们都大声呼吁一种可替代马力和手工,而且运行稳定、成本低廉的机器。于是几个有些科学头脑的人开始记起点什么,他们曾经在一本书中读过一个由铁和火做成的人造奴隶。15世纪前,曾在亚历山大使用过这种机器,据说还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不幸的是,传说中的希罗“火力机”同罗马帝国一起倒进了垃圾堆。所以它们的制作工艺不十分清楚。然而,许多有胆识的德国人、法国人和英国人开始着手再建这个家伙。没过多久,他们就宣称已经掌握了这个方法,恢复活力的“火力机”可以接受检验了。
但是人类发明史上存在一个常见的问题,即让静止的物体运动起来是一回事,而克服大众的惰性又是另一回事。我们不必为此惊讶。因为地球上的大多数人都不是英雄。就像树儿、小鱼儿和野兽,它们都渴望安全,希望可以保障生活条件不发生突变,否则就意味着改变熟悉的老习惯。对于世界上的开拓者而言,赌博思想比对安全的渴望要大得多。
那就是为什么他们总遭人憎恨,很少(除非他们可以活过100岁)因发明而得到他人的感谢。
那正是为什么丹尼斯·帕宾、黛拉·波塔、乔万尼·布兰卡和伍斯特侯爵,当他们想让小水滴去帮干点手工活时,会遭受这样大的困难的原因。那也正是为什么美国的菲斯克被逼自杀的原因。
他们那轰轰隆隆、嘎吱作响、噪音不断的轮子和杠杆令所有人深表怀疑。那些隆隆声的石头和钢铁的装置,喷着火,冒着烟,必定会促使几百万人的生活环境发生极可怕的变化。有史以来,那几百万人被虐待惯了,像真正的牲畜一样。他们一直都接受着命运的安排。他们现在只是可以劳动的手,注定要推拉扛举,就这样从襁褓(至少也是从五六岁)干到坟墓。这是一个不幸的命运,却一点也不奇怪。它很安全,而且那就是一个平常人渴望的生活。
发明家告诉这些可怜的奴隶,取之不尽的浓缩人力、马力蕴藏于地下,可以替人的手做现在辛苦的工作。此时,奴隶们只问一个问题:“这是否意味着我非得改变自己的习惯,并学习其他的东西?”他们得到的回答是“不错”。从此他们再也听不进任何解释了,不论最终他们如何能从繁重的工作中得到多大的解脱,也不论那将意味着人类如何拥有更多的财富、更少的辛苦和扭伤。那些细节根本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如果让他们不得不放弃现在的生活模式,逼迫生活得与祖父、曾祖父不同,那就足以让他们诅咒说,新的人造手是对神力的一种亵渎和怠慢。那就足以让每一个牧师谴责道,那些厚颜无耻、罪孽深重的家伙竟然自豪地忙活着,妄想改变上帝的创造。
詹姆斯·瓦特取得成功,不仅仅是因为他改进了火力蒸汽机,可以进行连续工作,而无需手不停地从旁协助。更主要的是,因为他是出现最晚的火力蒸汽机爱好者之一。当他取得专利权时,对于颂扬蒸汽是肌肉替代品的宣传,世界已经听了150年了,反对势力也已相当薄弱。
这就开创了人类史上一个奇怪的新篇章。
马代替手推矿泵的工作,蒸汽机发明出来又取代了马。人们渐渐发现这个机器也可以实现多种目的。从此世界就开始使用蒸汽机。这就需要开发越来越多的煤矿,因为这个冒着火的怪物胃口很大,一天就能吞食几百万吨煤。于是为了确保蒸汽机的运转,越来越多的矿井开挖出来,越来越多的史前能源露出了地面。这就有必要建造更多的机器做矿井工作,直到煤成为世界公认的主宰,拥有煤矿最多的国家可以随意操纵一切对手。
对于手的这件世俗替代品,并没有一个真正开心的发展历程,也全然不是发明者所预见的那样。不同于所有崇高设想的是,仅仅几年前才刚从低贱的手工劳动中解脱出来的人们,现在又受到一个没有生命的家伙的奴役。而这个家伙甚至比20年前的工头还残忍。
