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阔无垠,深不见底的长河上,一条破旧小船瓢泼其中。
小船上有两道人影,一个撑杆摆渡,很是熟练;另一个则侧着身子衬着手,好像睡着了,样子好不自在。
一股浪花打来,小船左右摇摆,船身发出咔咔的声音,好像随时会散架一样。
船夫见怪不怪,脸上没有丝毫担忧,更甚至还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小船的速度不快,哪怕此时船夫划船的频率变快了,行驶的速度也是肉眼难以察觉的。
李红军也感受到了细微的变化,睁开眼,伸了个懒腰问道:“睡得好舒服啊,这是到哪了?”
船夫抿了抿嘴,声音相比之前变得沙哑了许多:“还早,才划了一小会儿,就是打了个浪,惊到你了。”
“是吗?”
李红军揉了揉眼眶:“可我怎么感觉睡了好久一样,浑身酸痛,是错觉吗?”
“应该是,在船上睡觉比在床上睡觉累,不信你翻身继续躺下试试,肯定还想睡。”
船夫刚说完,李红军就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
确实,他的身体还很疲乏。
李红军也没多想,照着船夫说的就躺下了。
至于到哪了?
他觉得没有必要问,就这么小个湖还能跑出省不成?
想着,李红军又闭上了眼睛。
随即,一股沉重感涌上心头,睡着之前他很清晰的感觉到了身体变沉。
相比起刚开始上船时睡着,这是另一种不同的感觉。
没一会儿,李红军轻慢平稳的呼吸声,传到了船夫耳旁。
船夫面无表情,抓紧划船。
只是小船仿佛没有感觉到他在做功,依旧缓慢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李红军在次被吵醒。
这次小船像是触礁了又好像到了浅滩,连续多次的撞击,让船身微微颤抖,有一种搁浅的感觉。
李红军脑子昏昏沉沉,艰难的爬了起来,四处望了望,才发现周围朦胧一片,不过可以肯定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湖面。
“我这是做梦了?”
如果不是做梦,怎么解释刚才的碰撞?
他揉了揉脑门,让自己舒服些,感觉清醒了许多,才看向船夫,让他惊讶的是,船夫的位置、姿势,好像一点都没有变。
“我这是睡了多久?”
“比之前稍微久了点,也就一小会儿。”
得到答案,李红军算是放心了。
“原来如此,难怪我看船夫你划船的姿势都没变。”
船夫:?
“我寻思着,如果我睡了很久,你划了很久,那你肯定会累,就会坐下休息,也不可能在同一个位置,用同样的姿势划船了。”李红军解释道。
“对了,你累了吗?要不然换我来划,你休息一会儿?”
李红军伸手,就要去接船夫手里的船桨,只是船夫并没有要给他的意思。
“我就随便说说,你不想让我划也没关系,正好我也不会。”
“………”
好半响,船夫才冷然道:“并不是不想让你划,只是这是我的工作,而且就像你说的,你也不会划船,万一翻了,我们就只能沉船了,这附近可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这是李红军第一次听见船夫说这么多话,同时他也找到和船夫搭话的技巧。
要想让船夫开口,就只能说和船有关的话题,这很敬业。
李红军道:“你说这是你的工作,可我看这船也不像载人用的商业船啊!”
“这船是专属用船,并不是商业船。”船夫的声音依旧很冷,但还是回答了李红军的问题。
顿时李红军心中有了一种成就感,看来他的想法没错。
“谁的专属用船,这么……”破字还没出口,李红军急忙止住,立即接话道:“对了,你说这是你的工作,谁给你的工作?有工资吗?有五险一金吗?”
船夫带着斗笠儿,看不清脸,不然他的脸色肯定不好看。
船夫停顿了许久,好像在思考什么,许久他才带着些许情感,开口道:“这船是我师傅的专属用船,不过他已经消失很久了,这船也停滞了很久。至于我的工作……是我父亲交给我的,没有工资,也没有五险一金,有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父爱吗?
李红军想到了这个答案,不过他没敢问出来,听船夫说话时的语气,他父亲,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现在,李红军总算明白船夫为什么对师傅这个称呼,这么有成见了。
感情是摊上了一个不负责任的师傅啊!
