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座不太大的庙宇,小到仅能容纳一个人样子,庑殿顶,单檐,四面成坡,坡顶涂着五彩色,庙宇顶角有九兽,除了常见的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行什外,还多了一条像狗一样的怪兽。庙宇左右后面有墙,正前面无门无墙,从外面看里面却什么也看不见,那种黑暗黑的人心惶惶。只有一个和尚,身着锦襕袈裟,袈裟上镶满奇珍异宝,手着九环锡杖。那锡杖闪闪发着金光,与袈裟上珍珠玛瑙相互辉映,光芒笼罩着和尚,如同黄金战士一般。明月一行三个慌忙前行,走的越近,那庙宇居然慢慢变大,那黄金和尚也在变大,走到跟前时,那庙宇居然长到了九丈高,真是不能用常识来解释,上就是下,小即是大。顶角的九个神兽居然能动,那是真的神兽!排在末尾那个像狗一样的怪兽唰的一下,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走到明月面前,明月仔细看时,那怪兽约两人高,一身白毛,头像狗,但更多像狼,蓝眼珠,目露凶光,四脚又像猫爪,尖尖的利爪慢慢从脚趾间长了出来,尾巴却又不是狗尾巴,倒有点像凤凰的尾巴,成五缕,颜色不一,也成五彩色。那怪兽在明月面前嗅了嗅,又围绕着转了一圈,这时,里面的和尚说话了,“谛听,你又开始吓唬新人了!”那怪兽抖了抖身子,居然在白色毛发下还藏着一对翅膀,只扇了一下,就一跃又回到了庙宇顶角。
“明月,货运司机,26岁,因在服务区休息,被高压电意外电死,可对?”那和尚问道。
二丫拉了拉明月,低声说道:“这是地藏王菩萨!”
明月慌忙跪了下去,答道:“对,是这样的。”
地藏王菩萨说道:“你阳寿本该75岁,现如今还有49年没用完,现在给你个选择吧,你可以把这49岁加到你最想给的一个人身上,或者化成一场福报!”
49啊,半生时光啊,加给谁都不太好吧,最后那人不就成了老而不死是为贼了,要不就化为一场福报吧,叫他们能够在阳间过的轻松点吧,长命百岁,那是对于享福的人来讲,如果被百般蹂躏,还不如一死了之。但给谁呢,这真的是场人性考验!对父母没有尽到孝敬之心,对老婆没有尽到爱护之心,对儿子没有尽到抚养之心,这么多心,心心相连,叫它怎么分开!一念至此,只见胸前一阵阵痛,明月低头看时,那心啪的一下,碎成了四瓣!“啊,菩萨救我!”明月惊呼一声。
那菩萨把九环锡杖一抖,一道光环飘了下来,化成一缕丝线,绕在了明月心上,“我只能替你暂时把心绑到一起,但却难免你每日心裂之痛。天地尚且不全,何况人呢?来我这华都的都是残缺不全的凡人,或身体,或心理,或精神,那些心智健全的,早被送往京都安排职位了。既然来了这华都,表明你也是那身心残缺之人。你于那阳间,为利,与货主百般算计;为情,与爱人枉费心机;为孝,与父母千万付出;为义,与兄弟身心疲惫。你那心早已不堪重负,碎为四瓣。现在的选择只是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明月把心口揉了一下,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真的是叫人痛不欲生!明月忍着疼痛,说:“菩萨,恕我愚钝,我真的一时也不知道如何选择了,请菩萨给个明示,不知是否可行?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明月这里耍了一个诡计!那年他爸脑血栓病危时,医生也是给了选择,做与不做手术都有风险,他那时记得有人说过,可以直接请医生站在患者的立场去选择,但要明确不用医生负责,因为只有医者才最懂应该如何做,因此,明月又请菩萨替他做选择。
“阿弥陀佛,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菩萨高念一声经语,“世人贪且狡诈,明明是你的选择,却又推给我,也罢,佛家讲究传承,就也给你儿子吧!你儿子至此会衣食无忧,甚至名扬天下!”
明月感激的一拜,“多谢菩萨!再请教菩萨,我这心已碎,可还能救,这以后每日都受心裂之痛,实在是难以忍受,还望菩萨施法,救我于苦难之中!”
菩萨微微一笑:“世人终究还是太贪,拜佛也是为所求才拜,一旦不予,便破口大骂,说什么菩萨不灵之类的鬼话!你们却从来不想,凭什么用一点点供品就能换取菩萨满足你们无限欲望。佛家以慈悲为怀,你这心碎之痛我却不能帮你,这也是你的劫数。不过我可为你指明一条生路,你去那华都搜集妲己泪、贵妃酒、青龙丝、彩凤翼四种东西,然后许都丞相府找华佗医治即可。”
明月拜谢不已,菩萨再次说:“你现在在我华都,刚十二岁,这是千年以来,首次再有这么小年龄的人出现,也是造化弄人,谁曾想到你能自己为自己祭奠。大多数来到这里,都是30岁以后了。千年之前倒是有个人曾机缘巧合,来到我这里,被安排到我下面第一城彰德府城,跟着秦广王在藏书阁整理图书,你也按这个惯例吧,去吧!”说完,菩萨挥了挥手,明月和二蛋二丫就飘了起来,慢悠悠的飘向了华都最远处也是最下方那个殿——彰德府城。
他们飘过去后,谛听又从顶角跳了下来,望着他们一行三人的背影,对着菩萨说到:“菩萨,你教那明月复合碎心,就不怕他再次成为那帝胡,给华都带来一番浩劫?”
