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提亚国埃克巴那城神殿暗室
一两分钟后,普利特率先回过神来,手中钗子顿时消失,他颔首欠身,向梅殇居士恭恭敬敬地做出个请的手势。
“您请坐!”普利特难掩激动,嘴巴张合了几次后,才吐出了这三个字。
“好,好。”梅殇居士点了点头,僵硬的脸上顿时焕发出欢喜的神采。
“你也坐吧。”梅殇居士走到桌边后,示意普利特也一同坐下。
“嗯。”普利特应了一声,却没见动作。
梅殇居士笑了笑,自顾自地坐了下去,然后环视起这间暗室来。
泪水很快就濡湿了梅殇居士的双眼,几十年前,自己可算是这里的常客,既闲聊也论道,边喝茶边下棋……
普利特见状默不作声,低着头轻手轻脚地拿起茶壶为梅殇居士倒了一杯刚泡好的茶。
他们除了通过秘密渠道,以简短的暗语书信沟通外,还约定在年底的最后半个月中某天子时相会。所以,普利特近几天来每晚都会泡好茶,在这静静等上一个时辰。
“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没变,还是老样子啊……”眼见普利特坐下后,梅殇居士端起茶来小饮一口,以平淡无奇的开场白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
“是啊。”普利特受到梅殇居士的影响,也朝四周看了看,如同被唤醒了某种记忆似的,感慨万千。
“没有跨不过的沟坎,没有风带不走的忧伤,也不会有停滞不前的时光……我们要做的只是寻求真相,告慰逝者,无愧己心。”梅殇居士开导道,一如既往地豁达。
“嗯,您说得对!”普利特点了点头,收起思绪。
“好了,言归正传吧……”梅殇居士翻起一个杯子,并拿起茶壶给普利特满上,“先说说你这边的情况吧!”
“是。”普利特见状即刻身体前倾,双手扶住茶杯,他先是将茶杯拿到自己身前,接着又慢慢转了转,然后才缓缓开口道:
“在您走后不到一年,国王盖提比斯新纳的宠妃又生下了一子,取名卡狄乌斯,成为了三王子。年过半百的他四年之内连得两子,欣喜之余,大赦天下,许多重犯都被释放,大臣们也开始动起拉帮结派的念头。”
“那时整个都市都充斥着欢庆的气氛,我暗中筛选出一些人秘密进行监视调查,可都没有什么进展。于是我便在西南角最偏僻凌乱、鱼龙混杂的巴布拉丁区边上购置了一套住宅,离埃克维林区也就是恩师被害的那个小院的直线距离仅有一两里地。只要神殿中没事,我就常常住在那里……”
“起初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希望与那里的人打成一片,并从他们口中得知二十年前那个冬天、那个年底所发生的一切。我褪去了圣洁的白袍,换上了粘着油渍、半新半旧的粗布衣服,乔装打扮,化身让•伊利特,学着当地的土话和一些黑话,在巴布拉丁区和埃克维林区那些污秽而又阴暗的巷子里到处游走闲聊,其中包括赌坊、地下格斗场、小酒馆和妓院。”
“我用三年多的时间,对那些充满痛苦和耻辱的下流场所,以及每一个最偏僻、污秽的角落了如指掌。同那里不少老板和名人都混了个熟脸,其中有老鸨,也有杀人犯,有赌徒,也有老乞丐,他们告诉了我很多秘密,却没有一条是有价值的……”
普利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平缓,似乎有意淡化那几年自己内心的纠结、付出的努力、遇到的嘲讽、受到的冷漠以及见到的污秽。
但是这些,梅殇居士完全能够想象的到,让一个自小在优越环境中长大,继而又受到良好教育,并经过教义洗礼的人频繁出入那样的地方,无异于将一块美玉丢进了泥泞。
普利特声音一停,房间再次回归到一片寂静,只有昏暗的灯光不时晃动。
梅殇居士没有作声,他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平缓,眼睛也一直盯着身前的茶杯,做出一副最安静、最诚恳的倾听姿态。
须臾,普利特将茶杯拿起,轻轻抿了一口,又缓缓放下,然后接着说道:“当初恩师被害,我们除了知道是他杀以外,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可查。但早在恩师让我去给您带信时,我已经察觉出了不对,他似乎是陷入某种难以解开的困惑,又像是在身处无边黑暗中的绝望。”
普利特说到这看向梅殇居士,而梅殇居士却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接话。
普利特顿了顿后继续说道:“恩师究竟在苦恼着什么我不得而知,所以就只能从恩师的身份处境入手,排查出潜在的仇人或者可能发生的危险。”
“以恩师当初在光明神教的地位,以及与教皇的关系而言,不可能是神教方面的原因。所以在您上次离开之前,我们只理出了三条线索……”
“一是因为恩师抵制将四分之一的祭司补充到军队中,去参加那些不义的战争,所以与王室或军方的某些人产生矛盾;二是因为平日中打抱不平,为穷苦百姓出头,得罪了某些大臣和恶霸的利益;三是以恩师的修为,能伤到他的应该不是一般高手,就算是偷袭或者合谋也必定会有大剑师的水准。”
“于是我和您才分兵两路,您去各国遍寻高手、打探消息,而我留在城中继续调查……”
“最后还是您率先找到了有价值的线索……在得到您传来的消息之后,我立即就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普利特说道这突然站起身来,在桌子与床之间踱了两个来回后,才喃喃自语道:
“虽然当初我只有十一二岁,但我仍记得恩师的卧房和这里布置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个小书架、衣柜和其他一些生活用品而已……”
“时间过得太久,那些我总以为自己会铭刻一生的场景,还是变得斑驳而又模糊,于是我即刻就去到恩师的旧宅。”
“您知道的,自从恩师下葬后那里便被神殿封了起来,并设下结界,而我也不想再回那伤心之地,一怕触情生情,二怕引起过多关注。好在,我当时已是三长老,很容易便暗自探知了破解方法。”
“我秘密潜入院中,被封十六七年后的衰败和荒芜映入眼帘。恩师往日精心打点的那些花草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几棵光秃秃的槐树和桔树还在勉力支持。杂草荆棘占满庭院,柔嫩的苔藓在地面和墙壁上蔓延,还有些不知名的蔓藤弯弯绕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