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200英里(2)

老妇人吃了一口黑松露巧克力蛋糕,随即表现出一副狰狞的模样,她缓了一会儿,继续说:

“好啦,主角并不是我,而是那个小弗莱尔。我先生出殡的那天,她就出现在那里。当然,正如我跟你说的,她是一个人来的。我一开始还没有认出她,应该说对于我而言她长大了,变得太多,换句话说,就像你一样。我也知道你是谁,那个之前与她整天黏在一起的小男孩,每天午后你都会到海滩边的酒吧点上一杯草莓莫吉托!我会知道你是因为每一年,只要小弗莱尔回到小镇,她都会来看我,还用小字条问我那个小男孩有没有回来。那就是你,对吧?我先生的葬礼那天,她站在送葬队伍后面,如此纤细、朴素又不引人注意。我还一度想说她是谁。当她倾身在我耳边,对我说‘维琪太太,是我,我是弗莱尔,很遗憾,我很喜欢您先生,他曾经对我如此友善‘时,你可以想象我有多惊讶。我本来就已经热泪盈眶,而她的这番话让我的泪珠纷纷夺眶而出;哎呀,仅仅只是重复这个画面,就又让我感动不已。”

维琪太太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她的眼中布满了对先生的挂念,即便她是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我递给了她一块手帕。

“她抱了抱我,然后就离开了。二百英里的路程来,二百英里的路程回去,仅仅是为了向我的先生致意。你的弗莱尔,她可是一位演奏家啊。啊,真抱歉,我话说得颠三倒四。等等,让我先想想我刚刚说到了哪里。你再也没有回来的那个夏天,小弗莱尔破天荒的跟父母要求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想要成为大提琴家。你可以想象她母亲的表情吧!能想象这对她造成了多大的痛苦吗?耳聋的孩子想要成为一名音乐家,这就好像一个双腿残疾的人,他却梦想着成为一名走钢索的杂技演员。在书店里,她从此只看与音乐相关的书籍,每次她父母来接她,就会被那种情景打动一次。最后是弗莱尔的父亲鼓起了勇气,他对太太说:‘如果这是她想要的,我们会为她找到方法来达成愿望。‘他们帮她注册了一所特殊学校,有专门的老师训练儿童,让他们把耳机戴在脖子上,以感受音乐的震动。哎,我真是对现代不断进步的新发明感到无比惊叹啊,通常我是比较反对这些的,但是这个,我得承认,这还蛮有用的。弗莱尔的老师开始教她学习乐谱上的音符,这也正是奇迹发生之处。弗莱尔,这孩子从未正确复诵出一个字,竟然能完全正常地发出Do-Re-Mi-Fa-Sol-La-Si-Do。音阶从她的口中吐出来,就像火车从轨道里冲出来一样。而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下子,换成她的父母吓得发不出声音了。弗莱尔学了音乐,她开始唱歌,歌词穿插在音符中。正是大提琴将她从牢笼中解救了出来,利用大提琴来打开上帝为她关上的那一扇窗,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维琪太太用小匙搅了搅热巧克力,喝了一口再把杯子放下。我们静默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迷失在了自己的回忆里。

“她进入了旧金山音乐学院,她还在那里就读。想找她的话,换作我是你,我会从那里开始找起。”

我帮维琪太太采购了一些华夫饼和巧克力当作存粮,我们再一起穿过马路,为她买了一条香烟,然后我陪她一起回到了旅馆赡养院。我向她承诺会在天气晴朗时回来看她,并带她到海滩散步,她叮嘱我路上小心并且记得系上安全带。她还加上一句,说是在我这个年纪,还满值得小心照顾自己。

我在凌晨离开,在夜里开了好长一段路,回到城里,刚好来得及还了车子并且赶上上班的时间。

回到城里,我脱下白袍变身私家侦探的穿着。旧金山音乐学院离医院还有些距离,但我可以坐地铁到那里,只需要换两班车,就能抵达富兰克林画廊,旧金山音乐学院就在正后方。但问题出在我的时间上:期末考快到了,在读书及值班的时间之外,能抽出空的时间都太晚了。我硬是等了十天,才能赶在音乐学院关门前赶过去。当我因为在地铁长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的抵达时,大门都已经关上了。警卫要我改天再来,我求他让我进去,我一定得到秘书处去。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人了,要是为了递行政文件,得在下午五点以前再来。”

我向他坦承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我是医学院的学生,到这里来是为了别的原因,我想找一名因为音乐而改变了人生的年轻女子,音乐学院是我掌握的唯一线索,但我得找到人打听消息。

“你就读医学院几年级?”警卫问我。

“再过几个月我就当实习医生了。”

“再过几个月就成为实习医生的人,是不是有能力帮人看一下喉咙?十天来,我的喉咙每次吞东西就灼痛,但我又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去看医生。”

我表示愿意帮他看诊。他让我进去,到他的办公室里看诊。不到一分钟我就诊断出他患了咽峡炎,我建议他第二天到急诊部来找我,我会开处方笺给他,让他到医院附属的药局去领抗生素。为了报答我,警卫问我要找的女孩名字。

“弗莱尔。”我告诉他。

“那她的名字呢?”

“我只知道她的姓氏,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希望你不是在开玩笑。”

但我脸上的表情显示出我是认真的。

“听着,医生,我真的很想回报你,但要知道,在这栋大楼里,每年开学都有超过两百名新生,有些人只待了几个月,有些则在这里一路读了好几年,而有些人甚至进入隶属学院之下不同的音乐培训机构。光是近五年来,注册名单里就登记了上千人,弗莱尔这个名字虽然很特殊,不过在我的花名册上应该也不少于一千人。依照你这种找法,无疑于大海捞针。”

我离开时的恼火程度,和警卫愿意为我开门时的喜悦同样高昂。不知道姓氏的弗莱尔,这就是你在我生命里的角色,我童年时的小女孩,今日蜕变成为了女人,一段青梅竹马的回忆,一个时间之神没有应允的愿望,一个被我遗弃在200英里外的青春。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