地藏王菩萨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百年一荡,千年一劫,天数如此,谁能逃脱。你我都安逸太久了,华都也需要一场浩劫来检验这一千来年的成果!如果这场浩劫不可避免,就叫它发生在你我能控制范围内,不再扩散到其他地方,免得荼毒生灵!不守规则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但愿他不要想帝胡那样,破坏规则。”
话说,明月三人飘飘荡荡到了秦广王这里,早有小鬼拿了网兜像抓蝴蝶一样把他们从上方捞了下来,那小鬼见到生人,兴奋说道:“千百年来,这殿里都不曾有外人来过,你们三个是头一遭,彰德府城这么大,我却如此孤独,总算来了个能说话的。有空了还能斗个地主,打个麻将呢。快,我引你们去见秦广王吧。”
那殿里,空空荡荡的,还真的是除了这个鬼差以外,再无第二个鬼差了,殿里很安静,静到能听到风吹的声音。中间一个香炉,袅袅细烟弥漫着,后面是个卧榻,仅一个卧榻,连个案台、茶几什么的都没有,上面躺着一个人,穿个T恤,一个花大裤衩,翘着二郎腿,手里那本书看着。
“谁啊?小贾!”那人连起来的意思都没有,随口问着。二蛋与二丫也对视了,心里嘀咕了下,这人架子好大啊!
“殿下,是明月,地藏王菩萨那边分下来的,才十二岁,叫过来帮着整理图书的。”那小鬼估计就是叫小贾的吧,向前禀告着。
“殿什么下?咱这殿里有个人能说话就不错了,还殿下,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管人前人后,只要不是地藏王菩萨,都叫我广哥,那个新来的,叫明月是吧,你也可以喊我广哥就行!后面那俩人是谁?”那秦广王慢慢坐了起来,原来这人不是架子大,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只是懒的应酬。听他说话的时候,明月觉得这秦广王很是和蔼可亲,等他坐起来的时候,唬的明月又开始心疼不已。那秦广王豹眼狮鼻,煞白的脸上长满了络腮胡,中间前额上有朵火印迹,穿着那个T恤,淡青黄色,可随着情绪变换颜色,那个大花裤衩大约是看见有人过来了,居然瞬间变成了藏青色短裤,上面还有点点海鸥。
明月向前拜了一下,说:“这俩个是我的随从,分别叫二蛋、二丫。”说完,便打了个手势,那二蛋二丫便也拜在地上,听从秦广王吩咐!
那秦广王开口说道:“起来吧,这里没那么多规矩,菩萨叫你来整理图书,其实我们这里也啥可整理的,自秦始皇焚书坑儒、项羽火烧阿房宫时,有大批图书进来,以后每年就只有很少的书进来,甚至上百年都没进来过一本书。阳世间,父母总是叫孩子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什么的,可等他们过世后,大约子女们对读书一事是深恶痛绝,过世祭奠的时候,也没见过那个子女给父母送点书,以便父母来生满腹经纶的。一千年前,有个人已来过,已经把所有图书都整理妥妥当当的,我现在都是闲待这,没事看看书打发时间,你来了也一样闲待,如果闷的慌,就在藏书阁里看书吧,偶尔帮打扫一下灰尘就行了。我这人很随和,一切出入自由,万事不受限制。不过对外还是得朝九晚五,还得装成很辛苦的样子,否则,有些图谋不轨,心怀嫉妒的人知道了,就会向上举报,这样你我就都不好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明月看着秦广王的眼睛,还没说话,那边小贾急忙附和道:“广哥仁义大方,跟广哥做小弟是再自由不过了,什么时候叫广哥带我们去新天地开心一下。广哥,听说那边新来了个唱曲的,很不错,要不去那边给这哥们接个风啊?”
广哥看了看墙上挂的时钟,一看时间,便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可以,正好今天也下班了,我们就过去吧。带上你那俩随从,跟你们接个风,也算入职欢迎宴了!”
虽然不知道新天地是什么地方,但明月听见还有什么唱曲的,就有点明白了,估计应该是歌舞厅迪吧之类的地方吧,这明月是苦出身,以前没钱的时候,对这些地方也曾向往过,心里想去,但又不好意思,现在突然被邀请去,便扭扭捏捏羞涩的说:“广哥,我才十二岁啊,还未成呢!”
