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200英里(5)

晚餐后次日,我送她到火车站。她厌倦了大城市,决定提早回去。

友情之中,有些事情不可言说,仅能臆测。伍德和劳伦走得越来越近。伍德总能找到适当的借口邀请劳伦加入我们。这有点像当年的维多利亚和安德鲁悄悄地一周接着一周往班上的后排位子挪近一样,不过这次我可是留意到了。除了有几个晚上伍德为我们做晚餐之外,我越来越少看到他。我的实习医生申请通过了,而他的担架员工作时数却得不断增加,以支付他的学费。

我们开始在房间的桌上互留字条,互祝对方有个愉快的一天或是夜晚。伍德常常去探访楼上的维多利亚。有一天,他听到一计重响,因为担心她摔倒,他急忙冲到楼上去。维多利亚好得很,她不过是在大扫除,把过去的一切、以及关于安德鲁的回忆完全清理掉。她在上个月的傍晚拥有了自己的儿子,而且是两个儿子,她开心的不得了。甚至隐约忘记了安德鲁离开她的这一事实。

“我才不会让这些东西令我感到难过呢。”她朝伍德大喊,神情愉悦地为他打开了大门。

伍德被屋里一团乱的状况逗乐,贡献了整个下午敦亲睦邻。她负责装满一袋又一袋的塑料袋,伍德则帮忙把袋子拿到楼下,扔进大楼的垃圾桶。

“我才不要满足我的孩子,让他们在我死后才开始喜欢我!他们只能在我活着的时候这么做。”她一边说着,一边温柔的捏了捏两个小家伙的脸蛋。

从这不寻常的一天开始,他们之间便产生了默契。每次我和维多利亚在楼梯间相遇,我跟她打招呼时,她都会要我向伍德问好。伍德则被她坚强的性格折服,甚至时不时会带着劳伦一起去拜访她,劳伦用了一分钟的时间,便被两个小家伙迷住了。

圣诞节快到了,我尽了一切努力,希望获得几天假期回家去看望妈妈,不过却遭到主任的拒绝。

“你是否没有注意到‘实习’的含义?”当我向他提出请求时,他回答,“当你正式成为医生时,就可以在节日时回家,并且可以像我一样,指名要实习医生来代班。”

他还用一种让人很想掴他耳光的语气加上一句,“有点耐心和坚持,只要再熬个几年,就换你回家享用火鸡大餐了。”

我把结果告诉妈妈,她立刻原谅了我。还有谁能比她更加了解实习医生的心酸呢?更何况总医生还是一个盛气凌人、目空一切,又自视甚高的家伙。如同我每次发脾气的时候一样,妈妈总是能够找到适当的字眼来安抚我。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因为无法出席你期末的颁奖典礼而难过,还记得你当时跟我说了什么吗?”

“下一年还会有另一场颁奖典礼啊。”我在话筒的这一头回答。

“亲爱的,所以明年肯定还会有另一个圣诞节,如果你的上司一直都是这样不可理喻的话,别担心,我们可以改在一月份的时候庆祝圣诞。”

距离节日还有几天,伍德已经在准备行李,他在行李箱里放了比平常更多的衣物。每次我转过身,他就把羊毛衫、衬衫、长裤,甚至一些非季节性的衣物堆进行李箱。直到他将自己的白袍整齐的叠放好,并交给我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他脸上的那一副略显尴尬的神情。

“你要去哪里?”

“回我家。”

“你有必要为这短短几天的假期搬一趟家吗?”

伍德倒进扶手椅中。

“我的人生缺少某些东西。”他对我说。

“你缺少什么?”

“我的生活!”他双拳紧握,紧盯着我,然后接着说下去。

“我在这里并不快乐,老伙计。我曾经以为当上医生可以改变我的处境,我的父母会以我为荣;蛋糕师傅的儿子会成为医生,这会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故事!只有一件事例外,即使有一天,我成功当上了最伟大的外科医生,但相较于我的父亲,我永远无法望其项背。我爸爸或许只是做蛋糕的,但你要看到那些在清晨第一时间来买蛋糕的人,他们竟然如此快乐。你还记得在海边小旅馆的那些老人吗?我曾为他们做过南瓜蛋糕,而我爸爸,他每天都在创造这种奇迹。他是一位谦虚而又低调的男人,他平日里话不多,但是他的心里却一直装着我。你知道吗?要想看清一个人是否真的爱你,那就离他远一点。这些日子里,我爸妈无时无刻不在与我通话,示意我在城市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并且有什么事情都要与你或者他们商量。他们还时不时的为我寄来一笔为数不多但足够支撑我一些时日的生活费。而且,他们寄给我的生活费里面,总是会夹杂着一些二十美元的零零散散的钱。他们告诉我...那些零用钱是我妹妹给我的,她总是节省下来自己的零用钱供给我。等一下,你什么也别说,我还没说完。我知道你介入了某些事,也曾跟我爸爸谈过,这不是我爸告诉我的,是我妈妈。我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天,包括那些你真的惹得我很生气的日子,我都打心底里感谢你,谢谢你给了我机会到医学院进修;多亏了你,我现在才知道什么事我不想做。你回乡下的时候,我会为你准备好巧克力坚果蛋糕和咸奶油慕斯蛋糕,我们会一起分享,就像从前那样。不,会比从前更好,我们会和我的妹妹一起品尝,就像未来那样。好了,我的老友,这不是永别,只是再见。”

伍德抱了抱我,我感觉到他好像流了一点眼泪,我想我也一样。好蠢,两个大男人靠在彼此的怀里啜泣。也许不尽然,毕竟我们两个可是感情好得像兄弟一样的朋友啊。

离开之前,伍德还向我坦承了最后一件事。我帮他把行李堆满了老厢型车,他坐上驾驶座,关上车门,然后又摇下了车窗,以一种严肃的口气对我说:“嗯,我有点不太好意思问你这件事,不过,现在你和劳伦之间的关系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啦,我想说的是,现在她很确定你们之间只是朋友关系了,那么,如果我时不时地打电话给她,你会不会介意?你或许不会相信,但正是在海边的那个该死的周末,当你在扮演一名盲人在海边奔跑的时候,我和她谈了许多。当然,我也可能会错意,不过我当时真的感受到我们之间有电流通过,就是一种意气相投的感觉,你懂我说的意思吧?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快就会再来看你,也会趁机邀请她来晚餐。”

“要好好地对待她啊,我亏欠她良多。”

“这是我应该做的。”

汽车启动,伍德隔着车窗挥挥手,做出再见的手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