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用云朵写下的思念(3)

我一个人坐在长椅上,重读这些字句。也许正因为妈妈在信中写道,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我未来能够开心的茁壮成长;她期盼我可以找到一份能让自己开心的工作,不管我在人生中做出怎样的选择;也不管我是选择了爱与被爱,都希望我会实现所有她对我寄予的期望。这一次,也许正是这些句子,解放了一直将我禁锢在童年里的枷锁。

第二天,我关上家里的百叶窗,又和伍德道了别,坐上妈妈的旧车,我开了整整一天的车。傍晚,我抵达了滨海小镇。我把车停在防波堤前,跨过老灯塔的铁链,一直爬到塔顶,然后取下我的色彩矫正眼镜。

一看到我来,小旅馆的老板娘露出了比上次还抱歉的脸色。

“我还是没有空房间。”她叹了口气告诉我。

“这一点也不重要,我只是来看一位寄宿的老人家,我知道该到哪里找他。”

维琪太太坐在扶手椅上,她起身走过来见我。

“我没想到你会兑现承诺,真是惊喜。”

我向她坦承我不是来看她的。她垂下双眼,看到我手中的袋子,又瞥见我另一只手上残破的眼镜,然后笑了。

“你很幸运,我不敢说他今天神志清楚,但还算是状态良好。他在房间里,我带你过去。”

我们一起上楼,她敲了敲门,我们走进小杂货店老板的房间。

“佩克斯,你有访客。”维琪太太说。

“真的吗?我没有在等人啊。”他一边回答一边把书放在床头柜上。

我走近他,把我可怜兮兮的色彩矫正眼镜拿给他。他凝视了眼镜好一会儿,然后脸庞突然亮起了光彩。

“真有趣,我曾经把一只长得很像的色彩矫正眼镜送给一个小男孩,他妈妈很吝啬,不愿意送给他这一份生日礼物。为了不让他妈妈不开心,小男孩每天晚上都把眼镜放在我这里,直到小男孩将它送给了一个小女孩。”他说道。

“我欺骗了您,我妈妈是一位最仁慈的女士,如果我向她要求的话,她会把全世界的眼镜都买下来送给我。”

“其实啊,我知道这是那小子捏造出来的谎言,”老先生没有听我说话,继续接着说下去,“不过小家伙一副拿不到眼镜就很难过的神情,让我忍不住想要把眼镜送给他。唉,我看过很多小孩子站在我的小杂货店前渴望它,即便他们并没有患上色弱。”

“您能不能把它修好?”我兴奋地问他。

“应该要修好啊,”他对我说,好像只听到一半我所说的话,“像现在这个样子,可就没有办法佩带了。”

“这正是这名年轻人的请求,佩克斯,你也注意听一下话吧,这样很伤脑筋啊。”

“维琪太太,既然这是这名年轻人来找我的原因,与其在这里教训我,不如去帮我采买修理眼镜的工具,这样我就能立刻开始动手。”

佩克斯列出他需要的工具清单,我拿了单子就往商店冲去。维琪太太陪我走到门口,悄悄在我耳边说,如果我刚好可以顺道经过烟草店,她就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我在采买的过程中,无意间看到了一处无人机商店,老板说我只需要戴着这只滑稽的手套,就可以操控无人机在天空中作画了,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它。

我在一小时后返回了小旅馆,三项任务都完成了。维琪太太奇怪的看了看我手中的无人机,而小杂货店老板跟我约了第二天中午在海滩见,他无法保证什么,但他会尽力。

我邀请维琪太太共进晚餐,我们谈到了弗莱尔,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当我陪她走回旅馆时,她在我耳边低声地说了一个主意。

我在市中心的小旅馆找到一间空房,头一沾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中午,我站在了海滩上,小杂货店老板准时在维琪太太的陪伴下到达。他将眼镜交还给了我,骄傲地向我展示,框架已经修补好,镜片也已经修复,尽管我的色彩矫正眼镜看起来有点残破,但仍然重现了光彩。

“你可以试着戴上它看一看。还有,你可以在这里练习一下用无人机在空中写字。”维琪太太和我说。

两个小的S,一个大大的8,无人机在我戴着手套的手上自在的在空中翱翔着,留下了一串串类似云朵的痕迹。佩克斯不断地鼓掌,维琪太太搂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脸红了,她向他道歉,但仍然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虽然我们孀居,”她说,“可不代表我们不需要一点儿柔情。”

