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阴嚎,黄沙漫卷,边陲萧景之中,一座孤城矗立。
“可算是回来了,累死了,”一名身形消瘦的人走到城门旁,甩手将佩刀扔到地上,又将身上军服一脱,然后一屁股坐下,靠着城墙伸了伸懒腰。
“嘿嘿,来,喝口,”门洞阴影中,一名胡茬蓬乱的老卒伸出干瘦的手臂,将一碗酒递来。
“嘿,好诶,”刚回来的那人立刻来了精神,端起酒碗就喝了一大口,只是这酒还没完全咽下,他就喷了出来,“呸…呸…这酒里怎么全是沙子!”
“嘿嘿嘿,这边城哪里没有沙子?”老卒咧嘴一笑,嘴里仅剩下四五颗的黄牙。
“李丙,你怎么又不穿上军服?”此时又有两人走来,为首的那人张口质问道。
“那军服穿着别扭,”李丙虽是喝了沙子,但也不舍得摔了酒碗,于是又回手丢给了老卒,老卒双手接住后就将碗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丑话说在前面,出来巡逻不穿军服,可别怪值守的人不放你进城,到时候我可保不了你,”那人语气中带了几分烦躁。
“唉,我穿,我穿,”李丙说着就将压在屁股下面的军服拿了出来。
“哎,你那酒给我喝两口,”另一人皮肤黝黑,长得壮实,趁两人说话的功夫,蹲到老卒身边要酒喝。
“嘿嘿,”老卒眯着眼睛将酒碗递来。
“唉,郑阳老大,你说这城外面有什么好巡查的?不是沙子就是沙子的,”李丙一边披上军服,一边抱怨。
“呸…呸…”皮肤黝黑的那人也喝到了酒里的沙子,遂一边啐着,一边应和,“就是,来这里就没一天好日子。”
“现在这世道能活命就不错了,总比死了强,”郑阳叹气道。
“还是在山寨的日子舒服,咱们被抓的那天,刘彪还想着寨主尝过那新娘子之后,他也能讨上一夜呢,”李丙一边说着,一边露出猥琐的笑容。
“呸,说的你不想一样,”皮肤黝黑的那人啐了一口道。
“说来倒霉,上寨子后多久没碰过女人了,眼看就该轮到咱们了,”李丙遗憾地说道。
“确实,听巡逻的说那小娘子长得可水灵了,”刘彪应和着,也露出了猥琐的笑容,不知在想象何种场面。
“你们两个行了!咱们现在投身行伍,别老是提在山寨的事了,小心被拖出去挨棍子,”郑阳渐渐失去了耐心,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不提了,不提了,咱们几个能活下来也是老天开恩了,”刘彪一甩膀子,也靠在了城墙上。
“什么老天开恩,还不是郑阳冒死求情,”李丙反驳道。
“记着呢,记着呢,”刘彪悠悠道。
“唉,多亏了那位威武的小将军高抬贵手,”郑阳叹气道。
“哼,不过是坐骑长得威风,我要是有那种战马,也不输于他,”刘彪冷哼一声道。
“你就吹牛吧,我可记得那时候你躲在辕门后面发抖得不行,都尿裤子了,还跟人家将军比,”李丙不屑道。
“去你的,我那是解手的时候被偷袭了,来不及提裤子,”刘彪闻言立刻坐了起来,伸腿就要踢李丙一脚。
“去你的!谁稀罕偷袭你啊,再说你那裤子还没脱,哪里用得着提起来?”李丙灵活地跳起来躲开,还不忘回敬了一脚。
“嘿,李丙你给我过来,”刘彪当即瞪圆了眼睛,一拍地也站了起来。
“你说过去,爷爷我就过去啊?”李丙不甘示弱道。
“别打了…被打了…”喝醉了的老卒满脸通红,眯着眼睛悠悠劝道。
“李丙!刘彪!你们两个有完没完?”郑阳则是不耐烦地喝止两人。
“是他先踢我的,”刘彪趁机过去踹了李丙一脚。
“郑阳老大,你看看他,”李丙说罢就要抬腿。
“再闹,就把你们送去副尉那里,”郑阳一眼瞪去。
“哼!”
“呸!”
看到郑阳动怒了,刘彪和李丙两人也只得悻悻作罢,各自往城门两端散去。
“诶…郑阳…”此时喝醉了的老卒扶着墙晃晃悠悠地想要站起来。
“你也别别费劲了,再过些时候就能回城里歇着了,”郑阳见状皱着眉头对老卒道。
“郑…郑阳…”老卒屈膝,歪着身子靠住城墙,摇摇晃晃地伸出手来指向远处,还不断猛烈地摇动脑袋,似乎试图清醒过来,“你快看,北边的山倒了!”
“山倒了?”郑阳露出一副看醉鬼说胡话的表情。
“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又没有地龙翻身,这山怎么会倒?”刘彪不屑地说道。
“山倒了,郑阳,山真的倒了,”老卒激动地拍着郑阳的肩膀。
“诶,郑阳老大,我看着北边那山上真的有动静,”此时李丙却是表情认真地站了起来皱着眉头远眺。
“什么?”郑阳听罢脸色一变,立刻转头看去。
夜色昏沉,猎猎长风漫卷黄沙,北方山岳潜形,虽说光景模糊,可若是仔细观察,便也不难发现山坡似在涌动,确实好像土石翻落一般。
郑阳远望片刻,就立刻伏在地上,将耳朵紧紧贴住地面。
“咋啦,郑阳老大?”李丙见他严肃异常,不由脸色一白。
“坏了!那是番邦骑兵!”郑阳细细听了一番之后,立刻拍地而起,“快去敲城门!”
嗖!
话音未落,一只飞箭划过郑阳面庞,险些射中后面的刘彪。
“奶奶的,哪个不开眼的?”刘彪大吼一声,提起腰刀就骂。
“别逞能!快回城里!”郑阳吼了一句,就抄起腰刀往回跑。
“开门啊,快开门啊!”李丙已是跑去疯狂拍打着城门了。
“呸!狗怂东西,敢不敢下马跟爷爷我一战?”刘彪还在指着远处叫骂。
嗖!嗖!
然而话音未落,又有无数箭矢射来,刘彪见了浑身一抖,险些瘫坐地上。
“你有病啊?这么喊他们也听不见!”郑阳转头对刘彪吼了一句,然后就推着李丙和那名老卒从城门开出的缝隙挤了进去。
“别关!等等我!”而后刘彪也连滚带爬地赶来,从渐渐掩上的门缝钻了进去。
城门重重掩上的那一刻,城楼之上号角长鸣。
有道是:
烽烟忽起战端惊,北山倾,马齐鸣。
兵气未消,刀背斩雕翎。
频递羽书金阙震,停酒曲,议边庭。
风嚎露泣掣悬旌,刃锋盈,甲光明。
漫漫黄沙,寥落世间英。
剑上霜花凝夜紫,荒城月,照孤陵。
——词牌《江城子》