秦广王一算贼眼,盯着明月看了一会,便站起来走到明月身旁,拍了一下他,大大咧咧的说:“装什么装啊,骆宾王七岁能咏鹅,王勃九岁能注《汉书》,你在扭捏会儿,别人孩子都生出来了。走吧,别惹我生气了。”
旁边二蛋也是一脸向往,想劝明月,被二丫一双鄙视的眼盯着,就站在身后默不吭声,明月忸怩作态了一下,被看穿了,脸刷红,也不再拒绝了。
秦广王一行五人,来到了洹河边的新天地,这阴间居然也有这种地方,灯火酒绿的,人头攒动,那些姑娘们穿的相当暴露,一件超短裙,露出两条大白腿,笔直笔直的,像铅笔一样,白腿上顶着一个滚圆滚圆饱满的屁股,再向上,一块白布抹胸,露着肚脐,胸脯上都有一个桃花印记,站在门口招呼着客人,门口的美女都如此诱惑,明月脸红的不敢直视美女,但越发期待里面场景。
这时候有个美女走了过来,一手挽住秦广王,边走边娇声说道:“广哥,你可算来了,都好久没照顾我的生意了,你就不想妹妹吗?”
那秦广王顺手在那女的屁股捏了一把,色眯眯的说:“李妈妈,这不就来看你了啊,才一个月没来,屁股越发翘了!”
“哎呀!”那女孩装痛的叫了一声,“广哥,你捏痛人家了!你就会骗我,我这都几百岁的人了,还能入你的眼啊。不过,广哥,你这一月没来,我们这里新来了个小妹儿,喏,就是台上那个。”李妈妈说着向前努了努嘴,指着台上那人说:“是狐姐那边直接送过来的,据说前世是个明星呢。”
秦广王听说是狐姐送过来的,就跟李妈妈说:“你们狐姐最近越来越大胆了,连菩萨的活都敢抢了!直接可以往这边送人了啊!”
李妈妈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忙打掩饰说:“哎呦,广哥,你看我这嘴,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就是可怜那妮子天天在外面乞讨,叫她过来给她口饭吃罢了。罢了罢了,你看她怎么样啊?我去招呼她来服务你啊。你先坐这边吧,我去去就来。”
秦广王刚一抬手,李妈妈就慌忙出去了,大约为自己说错话了,赶快溜之大吉,怕秦广王再追问下去。台上那人唱着一曲苏轼的《行香子.述怀》,那调悠悠郁郁的,有股文人怀才不遇,却又超脱自然的心态,只听到她唱到: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一曲唱完,李妈妈就引着她过来了,走近一看,明月心怦怦乱跳,是她!当红明星樊星,是真的樊星,不是身边这个二丫那假樊星。同时,二丫也看到了她,真可谓假李鬼碰到了真李逵,手开始隐隐出汗,有点局促不安,用小手来回摩挲着。
那二蛋习惯了看二丫笑话,便不合时宜的凑到二丫耳旁,小声嘀咕道:“是你呃!你的真身!”
二丫有点不好意思的用手锤了一下他。
“广哥,这是樊星,大美女哦,多才多艺,你看合你眼缘不?樊星,这是我彰德府的老大,广哥,你坐这边来,多陪陪广哥!”李妈妈殷勤的介绍着,还不忘冲樊星使了个眼色,然后又说:“广哥,我还有其他客人招呼,你们忙吧,我就先出去了,来,小王,给广哥送个果盘。”说完,李妈妈就出去了。
那秦广王毕竟是万年寡王,不像小贾他们,喜欢玩,喜欢看美女,自己向来不近女色,只是喜欢在酒吧听点着古韵古色的古典小曲,喝点小酒。就对小贾说:“你们要她陪酒吗?叫他们陪你们玩吧,我自己听点曲子就行!”
小贾估计是秦广王在,又加上明月是新来的,不太好意思自己独享美女,也十分懂秦广王,就建议道:“叫她给广哥唱个《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吧,唱完了再陪明月喝杯酒吧。我就不需要了,我一会去跳个舞就行了!”
明月一听,很是激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那可是樊星啊,自己的梦中情人啊,作为一个货运司机,以前要个签名合个影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来到这里居然能够与她喝酒聊天,真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美事。谁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着呢,这活着的时候能有这样际遇。那樊星唱了一曲,明月一句也没听进去,只顾看那樊星,早已五魂颠倒。樊星唱完,就过来陪明月喝酒聊天,倒了一杯酒,给明月也添了点,与明月碰了一下,喝了一口,问:“你是不是认识我?看你一直在看我!”
明天好像心事被人看穿了,有点尴尬,不敢直视她,便把目光移到了别处,跟秦广王说:“广哥,你大约不知道吧,这是樊星,在我们那边唱开一次演唱会,那是一票难求啊!她被称为行走的印钞机!吃的喝的用的,凡是你能想到的,基本上都被她代言过,呃,你看,连我这金童玉女都偷用人家的肖像!”说完指了指二丫,二丫听明月这么一说,气呼呼的坐在那里,恶狠狠的瞪明月。
秦广王听明月这么一说,又认真看了樊星,确实不错,便问她:“你是怎么过来的?那么红应该是出意外了吧!”
樊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故事要从一场阴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