只有一个安慰。吃煤的机器的时代,似乎注定只是发展的一个中间过程。甚至今天,它都已显示出快要完结的迹象。这不是因为地下储备的史前浓缩能源有着枯竭的危险(我们离这还远得很),而是因为煤的使用存在着太多不利因素。它很难采到。它也很脏。自采煤开始以来,它就被看作是一种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干的活。它还是一个危险的行当。当阳光温柔地普照大地时,人们都不愿到几千英尺深的地下去工作。煤的矿井和仓库,让方圆几英里颜面扫地。再有,把煤从矿井运到使用终端的成本很高。
如果要提供动力,让现代几百万个发动机轮子转起来,而蒸汽机是唯一能取代手的工具,那我们在这件事上就没有选择。还记得在我们上一代发生的煤矿罢工的人,会明白我的意思。
今天的许多地方,一旦矿工们度假,整个社会的手就变得瘫痪,每个人都会感到饥寒交迫。幸运的是,我们对煤的依赖并不像从前那样强烈。首先,蒸汽机不再是主要的动力源。在蒸汽机大约60岁时,它多了一个小兄弟,叫作发电机。发电机得名于动力之家一位早被遗忘的希腊祖先。几岁时,这孩子非常纤弱。有一段时间,它好像快活不成了,好像教父迈克尔·法拉第为它祈求的远大前途不会实现。
但是,随着对动力、动力、更多动力需求的不断增加,人们感到把机械能转化为电能的方法太有价值了,实在不该只将它放进机械博物馆。今天的发电机像蒸汽机一样,代替了手,为社会贡献着价值。由于只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它比发出轰隆声、呼哧声的那些大表兄,更受欢迎。
可在半个世纪以前,似乎蒸汽手、电力手分摊了世上的全部工作。突然,这些老前辈又惊喜地迎来了另一个小兄弟,它来得又快又急,就好像它很快会把这两位德高望重的兄长扫地出门。这个新贵的名字叫电动机,它的生活依赖腐烂的动物体,就像蒸汽机依靠老死的植物一样。
它每日的饮食来源于深藏地底的丰富油田。4000年以前,人们就已经意识到了油田的存在。从前,油偶尔会从岩土的缝隙出渗透出来,但它一直是用来照明的。土里的这种油是什么,没人能说清楚。甚至在今天,尽管掌握了全部的化学知识,对这种不可缺少的燃料的来源,我们也只能进行猜测。目前怀疑,石油来自动物而不是植物,且包含了无数个微生物的液化残骸,在地球呈现出当今形状之前的百万年,这些微生物就已生活在海洋里。尽管对此我们似乎很有确信的理由,却并不十分肯定。尽管小分子的汽油(原油的馏分)很重要,甚至决定着许多帝国的命运,却仍跟过去一样神秘。曾几何时,埃克巴塔那人和巴比伦人用两桶石油,烧毁了对方的城镇。
但是,电动机对它食物的科学成分并不感兴趣。它一直以疾风骤雨般的速度发展着,作为手的替代物,不断受到极大欢迎。它是一个贪婪的家伙,为了让它满意,我们不得不更急切地开采史前液化动物体的储藏。的确,不少严谨的科学家已经发出警告,并预言说,随着这种特有营养物的减少,内燃机必将灭绝。
在我看来,我们不必为此太过担心。人类终于品尝到了摆脱重担、获取相对自由的快乐。所以他绝不会再像祖先那样,屈服于奴役而不进行激烈的反抗。每个地方的人都在试验替代手的新工具。他又建造了一些新磨坊,利用气流来推动。他强迫瀑布、山涧、海潮为他推动发电机。他沉思地望着东边的阳光,长久以来,阳光都完全被浪费了。他还努力想把煤液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成功),或者发明一种新型酒精,以代替石油。可是他精心制造出来的动力家族,都是贪婪的奴隶。它们只喜欢石油,不给石油,它们绝不转一个轮子,不干一点活。
对于技术发展的未来,人们做出的短期预测,为制造世界文学垃圾做了很大贡献。据我所知,某个发明天才会想出一种方法,把黄蜂和蜂雀的翅膀扇起的风转化为能量,使我们的机器转动。我也十分确信,用不着等到最后一块油田滴完最后一滴油,人类的集体智慧一定会找出新方法,让这些机器转下去。
因为贪图享受的传染性,什么都比不了。已经习惯于开汽车的人,绝不会再去赶马车,即使花掉他们最后一分钱,也要找出一种物质,来取代地底冒出的气味难闻的石油。
