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内漆黑一片,苏青鸾踏进来时身影拖曳到了柜台处,这上边烧到一半的残烛还在,落满余灰。一眼看去,这里面空无一人,她怔怔的站在当处,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今晚上,已经连续两次让她有种信手脱缰的错觉了。
先是张赵二人的尸首并不如预料之中那样被抛在井中,再就是文嬛儿跑了,她以往所有信誓旦旦的东西在今晚上似乎全部都崩了,荡然无存,苏青鸾一时之间怔在当处。
直到萧九踏进来,说了句:“人走了。”
他走过去的时候撞到她的肩胛处,牵动到了后背的伤口,一痛,才又拉回神游,竟也随口跟着萧九说了句,“人走了。”
她先往房间里去找了一遍,除了床榻上的被子被掀开之外,其余都还是走时的模样,可当她来到前堂药房处,却发现药柜上凌乱的一片,不似有人来捣乱过,更仿佛是文嬛儿临走之前,在这里来过了一遍。
“她到底怎么了?”苏青鸾喃喃的问出了这么一句。
萧九想要去点燃烛台,可苏青鸾却出声制止了他,“不要点。”萧九诧异的回首看着她。
她就站在此处,不动,置身于这一片漆黑之中,设身处地的感受文嬛儿醒来的时候那种氛围和场景,“她究竟,清醒与否?”苏青鸾一直重复着这个问题。
如果,还是那个疯癫的文嬛儿,她依旧浑浑噩噩,不知所谓。
但,要是她一觉醒来,复又清醒了呢?
身处黑暗之中,苏青鸾此时此刻只能去尽量的临摹当时的文嬛儿,“我若是文嬛儿的话……”她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句,萧九有些讶异的看着她,眉心紧皱,但是却不打断她。
“重新回到此处来……”苏青鸾轻颤颤的伸出手来,闭着眼跟随着心中的感觉走来。
文嬛儿是个苦命的人,一身风霜,疯疯癫癫的也不知何时就清醒了,当她再度醒来的那一刻,心中的悲怆该是如何喷发而出?
她顺着文嬛儿的思绪情感一路慢慢的摸索着,指尖轻触过这里每一处,无尘无垢,和之前全然不一样,像是被人扫过一遍的样子,慢慢的她勾勒着黑暗之中文嬛儿在这里悲怆凄楚,面对着这里空无一人,又无处容身的模样。
她该是在这里哭过,痛过……顺着文嬛儿该当如何走过的痕迹,苏青鸾慢慢的将手一遍遍的拍过,直到走到那个药柜边上去,手指触碰到残留在上面的药材残渣时,她愣了愣。
“她来这里抓药?”苏青鸾疑惑的朝药柜那边看了一眼,就如此定定的站在那里。
萧九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会懂得抓药了,不该是个疯子做的事。”
“她抓什么药?”苏青鸾只有这个疑惑,她略微沉吟了下,然后转过身找了找,找到了被放在边上的那架短木梯,平时放置在角落里,须得用时抽出来就行,很是方便,最是适合这种药柜取材用。
她从这上面取过的药材细碎残渣一点点的收集起来,放置在掌心之中,一样一样的放在鼻息之间细闻,“土茯苓,鱼腥草,萹蓄,王不留行……”
萧九正想说什么,苏青鸾已经架着木梯爬了上去,萧九恍然,忽然懂得了她在做什么,于是当即从台面上取来纸笔,默默的记了下来。
“虎杖,萆薢,白茅根……”
苏青鸾将稀稀拉拉残留在这边上的东西全部收集完之后,才从木梯上下来,掌心中捧着这些药渣心中有了接下来的路线,她说:“我细细归置一遍,看看这是哪张方子的!”
她话才说完,却见萧九已经将自己写好的纸一抽,轻吹了一下,将上面的墨迹吹干,而后又从放在台面上的一沓旧方子中比对了一番,最后在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旧方子。
“药材与这张药方相同,只是分量无法确定。”萧九说着,却见苏青鸾捧着那些药渣站在当处,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萧九微微讶异,“怎么了?”
“没什么!”苏青鸾嘴上这么说着,接过了萧九比对完的药方,心中的惊讶还是残余波澜的。
先前一直习惯了萧肃容那般问东问西,跟在边上一直说个不停。
面对沉默的萧九时,原本以为会更费事,可却没想到萧九反而什么事都不需要解释,仿佛九曲玲珑全在他这边,只要苏青鸾一动,他便能快速跟上节奏。
像此刻,他一下子就清楚了苏青鸾想要做什么,立刻就能紧随着将药材写下来,然后也能快速比对出药方,她微扫了那张方一眼,一开始满不在意,可是随后却忽然怔住了。
“这是……治,治那个病的呀!”苏青鸾惊咦了一声,脸上神情忽然皱了一皱,又抿着嘴陷入沉思,“文嬛儿醒来,为什么要抓这么一副药啊?”
“什么病?”萧九并非大夫,比对药方还行,若说看方实属为难,故而此刻他也不知苏青鸾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苏青鸾抬起头来看萧九,脱口而出,“玺扬阳那败家子那种病啊,在玺府你听过的……”话说到一半,她又尴尬的看了一眼萧九,“差点忘了你是阿九!”
阿九!
这么一个叫法倒是让萧九心中一怔,脸上却露出如此嫌弃的神情来。
“那是什么病?”他复又问了一句。
先前在国公府的时候是萧肃容与她同行,只知道和玺扬阳结仇了,但究竟细节怎么样萧九是真不知道,如今看苏青鸾这么避讳的模样,倒也有几分失去了耐性!
苏青鸾抬眸看了他,勾唇隐晦的一笑,嘴皮子动了一动,说:“风流病,会让人瘙痒难耐,传闻病入膏肓时下体全部溃烂,几乎没有大夫会治这病!”
但现在看来,这文大夫确实是个有本事的。玺扬阳这种人都暗中寻访到他,在这张药方上,明明确确写着玺扬阳的大名。
萧九亦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张方,但又没有多大意外,“玺扬阳生性风流,得这种病也是正常。”但他同样是疑惑,“文嬛儿疯癫的状态中问不出什么,但若是清醒来的话还抓这么一张方,那就是这张方子,或者这个人给她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也许是这桩案子的最关键所在。”
苏青鸾深以为然,但却觉得自己想说的话被萧九抢先了一步,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说得轻巧,刚从玺府出来,这会还要再回去?”
那败家子说不定油煎好了,闸刀也准备好了,就等着切她下锅了。
“他受了伤,这会到国公府打听无妨。”说罢,他当真是要迈步出去,却发现苏青鸾还站在当处,回首看她。“怎么了?”
不是要查案么?
苏青鸾有些扭捏,“你才刚打断他肋骨。”这会回去,真的是找死。
回想当时从湖心走出去,他的确一拳将玺扬阳给打得不轻,萧九再天不怕地不怕,终究也是有些忌讳,“的确不适合再惹事了,闹大了不好收场。”
想了想,他对苏青鸾说:“那走吧,我带你找找其他的。”
“找什么其他?”
萧九迳自往外走去,苏青鸾再不情缘也只能跟了出去,追随上他的身影,只听得萧九回了她句,“钱能通神,也能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