偏偏这还是他父亲交给他的工作,替他默哀三十秒。
不过说到父亲,李红军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不是生父,而是把他拉扯大的养父,或者说爷爷更合适。
爷爷对他很好,他们除了没有血缘关系,其他和亲生的没有区别。
特别是李红军在爷爷身上感受到的父爱,那是不弱于任何人的父亲。
所以李红军也比别人更懂事,更听话。
这么看来他和船夫很像,所以船夫应该也有一个很爱自己的父亲吧!
想到这,李红军不自觉的开口道:“你父亲对你很好吧!想想也是,不然你又怎么会勤勤恳恳,执行他交给你的工作呢!”
不知道是不是李红军突然开口让船夫想起了他的父亲,只见他停下手中的船桨,用手在脸上擦了擦,也不知道是擦汗还是擦眼泪,李红军顺势递上几张纸。
接过李红军手里的卫生纸,船夫的双手颤抖了一下,却并没有使用,只是紧紧攥着,许久才开口道:“我是个孤儿,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父亲收养了我,父亲他……对我很严厉,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只不过,后来他走了!”
听到船夫的话,李红军顿时热泪盈眶。
同样的遭遇,同样的身世,都是命运多坎,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指引让他们相遇。
这一刻,李红军仿佛找到了知己,甚至是另一个自己。
心中不由的产生了共鸣!
李红军嘴角微微上扬,苦笑道:“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呀!我们的遭遇真的很像,我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是爷爷收养了我。”
至此,李红军开始讲诉自己的故事,他和船夫说了很多,有他名字的由来,有爷爷对他的关爱,还有他和萱玉的相遇。
总之能说的他都说了,要不是爷爷告诉过他财不外露,估计连他银行卡上还有几百块的事连同密码,都一同告诉船夫了。
“对了,船夫老哥,我还没正式介绍过自己,你好,我叫……”
“李红军!”船夫先一步说道:“你刚才说过了,还有不要叫我老哥,就叫我船夫就行了!”
“好吧,船夫!”
李红军有些尴尬,他本以为有如此相似的身世,他们的关系能更进一步呢,不说做个知己,起码也能成为朋友。
没想到,船夫的态度还是这么冷淡,不由的李红军有些失落。
见状,船夫突然道:“要不然,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真的吗?”
船夫点了点头:“嗯,我的名字叫做花无缺!”
“啥?”
本来李红军还很高兴的,可听到这个名字,他不厚道的笑了。
“很好笑吗?”
“对不起!”李红军连忙道歉,但还是难以憋笑:“我就是有一个疑问,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兄弟叫小鱼儿?”
听到小鱼儿三个字,船夫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李红军大喊不妙,玩笑开过了。
他正想道歉,却见船夫点了点头:“没错,他是我兄长,只是许久没有联系了!”
“啊?”
李红军傻眼了,还真有?
不会是逗他的吧?
“不知道令兄多大了?”李红军试探性问道。
“家兄对我多有照顾,也就比我年长一些!”船夫回到。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李红军才确定,他真没有骗自己。
“可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
“父亲先收养的家兄,后收养我。”
“………”
好吧,草率了。
“对了,花兄……”
“叫我的名字!”
“好吧!”李红军艰难的喊出了那三个字:“花无缺……,可否呸,能不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
“故事?”
“是啊,你看我都说了,你不说是不是不太公平?”
船夫点了点头,然后陷入沉思,许久才开口道:“我的故事,太过繁琐,就和你简单说说吧!”
李红军点头。
愿意说就好,不至于这么无聊,说不定还能让他再找一找共鸣。
“我的故事很简单,就是被收养,然后………”
花无缺说了很多,不过相比起李红军说的,就太简化了,而且模子和李红军说的差不多。
就是介绍一下他名字的由来,然后是他父亲是怎么教导他的,其中细节缺少了许多,很是敷衍。
最关键的是,他从未提及他的师傅,说到兄长也是一两句话带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明明他自己也说了,他哥对他照顾有加。
真是奇怪啊!
等等………
李红军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会不会是他师傅带着他哥跑了,留下他在这划船。
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这个年代这么古老的职业,加上这么一帆小…船。
根本没有任何前途。
也就船夫听他爹的,老老实实在这当船夫,要是换个人,说不定早不干了。
想到这,李红军挺替他不值的,太欺负人了吧!