尽管我碰巧也属于这类哺乳动物,可是对它所有的成绩,我并不相当追捧。我似乎总能感到,我们家的狗,妞德,在它的狗狗世界里,比我们大多数人过得更快乐。但那毕竟是一种思想状态,一种闪过的感觉。因为这种温顺的德国猎犬生活在一个“衣食无忧”的世界。只为换取它那看似无限的忠心,我们会给它一张体面的床和充足的食物,偶尔还给它洗个澡。
或许,如果摆脱了一切的担心和忧虑,又相当温顺,不追求别人那样的美食,甘愿任人差使、随叫随到,那么我会感到生活安定而满足。但是我会失去基本的满足感。有了这种满足感,我们才能感到优于动物王国中的其他动物。我也不会知道,已故的伽利略发现的这个世界在运动。我不是说绕太阳的公转。我说的是,人类变得比以前更聪明,不那么残忍,更有忍耐力。
不幸的是,虽然手在飞速地进化,可大脑智商的发展却慢得让人着急——机械上,我们生活在1928年,可精神上,我们却没有离老祖宗太远。说得简单点,我们只是得意地开着雪弗兰的穴居人。这些情况我都很清楚,但是我拒绝去听从失败主义者的言论。他们劝我不要再深入探索未解之谜,因为那是没有希望的;因为我们早已注定要失败的;因为我们大肆吹嘘的知识,似乎只会导致毁灭和不幸。
世界大战的爆发并不是因为我们知道得太多。
它只是以最悲惨的方式,证明我们知道得还不够多。
我们到处存在的社会动荡,也证明了这一点。如果认为普遍存在的不满是机械和工业革命的结果,那就太傻了。要知道,机械和工业革命出现在蒸汽机、发电机和电动机这些手的替代品之后。我不是想否认这许许多多悲剧的存在,也不是要忽视一个事实。这个事实也就是,负责维护这些单调机器的人,也极端憎恨自己的工作,而且也有理由憎恨。
但这些情况都不是关键。它们全是细节。它们完全不能解决问题。这就好像有人反对鸦片在医药中广泛使用,不允许医院用可卡因、吗啡来消除病患的痛苦,就因为几个虚弱的同胞出于好玩,闻了这种物质,开始惹出麻烦,被警察查禁。这也好像有人谴责汽车,就因为偶然有个12岁的小淘气,开走了爸爸的汽车,掉进村里的池塘,造成不幸的事故。
不,“铁人”已经来到了,任何义正词严都无法削减它的力量。
工人亲手做一切的日子已经永远过去了。工人背着个不值钱的工具包的日子远去了,除了几个需要高超技艺的行当外。工人坐在家里,大汗淋漓地守着一些讨厌的机器(机器是他从某个富人那里借来的,普通工匠买不起这些昂贵的机器)——这样的日子也很快就要结束了。在工厂,具有理想化、集中化的公众手段的日子已经到了。反对这种有用的体制是愚蠢的,回避重大困难是一种犯罪。因为一旦每个民族突然被迫马上采用新的思考和生活方式,而他们的脑子还没有对这一变化做好准备时,这些困难就会出现了。
机器时代就像冰河时代一样,几乎是出其不意地来了。恐慌之中,许多事情发生了,当然许多事情也总是在恐慌中发生的。这些事情多半不是人们愿意看到的。但是人类,已在冰河时期巨大的经济和社会变革中生存下来,一定能找到一条出路,摆脱目前的困难。
今天的美国,即使是最穷的穷人,也有11个哑巴奴隶帮着干活。他们则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事情上——不说话却任劳任怨的机器搬、取、举,干着繁重的工作,而只在100年前,这些都得靠人的手和背去做。
今天,就算是贫民窟里最困难的人,也能享受一定的奢华。而这种奢华,就连当年的查理曼大帝(他是一位权威的统治者)也不敢想,这会被当作精神失常,受到议会的审问。
这听起来,就像是某家公用设施公司的专业推销员,在午餐后做的一番演讲——他要劝服某个七等小城的商务处,再建一个发电厂。
千万不要这样想啊!
我们现在的这只巨手,如果没有很好的引导,全然丧失感觉,落在贪欲之徒的手中,也会制造无穷无尽的坏事。
但同样的理由,它也会做数不清的好事。
朋友,选择权在我们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