我谢过他们两位,就在沙滩上与他们道别。我还有一大段车程要开,我急忙地跑向车子,在那一刻,我似乎再次听到了贝壳在我脚下爆开的声音。

我打电话给主任,借口因办理妈妈的葬礼需要比预期多一点时间,所以会晚两天回去上班。

我知道,人一旦开始说谎,就很难不继续下去。但是这一次,我管不了这么多了。

我在下午的时间出现在旧金山音乐学院,警卫马上就认出了我。他的喉咙已经痊愈,他一边说着一边让我走进他的办公室。我问他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这一次,我要找的是夏洛特·弗莱尔最近的音乐会时间和地点。

“我对此一无所知,不过如果你要见她,她就在一楼走廊尽头的一〇五教室。但是你得再等一会儿,这个时间她正在教课,课程要到四点才会结束。”

我的穿着并不得体,一头乱发,胡子也没有刮,我想了上千个理由阻止自己过去,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不过最终我还是抵抗不了想见她的渴望。

她的教室是透明的玻璃隔间。我站了好一会儿,从走廊上看着她,她正在教一群小孩子。我把手放在玻璃上,其中一个学生见到我,吓得从座位上弹跳了起来,将手中的琴弓掉落在了地上。我赶紧低下身,手脚并用像个笨蛋般狼狈的离开。

我站在街上等待弗莱尔。她一走出音乐学院,就把头发绑起来,提着书包走向公交车站。我尾随她,仿佛追随着镜子里的自己。阳光照在她的身后,她就走在我的前方,距离几步之遥。

她上了公交车,我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弗莱尔则刚好坐在距离我不远的后方的座位上。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时不时地对着窗外露出一阵阵微笑。不过每次公交车靠站,我都感到一阵心跳加速。经过六站以后,弗莱尔下车了。

她走到街上,完全没有转过身。我看着她推开一栋小建筑物的大门。几分钟后,四楼——也就是最高的一层楼的两扇窗户点亮了灯,她的身影在厨房及客厅间穿梭,她的房间正对着院子。

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等待,双眼须臾不曾离开他的窗户。六点钟,一对夫妇走进大楼,三楼的灯亮起。七点,是一位住在二楼的老先生。十点,弗莱尔公寓的灯熄灭了。我逗留了一会儿才离开,带着满心的欢欣喜悦——弗莱尔一个人住。我学着吉恩·凯利的样子在夜晚的街道上跳了一支“雨中曲”。即便有几位老人带着同情的眼神望向我,我也觉得头顶一片光明。

次日的傍晚,我回到原地,和煦的风微微吹拂,我带来了我的无人机。才刚刚让它翱翔在金黄色的天空中,几个行人便饶有趣味的停下脚步观看,然后才继续赶路。无人机缓缓地飞向不远处,停在那个用云朵画出的小男孩的旁边。我开始用我的“手”操控无人机,在小男孩的旁边,缓缓地画出了一个圆形的小脑袋,随即又在这可爱的脑袋上,加了两道辫子。

当弗莱尔注意到那支无人机正在天空中作画时,她正在厨房煮咖啡,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吓得把手中的餐盘摔碎在地板上。

几分钟过后,大楼的门打开,弗莱尔朝着我冲了过来。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漾出如同昨天傍晚她看着车窗外时的那一抹微笑,她把手放进我的手里,不是为了握我的手,而是为了将戴在我手中的手套摘下。

在城市的天空中,她再次操控我的手,在天空中画了无数个在她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的图案,当然,还有小男孩身旁牵着他的小女孩。不过,弗莱尔向来喜欢在空中写诗,当我终于看懂她用云朵写的句子时,我读出:“IMissYou(我想你)”。

一个会用云朵向你写出“我想你”的女孩,真让人永远都忘不了她。

我们坐在了布满落日气温的防波堤上,她向我坦承到:

“其实...昨天下午在巴士上,我就觉得那个人是你。”

“噢?其实我也很想和你打一声招呼,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盯着车窗外微笑。”

“因为车窗上...倒映着你的模样。”

夕阳正对着我们的面前,海风吹的很是猛烈。我们感觉有些寒冷了,便离开了防波堤。突然,在海滩酒吧的镜子里,我看到镜子里的我倾身,亲吻了镜中的弗莱尔。

于是,我摘下了我眼前的色彩矫正眼镜,戴在了弗来尔的眼前。当她再次为眼前的世界所惊叹不已时,我无视我的羞怯,模仿镜子里我的动作。就在这个喜出望外的傍晚,远方防波堤旁的小小废弃灯塔里,塔灯仿佛又开始转动,而回忆正低低地向我述说这一切。

过了一年后,太平洋上空用云朵画成的男孩与女孩中间,新添了一个小宝宝。我们也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