先不说他爹有多伟大,反正应该是个老顽固,不然怎么会让自己儿子坚持做个船夫,只替一个人撑船。
在这一切向钱看的年代,就不怕他找不到媳妇吗?
“像花儿一样美好,人生无缺,确实是个好名字!”
李红军看向船夫问道:“你……结婚了吗?”
船夫:“…………”
犹豫许久,船夫才说道:
“暂未婚配!”
好家伙,还真是……李红军已经在想,要怎么劝他放弃这份工作了。
毕竟像他们这类人,认定的,要想改变,何其困难,直说肯定是不行的。
思考片刻,李红军道:“花无缺,要不然换份工作吧!你先别拒绝,听我和你慢慢说来。”
“首先,你只载一个人,那就是你……师傅,既然他是你师傅,那肯定不能收钱,不然太那啥了。”
向自己师傅收钱肯定是不行的,现在舆论风向这么偏激,也没人愿意了解前因后果,容易被人骂欺师灭祖,到时候连人都不好做了。
更何况,现在交通这么发达,谁还会坐船,还是这么一帆小破船。
说不定,他老师消失这么久,就是不愿意坐船。
“现在是一个金钱至上的年代,没有钱是万万不行,要吃饭先不说。没有钱娶不到媳妇,就连朋友都没人愿意和你做。”
“所以,听我一句劝,还是别当船夫了,实在不愿意,那就周末当船夫,周一到周五当自由人,想做什么做什么,怎么样?”
船夫沉思片刻,最终不出所料的拒绝了。
“哎呀,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这个年代谁还会傻乎乎的当个没有前途的船夫?还是专属的,怎么,你那师傅是多大的人物啊,玉皇大帝还是天王老子啊!”
“都不是,玉皇大帝、天王老子也配称做人物,给他提鞋都不配。”
李红军:???
船夫和他师傅的关系不是不好吗?
这……怎么这般替他师傅说话?就连神仙都不放在眼里?
懂了!
正所谓恨愈深爱愈烈,看来那个他不曾提起的师傅,在他心中有很重的份量啊。
难怪他会这么多年如一日的,在这等他师傅回来。
“算了,我劝不动你,不劝了,反正也是梦,真劝动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李红军好像看开了,继续躺下躺尸。
船夫看了他一眼,一脸不知所谓,随后往怀里小心翼翼的揣了什么,继续划船。
这一次,李红军又睡着了,而且比前两次睡得舒服,也睡得更久。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寒意袭来,李红军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他并非没有知觉,而是不愿意醒来。
最后实在冷不住了,才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
四处望了一圈,他自言自语道:“梦里也会被冷醒吗?真奇怪!”
“如果和在梦里睡觉比起来,好像就不奇怪了!”沉思片刻,他恍然大悟。
“对了,船夫,这次我睡了多久?”
李红军本来想喊花无缺的,不过他总是憋不住想笑。
船夫瞥了他一眼:“大概是前两次加起来还多两倍的时间。”
李红军点了点头:“也不是很久嘛!”
“还是很困,我还是继续睡觉吧,要是我下一次醒过来还是在梦里再和你多聊聊,当然前提是我不困了。”
说罢,他站起身在船上搜寻一番,找到了一些干树皮,盖在身上继续睡觉。
自从他以为是在做梦后,行为变得很随意,把船当成自己的了。
当然为了以表尊重他并没有做出什么过火的事。
就这样,李红军第四次睡着了。
这一次,他睡得更久了,大约比前三次加起来还多得多。
许久后,李红军浑身发烫,汗流浃背。他一脚踢开身上的树皮,左右翻滚,才好受些。
然而他身上的温度并没有降低,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后,李红军被热醒了。
他起来的第一件事是确认自己在哪,发现周围还是如同梦境一样,是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河后,他反倒镇静了下来。
摸了摸湿透的夹克,他三两下便脱了下来,丢在一边。
李红军找了个好位置,便俯身从大河里捧了几捧清水洗了把脸。
“呼~舒服了!”
他长叹一口,发现船夫仿佛如同一个机器人一般,在同一个位置保持同样的姿势,一直划船。
不由,心中感慨道:“要是真人就好,也不知道做了个什么奇怪的梦,一直都醒不过来。要不然跳下去试试,会不会醒过来?”
李红军看着深不见底的大河,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
但很快他又放弃了。
“算了,睡不醒总比窒息好,万一还是醒不过来,那不是在自找没趣!”
说罢,他又翻身躺下了。
这一次,李红军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的睡,他直接睡死了,一动不动,像真的是一具尸体一般。
这一次,是他睡得最久的一次,也是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就好像刚出生一般,全身获得了新生,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李红军自我感觉,不但身体增强了,力量更是像奔流的洪水一样,连绵不绝。
就像从凡人脱变成了超人,不,是神仙一样,有无穷无尽的寿命,力大无穷,不惧一切。
醒来之后,他连忙在小船上实验了一番,发现真的是一个梦,因为这艘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小船,他都打不动。
自己的拳头打在小船上,差点疼得掉眼泪。
“真奇怪,只听过碟中谍,没听过梦里梦啊!”
“不过这个梦倒是很舒服!”
李红军倒是希望这样的梦多来几个,总比之前一会冷得难受,一会热的难耐的好。
“船夫,我一共睡了多久?”
“不久,也就睡了万亿载吧!”
听到这话,李红军想骂人。
这梦真不靠谱,就连船夫这么老实的人在梦里都学会撒谎骗自己了。
想到这,李红军反手打了自己一个大巴掌。
“真不是个东西,在我的梦里船夫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人!”
船夫:“………”
很快,李红军发觉到不对劲。
“不是梦吗?为什么我感觉脸有点疼?”
按理来说,做梦不应该有疼感才对。
见状,船夫刚想说什么,却见李红军又躺了下来。
“我懂了,在梦里能感觉冷热难耐,还有新生的感觉,自然也能感觉到疼痛。”
这个发现让李红军本来还有些高兴,可仔细想想好像又没什么用,他顿时又失去了兴趣。
“算了,还是继续睡觉吧!”他捏了捏自己的脸,扭头大睡。
接下来,李红军又反复睡醒好几次,期间他没有在向船夫搭话。
在他看来,反正不是真人,聊天也聊就好像自言自语,还不如睡觉。
每一次睡醒,李红军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起初先是犯困,然后是冷热难受,重获新生,脱变成神,在接着是一种无穷无尽的寂寞,看沧海桑田的感慨。
总结来说,就是一种坐看岁月的沧桑。
就好像他是岁月一样,经历一个又一个生命的轮回,最后醒来却发现一切都还在原点。
往复几次后,李红军惊奇的发现,他竟然一点都不困了。
闲来无事,李红军抬头看了看一片灰蒙蒙的天空,然后是眺望一望无际的长河。
李红军自言自语道:“话说,我这梦境会不会是所谓的天河?”
这番场景,倒是和传说中的天河很像。
“不是!”
很快,有人给出了答案。
让李红军意外的是,不是有人给出了答案,而是一直以来,除了他主动搭话才会说话的船夫,竟然自己开口了。
“莫不是他以为我在问他?”李红军疑惑道。
然而,让李红军意外的事又发生了,船夫沉默片刻,竟然继续说道:“天河包含万物,是承载和连接星宇的躯壳和道路,但不包括时间长河。”
“时间长河,是起点亦是终点,是时间的汇聚,亦是岁月的具现。远不是天河能比的。”
船夫的话,让李红军心中一惊。
“时间的汇聚,岁月的具现,那不是时空通道吗?我这是穿越时空了?”
船夫点头。
说简单点,就是穿越时空。
“这么说,我不是在做梦,而是在穿越?”
“是,也不是。”
李红军不解:“什么意思?”
船夫淡淡道:“时间长河,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
“…………”
有必要说的这么玄妙吗?
李红军还是不懂,不过他已经有点相信船夫的话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不是在做梦?你不是因为我失恋被甩,才以我的故事为背景,化成一个落魄小哥,来安慰我的?”
船夫:“………”
“被甩也许并不是你的损失,说不定是那个女孩配不上你呢?况且,你需要人安慰吗?”
“这……”
李红军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他并不需要人安慰。
他答应过爷爷,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对生活失去希望。既然这样,他为什么需要人安慰?
再漫长苦闷的人生中,他已经学会了去接受哪些让他不高兴的人或事。
“那我……”李红军愣了愣,还是带着一丝惊喜和疑惑问道:“会穿越到哪?”
“……混沌之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